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柳莺梦》童云

4、4

　　窗外风声作响，裘蔼谦独自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啊。
　　“睡不着。”
　　裘蔼谦坐起身，觉得心里慌乱得很，决定出门到流淌过飞虹山庄的溪流边捧些水洗洗脸，镇静心神。

　　心动立即行动的裘蔼谦提着油灯寻到了水边，捧水正要泼到脸上，听到“咕咚”的落水之声响起，裘蔼谦吓得摊坐倒地上，提起身旁的油灯，往水里瞧去：“谁！快出来！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丈夫可是武林中相当当的人物：管孤鸿大大大……人，鬼神退让，宵小莫扰！”一边吼得超大声，一边颤巍巍地爬起来，瞧水里半天没有动静，立刻小步后退，退到自以为的安全距离，转身正要跑回房时，一只冰冷湿漉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啊……”还没叫出口，又一只潮湿、冷冰冰的手捂住他的嘴：“你说你是管孤鸿的夫人？”

　　***

　　时值夜半，月亮被浮云戴上轻纱，一棵古朴的老树下有两条身影纠缠在一起。
　　“警告你不要叫，再叫就割断你的脖子。”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裘蔼谦的眼前晃来晃去，裘蔼谦仔细打量对方，除了那湿漉漉的黑色斗篷外，其他都看不真切。
　　“我……我不叫。”裘蔼谦小声回答，只求那匕首离自己远些，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你说你是管孤鸿那淫贼的夫人？”森森的声音透着恨意。
　　“……”裘蔼谦想改口已是妄图，泪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你不说就是承认喽？！哈哈哈哈！”斗篷男的声音有着不怀好意的疯狂。
　　“你……你要作啥？”单薄的身体哪堪承受这般的疯狂蓄意和夜半冷风，抖得说话都打结了。
　　“他横刀夺爱抢我女人，我也要让效之其法，让他也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
　　“那……那你到底想怎样？”裘蔼谦看出此人明显只想劫色，心里更加恐慌，失贞事小，曝露身份事大啊。
　　“……”斗篷男紧紧抓住裘蔼谦的衣领……

　　婚姻就象个坟墓。
　　普通人家里的媳妇，家务做的好，那叫黄脸婆；做不到的，那叫娇纵。
　　大户人家里的媳妇，更讲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做不到就等着老公讨小。
　　江湖人家里的媳妇，哪更不得了了，单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那叫做迅速仆死型，稍会武功的那叫苟且偷生型，要命比蟑螂硬，情比金刚坚才有些许可能与情郎长久厮守……
　　想他裘蔼谦怎么说也是一介豪门公子，说远点，黄袍加身都不是幻想。现在不但一身单衣，还穿了蹩脚的大号绣花鞋，半夜站在荒山野岭和一个意图□□他的斗篷男人吹冷风……这些都是拜“嫁”给武林大侠管孤鸿所赐！

　　“穿斗篷的大哥，冷夜寒风的……”裘蔼谦单衣裹身，抖得就如风中残叶一般，斗篷男却只是抓住裘蔼谦的衣领，再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一直如此僵持着，□□还需要营造气氛么？
　　“我……我……”说着说着咕咚就倒在地上。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裘蔼谦被拽得趴在地上，奋力扯不开衣领上的手，用上脚又蹬又扯才逃脱了斗篷男的桎梏，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斗篷男依然躺在地上好无动静，突然间好似猫魂附身一般好奇地又转回去。
　　“斗篷大哥，斗篷大哥？”唤了两声没有反应，用脚动了动斗篷男的身体，再没有动静的情况之下，蹲到斗篷男的身边双手合十默哀片刻，起手掀开斗篷男的斗篷一观，惊呼出声，那湿漉漉的斗篷下，竟是一张丝毫不比绝色美人逊色的面孔，只是现在面色太过红热，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着高烧。
　　裘蔼谦叹了口气，将斗篷美男抗在肩上，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实力，抗着人回到了住处。

　　“夫人？”
　　管孤鸿见裘蔼谦披头散发抗着人回来的模样，分外惊异，以前以为裘蔼莲大户人家的儿女，整一个手不能提的废人，看来也是一种偏见。
　　“相公？”裘蔼谦突然想起自己一身单衣，抗着斗篷美男回来,更弄得透湿，不知管孤鸿瞧破自己没有，当场愣住。
　　管孤鸿迎门而坐，裘蔼谦是何情形，瞧得清楚仔细，不过这怎么比得过早先帮裘蔼谦褪衣裹伤来得那么一览无遗。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你衣服都湿了。”管孤鸿挡了他一眼，立刻低着头喝茶，当作没看仔细。裘蔼谦畏缩地到了床边立刻丢下斗篷美男先去换了身干衣再套上厚实的中衣，在胸前塞了两个绵袋后，用力吸气，以腰带紧勒腰间，片刻间创造出一具玲珑有致的身材。

