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郑心秋

6、那年，雨不停过

　　1、萧雪说一舟，你怎么那么怕听到雨声？

　　我不会离开高雄的，老帅哥跟阿妈都在这里。
　　我从醒来后想起这个声音，高雄？还有台北，边城，这些是什么？在我脑子里一团雾水。
　　这个梦一直在我脑海里纠缠了快10年，只是最近越来越频繁了，听我们镇上解梦的毛大爷说，这是我前世留下的影响，我可能还牵挂着一个人。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事情，梦里有一个女孩儿，她一直拉我走，去一个地方看百合，我说你没有想过去台北吗？或者是边城。她说，我不会离开高雄，老帅哥跟阿妈都在这里。我说我也不离开高雄，你在这里！
　　妈妈还在楼下切着菜，菜板砰砰砰砰的响不停，我躺在床上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哪个女孩到底是谁。听见妈在楼下叫喊：程一舟你还不下楼吃饭去上学，就要迟到啦！我才从迷茫中被拉了回来。
　　黎飞看见我的时候我还在篮球场的篮板下想那个梦，他拽着篮球扔过来恰好把我给砸醒了。他说你恍什么神儿啊？我说没事儿，就昨晚做了个梦特奇怪。
　　又梦到那女的啦？
　　恩是，打球，上课说。我回答他。
　　黎飞说一舟你很奇怪，萧雪这么好的女孩你不梦，你整天梦个别的女孩干什么！我也觉得奇怪，我好好一个大陆南方人怎么会梦到台北去了。黎飞还在那里数落我时，就看到萧雪从教室门口来了，黎飞嘟囔：我们萧雪多好你不珍惜。我拉了他一下说你闭嘴。
　　萧雪说：一舟，听说你昨晚又做恶梦了，没事吧？我狠狠的盯了黎飞一眼，黎飞说他做的不是恶梦，是美梦。
　　萧雪说一舟，下雨了，我给你带伞了……还有耳机……
　　谢谢你！我有带耳机。我有些礼貌的回答她。
　　放学的时候，我拿起耳机戴在头上，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步入雨里。萧雪从背后追来我都不知道，直到她把雨伞举到我的头上为止我才发觉，我看见她嘴唇一动一动的在说什么，我说等雨停了再说。
　　到车站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摘下耳机问她：小雪，你刚说什么？萧雪瞪大眼睛说：雨伞我都带给你了你怎么不带上？
　　忘了，就记得戴耳机。我有些抱歉的回答她。
　　萧雪说一舟，你怎么那么怕听到雨声？

　　2、我想找到那个梦，和那个梦里的女孩儿。

　　关于雨声，我听我妈说，我从小听到雨声都会哭，后来他们就不让我听雨声了。关于这个怪癖，在我们这里已经不奇怪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可能是我讨厌那种声音。
　　回来妈在弄洗衣机，她说儿子，桌子上自己吃。我说妈，如果……你梦到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你会怎样啊？
　　妈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说：我儿子没发烧吧，你在说什么呢！我放下书包进屋拿着碗吃饭，我说：说了你也不明白，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黎飞的电话来时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醒来才发现一直握着妈的手，妈说儿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满头大汗的？我说我做梦了，梦到土石流来了，淹了好多人，我一直拉着一个人的手不放开，后来就醒了。
　　电话还在响，拿起电话就听到黎飞在那边喊：程一舟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女人被打了!
　　什么？我有些失措。
　　黎飞的吼声有些震耳欲聋，他说：萧雪被打了！你跑哪儿去啦！
　　我挂掉电话就出了门。一看时间，我才睡不到一个小时。
　　去三台的时候，在路上小卖部听到里面小电视报道这样一宗消息：广播员说“据建设新闻报道，台湾高雄地段修建楼房挖出数名不明尸体，据说是1987年土石流所埋下的，距今日……接着就换台了。
　　黎飞来电话说是红姐的人，我说陈红她是疯了！到三台萧雪还在哭，有两个男的站在陈红身边，黎飞在那堵着不让走。看到萧雪我就把她抱在怀里，我说陈红你疯了吗？
　　陈红无所谓的样子，回答说：谁让她不要脸？
　　我听了怒吼：你再说一句我这一吼，陈红也跟着哭了，她大吼：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那么让你烦吗？
　　我没空去理会，指着那俩男的问，你们俩谁动手打的萧雪？那两人低下了头。黎飞说两人都有份，我转身就两脚踹了过去，那两人蹲在地上，我说下不为例！然后就带着萧雪跟黎飞走了。
　　陈红说：一舟，你真的喜欢那贱女人吗？
　　我看了看萧雪，说，是！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残忍，只是……我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送完萧雪回家后，黎飞说，你这一下午吃过饭去哪儿了？我说我在家，一直没出门，而且，又做梦了。
　　又梦到什么了？黎飞问。
　　梦到土石流来了，活活的埋了好多人，我一直拉着那个女孩的手。我说。
　　奇了怪了，黎飞说，那你有没有梦到那女孩叫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了在路上听到的那条报道，我说：我想找到那个梦，和那个梦里的女孩儿。
　　黎飞说：我帮你！

