《蝴蝶I》血腥蓝

3、第 3 章

　　(六)
　　那一天晚上，在那个阴暗拥挤又有些嘈杂的PUB里，胡迭意外地发现了他。
　　胡迭被朋友起哄似的连拉带拽进了这家名为“幻彩”的酒吧。那是他第一次晚上出门，更是第一次到NIGHT CLUB这种地方。朋友们闹哄哄的围成一桌，涨红的脸带着醉意。安静的胡迭被冷落在一边。
　　胡迭并不在意。他小口的抿着透明杯子里那淡绿色的液体，冷冷地看着低矮的天花板和喧嚣的人群。看起来很热闹，但每个人的眼中，分明都写着深深的寂寞。
　　胡迭并不寂寞，虽然他的眼神比谁都来得忧郁。但他的心里不寂寞。或许是麻木了？他更觉得自己找不到寂寞的理由。
　　但在这里，看着若蓝若绿的灯光，用酒麻痹自己，用笑脸掩盖孤独的人群，心里却有种空荡荡的悲哀。明明喝的是度数极低的水果酒，他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在吧台那里，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胡迭以为自己真的醉了。但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力，更多的是一种直觉。……那确实是他。
　　是希缘。

　　胡迭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的视线不自觉的看过去。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希缘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是这样的装束？
　　为什么他是这样的表情？
　　那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面孔。

　　胡迭刹那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颤栗。
　　他想逃开。
　　但他不能动。
　　……

　　朋友们大都醉了，相互搀扶着走出“幻彩”。没有人记得一直沉默着坐在角落里的胡迭。胡迭木然的坐着，视线始终离不开那个吧台边毫不在意的和女人调情，一杯杯灌酒的身影。
　　那种感觉，竟然那么熟悉！
　　熟悉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七）
　　希缘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一种让人介意的目光，说不清是注视还是什么，总之无法忽略掉。
　　他假装和身后的人攀谈，回过头来朝那个方向看去。当他与那目光的主人四目相接时，他呆住了。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很自然的收回目光，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明显的觉得心跳的厉害。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沉默的孩子。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发呆。而且……一直看着这里。

　　希缘结了帐，走出幻彩。他头也不回的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他知道他在身后。
　　“为什么跟着我？”他停下脚步，问。
　　……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来，胡迭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他。
　　他们静静地对视了五分钟，却感觉时间过的分外的慢。

　　——4.*我终于向他走过去。
　　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那美丽的慑人心魄的眼睛。
　　我有一种冲动，想把他据为己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下雨了。浠浠沥沥的小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打湿了他的脸。他的上衣几乎贴在身上，但他没有动，一直没有动，像一樽雕像。只有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想他或许是可以了解我的人。
　　我想去爱他。
　　我轻轻地拨开他额前的湿发。用手指轻触他柔软湿润的嘴唇。不知是否由于寒冷，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我紧紧地抱住他，吻住他的嘴唇。
　　不知道我的动作是否太过粗暴了，是否弄疼了他。如果我还有理智在，我就不会靠近他了。
　　如果我还有理智在，我会对他说：“离开我，在我还没有伤到你之前。”
　　可是天知道，太多的因素，让我无法保有理智了。
　　希缘

　　II．身上的痛还没有消退，我却隐约记起了那个遥远的故事的结局。
　　我的转生并不单纯，前世临终前的夙愿，让我今生无法自由的解脱。我是为了报答他而生的。
　　因为他在我弥留的时候伸手接住我，把我安葬。只为了这个原因，我许下了那个不可解除的愿望。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对我说爱我，叫我不要离开他。我看到了他眼里绝望的孤独。
　　我已经记起了那件不该忘的事情，我决定把自己给他。可是为什么……我仍然感觉不到快乐？心里的悲哀却越来越深。
　　不应该的，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
　　可我无法去思考了。
　　也许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想起来？
　　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延续前生的梦。

　　（八）
　　胡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虽然希缘对他很好。
　　大家都能看出来，希缘老师特别喜欢胡迭。奇怪的是，胡迭眼里的忧郁越来越深。
　　虽然他的脸上一直不带什么表情，但现在近乎于麻木了。

　　他仍然每天去学校的花囿看蝴蝶。
　　天气渐渐转凉了，花坛里的花越来越少，蝴蝶也几乎不见了。现在已经是秋天，白色的石制路面上总是落满了黄叶。
　　胡迭蹲在那里，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花坛。蝴蝶都到哪里去了呢？
　　……倾诉的对象也没有了。
　　只有满地残败的叶子。