　　“夫人你好端端不在屋里入梦，半夜跑出去抗个人进来……这……”管孤鸿忍住笑意，替裘蔼谦倒了一杯茶递于他。
　　接过茶杯，裘蔼谦灵犀一动，哀痛地抽涕起来：“相公啊！奴家对不起你啊！！！”
　　“夫人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奴家……奴家被歹人□□啦！哇啊啊啊啊！”裘蔼谦提气嚎哭，当真一时间哭得桌子椅子嘎吱声响，桌上好生生一壶香茶也惨遭牵连，险些震碎当场，茶水如秋风中的落叶，满桌飞舞。
　　“夫人！夫人你千万别激动，那歹人是谁？为夫饶不了他。”管孤鸿见状当机立断抬着茶水离桌丈余，绕到裘蔼谦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就是他……”芊芊玉指揭露了挺尸般躺在床的斗篷美男黑暗的一面。
　　“他？……夫人为了让为夫手刃毁妻之恨，竟不辞辛苦将他抗回来，真是太让为夫感动了。”管孤鸿唱作具佳拔出怀中的匕首，朝床边走去，刚走几步，就被裘蔼谦拦住：“相公且慢！”
　　“奴家话还没说完。”裘蔼谦额头冒出细汗：“在奴家搏命反抗下，奴家并未受到他的轻薄……但！此事深深伤害了我……我……我……”裘蔼谦一副西子捧心状难达惹人怜惜之地，不过管孤鸿到看得快流出泪来，隐忍笑意苦到险些飙泪，正是裘蔼谦新创的一种常人难抵之境界。
　　管孤鸿只能不发一语，调理内息，等待裘蔼谦将话说完。
　　“奴家的心受到非比寻常的创伤，以后可能会有好长的日子会惧怕……惧怕……房事……”裘蔼谦最后的房事两字说得细如蚊吟，管孤鸿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握住裘蔼谦的肩膀，认真而沉重的点点头。
　　“你答应……拉？”裘蔼谦不敢相信地有些傻住。
　　“恩。”将裘蔼谦扶到，管孤鸿笑问：“这个人似乎在发高烧，夫人你看如何办才好？”
　　“帮他换身衣服吧，做人要以德报怨才好。”裘蔼谦听管孤鸿答应不再要求“房事”，心情大好，好到想吟诗风雅。
　　“夫人当真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好，夫人到柜子里拿条毛毯先去睡吧。为夫来帮他换衣服就好。”
　　“好。”裘蔼谦喜滋滋地拿了毛毯，又折回床边：“相公啊，我睡哪里啊？”床被霸住了，难道睡地上不成？
　　管孤鸿噶然失笑：“这可难办了，夫人总不成与这男子同塌而眠……”
　　“当然……不行。”裘蔼谦现下可知道好人难做，寻思了半晌，闷闷地找张席子在打个地铺，拉着毛毯躺下。

　　“相公……”
　　“恩？”
　　“床上有没有湿？”
　　“没。”忙了半夜，这会儿躺在床上真是很舒服。
　　“那人发高烧会不会传染？”
　　“为夫我身体好，不怕。”朝病患再挨过去些，真象放了个暖炉在身边一样，称心！
　　“……”
　　“……”渐入梦乡。

　　“相公……”
　　“……恩？”
　　“门逢里有风吹进来。”
　　“那衣服去塞一塞好了。”
　　“恩。”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后，再次平静，管孤鸿已入梦乡。

　　“阿嚏！阿嚏！相公……”
　　“……”
　　“相公！”
　　“……恩？”
　　“我流鼻水了。”
　　“……”
　　“相公！！”
　　“……流鼻水就擦擦。”
　　“我好冷，我想跟你们一起睡，我睡最里面好了。”吸鼻水的声音让管孤鸿眉头紧皱，若让裘蔼谦挤上床来，乱流鼻水可不太妙。
　　“夫人，坚持一下，就快天亮了”
　　“……阿嚏！”
　　“……”

　　“相公……”
　　“……上来吧。”

　　***

　　飞虹山庄的朝阳洒在屋檐上时，因发高烧而错失良机的蹬徒子斗篷男率先争开他一双闪耀着星星光辉的双眸：“好晕……”
　　奋力支起身子做起来，感到身上凉飕飕似乎没穿衣服，回想昨夜种种，心中一惊，朝身旁看去，果见有人，不过……竟然是两人？！
　　这是什么情形啊？！
　　神秘的斗篷男深呼吸两口，睁大眼睛朝那两人脸上看去，朝里之人一脸无邪，还有漂亮的额头……紧挨着身边之人更有着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并且正张眼看着自己。
　　“管孤鸿啊！！！唔！”
　　“嘘。”管孤鸿捂住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出到门外。