　　3、我不会离开高雄，老帅哥跟阿妈都在这里，她说。我也不会离开高雄，你在这里，我说。

　　晚自习下后，我回家跟妈说了一声就去了网吧，我和黎飞找了两台最里面的机子坐着，黎飞问：照你这么说是应该从土石流查起还是从1987年土石流查起啊？我说应该从台湾土石流查起。
　　我打开百度，上面输入了“台湾土石流灾害”7个字，出了相关结果九万六千多个，我继续搜索，出现了“土石流吞噬高雄多个村落，百人恐遭活埋”和“高雄398人惨遭泥石流活埋，8座堰塞湖已溃堤……”奇怪的是竟然是2009年的事，刚发生不久。
　　看来网络已无法查出任何结果，我和黎飞只好各自回家。明天星期六，我想去找找毛大爷，和黎飞分开的时候我这样说。黎飞说一舟，可能和你怕雨声有关。我说明天说吧！
　　回来的时候妈还在忙着，她让我把碗洗了再睡觉，我说您不让您儿子把书看会儿再睡觉，让他洗碗干什么？妈说：小子还会贫嘴，你妈我相信你，快洗完滚回去睡觉！明早还得叫。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直在滴滴作响，我打开厕所门，然后问妈妈：妈，你怎么不把水龙头关紧啊！
　　对不起儿子，橡胶圈坏了。妈说，我放了块布，以为你不会听到这声音！我摇摇头说没事，妈，我为什么怕听到这个声音？是遗传吗？
　　妈说：我们家除了你就没谁有你这怪癖了。
　　上楼的时候妈欲言又止：一舟啊，妈觉得……
　　有什么您就直说，您儿子可不信邪。我回答。
　　你是不是一直还牵挂什么人？是你爸吗？
　　我说：您听毛大爷说的吧？明天我就去找他。妈点点头。
　　山上绿茵茵的青草散发出清香味，我手里拿着一把刚在后山摘的百合往树后跑去，我说菁菁，看这是什么？女孩儿转过身来满面欢笑，她回答：后山来的吧？我知道。说着把百合接了过去，笑了。她说阿海，如果我不见了，你会找到我吗？我扶了一下她头发说当然会。她说如果我不记得你了呢？
　　离开高雄吗？我问她。她说薛海，我没有说离开高雄，我是问你如果我不记得你了你怎么办？如果真的不记得了……
　　你没有想过去台北吗？或者是边城，我问。
　　我不会离开高雄，老帅哥跟阿妈都在这里，她说。
　　我也不会离开高雄，你在这里，我说。

　　4、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是与生俱来，叫牵挂。所以，无论你是爱着，或是恨着，都是一种放不下的牵挂。