　　“哥哥，你在看什么？在找蝴蝶吗？”一个带着稚气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胡迭茫然地回过头来，身边站着一个娃娃脸的小女孩。
　　“我……我不知道。”胡迭摇摇头。
　　很傻吧，在秋天找蝴蝶。明明找不到的。

　　“你看，那里不是有一只吗？”小女孩伸出手，指向天空。
　　胡迭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蝴蝶在上空努力地拍打着翅膀。它的翅膀美丽却残缺不全。
　　胡迭吃了一惊。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视点不一样了。那时，自己是这样一只蝴蝶。
　　蝴蝶终于支持不住了，受伤的翅膀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它无法控制的下落。
　　胡迭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它坠落……

　　那只蝴蝶并没有落到地上。
　　那个小女孩及时伸出手，蝴蝶无力的落在她柔软的粉红色手心上。
　　“真可怜。蝴蝶如果不能飞就太可怜了……”小女孩怜惜地看着掌中的蝴蝶，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它的肚子。

　　蝴蝶如果不能飞就太可怜了……

　　“我回家了，再见，哥哥。”小女孩捧着蝴蝶，向胡迭甜甜一笑，转身走了。

　　胡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失去了翅膀，自己已经不再是蝴蝶了。
　　如果不能飞，蝴蝶就太可怜了。
　　虽然不再是蝴蝶，他却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无法得到自由。

　　希缘那近乎疯狂的爱让他迷失了自我，心里的悲哀却久久盘踞不去。
　　蝴蝶终归渴望自由。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快乐的原因了。

　　——5.*我真的觉得自己离不开他。
　　虽然他的表情那么漠然。
　　我不明白他不快乐的原因。或许我应该明白的，他渴望自由。
　　但我真的爱他。
　　我不想让他走。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爱的人，这种感觉，和小时候好像。我很自私，蒙上眼睛不去管它感受。
　　我并不是看不见它渴望天空的表情，它用那双透明的眼睛望着窗外。
　　我知道我快要失去它了。可我不希望。我是这么爱它。我想我是疯了。
　　我宁愿撕破它美丽的翅膀，也不希望它离开。
　　……可是它仍然想走。我知道的，我从它的眼神里知道。我分明听到心脏在我身体里裂开的声音。
　　我打开盒盖，看着它拖着残缺不全的翅膀挣扎着拍动终于晃晃悠悠地飞出窗口。

　　我明白看到他时的亲切感是怎么回事了。他的样子，和它好像——我的蝴蝶。
　　希缘

　　III．今天，在他家里，我对他说：“请给我自由。”
　　我看到他凝固又随裂的表情。
　　其实这辈子我无法有真正的自由。
　　我已经亲手锁住了自己的翅膀。
　　真正的自由到底在哪里？
　　我看不到……

　　“你和它真的一样……”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他在努力压抑自己。
　　“蝴蝶终归要自由。我不想再犯以前的错误了。你走吧。”他说。
　　我知道他的心又一次裂开了。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我说。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6.*“我去寻找我的自由……请你答应我，不要死。在我转世之前不要死。我们一旦在轮回中交错，就不会再彼此伤害。再见了。不，是永别了。”他对我说。
　　然后，他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飞”出我的窗口。

　　没错，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包括他的逃离。无论怎样，结果都是无可挽回的吧……
　　我注定再一次失去他，这一次，也许是永远。

　　我颓然地站着。我听到外面传来喧杂的人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好吵。让他安静的去吧，去寻找他的自由。
　　蝴蝶如果不能飞就太可怜了。
　　所以他飞走了。
　　他终于解开了缚在翅膀上的锁。
　　他自由了。
　　希缘
　　[全篇完]

　　——爱情是什么？是一句誓言永远的承诺？是两人相缠的眼波？是三生石上刻进的名姓，还是四季中茫茫也碌碌寻着的一个背影？也许，某日我会离开你的身边，可是，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我想自由。可是，亲爱的，你知道，我，也爱你！只是，我的爱与你，你的爱于我，都好重好重。又重又痛。我想我已经背不动了。所以离开。所以叛逃。可是，你还在我心里，不曾离开。也许某天，我会回来吧。也许归期遥遥，也许就是明天。离开与归来，本就不是我与你可以决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银杏大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杏子留的言，很美很宿命的文字，放在段尾，当作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