　　早上9:00出门打黎飞电话，然后去了老街口找毛大爷。见到黎飞我兴奋地说我知道她名字了！黎飞一脸不解的问，知道谁名字了？我说那女孩，梦里的女孩。
　　你昨晚又梦了？黎飞忙问，她叫什么？？
　　菁菁！我说:在梦里我这样叫她的，可是奇怪的是……她叫我阿海。
　　阿海？一舟你没发烧吧？这大清早的……
　　没啦！我说:我记得我叫薛海。
　　得得得!赶紧去找毛老头儿，黎飞说。
　　毛大爷，名叫毛宁宇，已过八旬老人，在我们这里还传说有他的故事，说他年轻时很英俊，有好多女子对他很是倾慕，可他偏偏就爱上一个叫猛商的穷困女子，后来那猛商不小心失足死于茅山下，毛大爷便发誓不再新娶。按说这毛大爷这般重情应该受人敬重的，可是我们这里的人全都怕他。
　　到了老街口，我跟黎飞敲了两下毛大爷的门，没人应，于是我们就直接推进去了，里面漆黑一片，见不到一点儿阳光，我跟黎飞又叫了两声，就听到有声响了，接着灯亮了。
　　毛大爷长长的白发散落在肩上，坐在靠椅上抽着烟。他说是一舟吧！我回答说是，然后就拉着黎飞一起进去了。黎飞一直拽着我的手，我说毛大爷您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放下烟袋，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问：又作梦了？
　　是！我跟黎飞坐下来开始讲述我的梦。
　　毛大爷说：你妈妈当初带你来的时候我就叫她带你去水里泡三四天就没事，可她没有！
　　我那时还小，我妈是担心我身体！我解释。
　　我说了这是你前世留下的影响，你可能还在牵挂着什么！毛大爷说：是她根本不信我吧！
　　我在牵挂谁？我问。
　　那女孩，就是你说的那叫菁菁的女孩。毛大爷说：你就是前世的薛海。
　　黎飞看着毛大爷的表情一直紧紧拽着我的手，我又问：今生的人怎么会牵挂前世的事？
　　毛大爷说：放不下，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它叫做牵挂。所以，无论你是爱着，或是恨着，都是一种放不下的牵挂。
　　那要怎么办？黎飞轻声问。
　　安心就可以！毛大爷说：把你牵挂的，放不下地东西找到，安心，放下，就不会再做梦了。看目前的情形，你还需要做梦才能搞清楚原因。
　　我跟黎飞开门出去的时候，毛大爷说：一舟啊！不要担心，你能牵挂前世的事情，证明它对你很重要，也证明你很善良，负责任！
　　我笑笑，说：谢谢您！

　　5、她说：你忘记了，还好，我还一直记得。

　　我醒来的时候，妈拿着毛巾擦着我的额头，问我：你一直叫着林雨菁，她是谁啊？
　　我说林雨菁？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刚才梦的什么怎么一塌糊涂了？我说：妈，她就是梦里的那个女孩儿，我梦到……梦到我死了，然后就找不到她了。
　　啊！儿子，这可不是乱说的啊！
　　是真的！我说：我梦到土石流来了，淹了高雄好多人，我也被淹了。
　　妈说儿子，毛大爷昨晚来过，他说你如果是爱着，就会慢慢从你身体中消失，那时候，就是你安心放下的时候。他说你可能需要一个故事。
　　去学校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毛大爷的话，就听黎飞说：一舟，台湾高雄前段时间发生水灾了，高雄被土石流淹了！听到这消息，我惊了一下，我说怎么会这样！
　　新闻早报道了，黎飞说，可能你那天听错了。
　　我正纳闷着，萧雪什么时候从后面跟上来的我都不知道，她说你们在聊什么呢？
　　88水灾。黎飞回答。萧雪说她知道，关于这次土石流灾害还有一个故事呢。我问什么故事？
　　《那年，雨不停国》，萧雪得意的说，这个故事我还给它加了个前奏！
　　什么前奏？我问。
　　这个故事是灾难后的一个叫林雨菁的女孩怎么面对失去爸爸和她阿妈，你去网上搜。我加的前奏是讲灾难前林雨菁和一个叫薛海的男孩是情侣，他们很相爱，因为土石流薛海为救她而死，她不愿接受失去亲人后还失去薛海的事实所以忘记薛海这个人，从而才有了林雨菁后面怕听到雨声的怪癖……说道这里萧雪转身看我，说，怪啦，一舟你怎么也怕听到雨声啊？？
　　我和黎飞正在震惊中，我惊慌失措的回答她：我……我妈说是病，会好的！
　　有一天，进教室我告诉黎飞我已经不做梦了，让他别把这件事跟萧雪说让她多想，黎飞说明白。放学我就去网吧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网吧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把那故事看完，看到那个女孩，我莫名的流了一整夜的泪。回到家睡了整整24小时，她没有再在梦中出现。
　　我还是一如既往，上学，跟黎飞、萧雪他们疯。
　　萧雪来找我的时候是下雨天，下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停。她说她故事写完了，要我起个名字，我说要不叫《那年，雨不停过》吧。
　　我还是怕下雨，只是不再梦到那女孩了，萧雪她每天都给我准备了一把伞，她说，你总会忘记带伞。她说：你忘记了，还好，我还一直记得。

　　不小心拿到那张碟片的时候，是在两元店，我一看，《那年，雨不停国》，就把它拽在手里了。那是在台江步行街，天下着雨，看见一个女孩儿，她带戴着耳机，浑身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