　　绿叶朝露，溪水汩汩，朝阳之光遍洒大地。
　　飞虹山庄，画木雕栏，乃一代声名显赫的剑尊所居之处。
　　屋檐之脊，有两条身影飞纵而上。
　　一位是名震武林，身穿单衣，披头散发的管孤鸿；另一位是曾出手掌掴管大侠，仅着长裤，上身赤裸裸而显出黄金比例的身材，机理分明，有着漂亮的六块腹肌之神秘斗篷男。

　　“请教少侠姓名。”
　　“花澄莹。”
　　“喔！想不到少侠与武林盟主的独子同名……”管孤鸿心中惊疑花澄莹不是应该在大牢里被裘氏一家失手纵火烧死了么？！
　　“什么同名，我爹就是花斐。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你大可放心，我跟你争女人不会靠他撑腰。”花澄莹话是说得大声，可惜他大病尚且没有痊愈，一早光着胳膊到屋顶吹冷风，话才说完，脚软腰颤就直挺挺顺着屋檐就要滚下去。
　　正当花澄莹就快五体投地，亲吻大地母亲之时，一条结实的臂膀将他揽住，抱住他旋身站定，管孤鸿抬眼一看，裘蔼谦提着水盆，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前。

　　这是什么情形？
　　花澄莹气得热度再升，含恨昏迷。

　　***

　　云静静的飘过飞虹山庄的上空，路过的燕子连排泄鸟粪的时间都没浪费就迅速消失在远方。
　　接到管孤鸿请人递到的书函，雨飞虹立刻提着裙子掠起身形一阵疾奔，来到管孤鸿夫妇房前不远，才缓下步子，边整理秀发，边摇曳生姿地莲步轻摇着走近。
　　等在门前的裘蔼谦老远就见到雨飞虹，见她整理仪容，不经拉拉衣摆，整整发钗，搔手弄姿一番，也正红等到雨飞虹走到近前。
　　“雨姑娘。”
　　“管夫人，劳你在此久候了。”雨飞虹道了个万福。
　　“别客气，到屋里再聊。”裘蔼谦推开门，刚要踏进屋内，一只小手挽上了他的手臂。
　　“姐姐……”
　　裘蔼谦有些惊慌地想跳开，但又不忍心甩开此时泪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雨飞虹。
　　“实话不瞒姐姐你说，你夫君言行不检，被我一再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对我印象怕是极差，姐姐你可要帮我。”
　　“没问题。”裘蔼谦想起家中的小妹，心头一暖，伸手拍拍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

　　“别站门槛那儿说话，进来吧。”管孤鸿边背对着门，砌着茶。
　　雨飞虹瞥了眼管孤鸿的背影，噘起嘴，一副不屑的模样，等看到床上的身影，气愤难当地冲到管孤鸿的面前，伸手抓向对方的衣领。
　　“君子动口不动手。”管孤鸿拾起摆在桌上的折扇，敲得雨飞虹手上立刻起了一块红印，呼哧缩回去。
　　“你！你！你！”
　　“我是管孤鸿，飞虹小姐，昨天晚上我们还照过面。”管孤鸿承认自己记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丈夫就要恩仇分明啦！
　　“你……澄莹他哪里得罪你了？昨晚你陷害他被我爹捉起来，我好不容易放他出来，你又将他……你到底要怎么样吧？！”雨飞虹为之气结，双手在空中挥舞，兼之跳脚，险些做出蹬在椅子上的母夜叉模样。
　　“花痴少女才是天下大乱的根源。”管孤鸿将砌好的茶先端给被雨飞虹举动吓愣的裘蔼谦，再专心看雨飞虹气得通红粉脸上的生动表情。

　　“姐姐！”雨飞虹跳到裘蔼谦的一旁，拉着他的手摇摇。
　　“我？”裘蔼谦一时反应不及，管孤鸿抿嘴乐了。
　　“哦……啊……雨姑娘，是这样的，昨夜我出门赏月，见到这位公子瘫倒在树下，扶他回来休养，他现在高烧不退，所以想请雨姑娘过来帮忙，雨姑娘认识这位公子？”
　　“这……”一时间，事情从日落黄昏后变成朝阳初生，雨飞虹姑娘双颊飞着红霞，两眼春色荡漾，一双小手将丝绢帕子揉捏扯撕，一代骄横母夜叉刹时化为怀春少女。
　　“这？”裘蔼谦看看专心砌茶的管孤鸿，再看看花痴少女态的雨飞虹，心下依然莫明，但也晓得雨飞虹“心有所属”。
　　“姐姐！”雨飞虹跺脚：“那位公子姓花，是……是妹妹我的心上人，但爹爹他心仪……他人，本来我与花公子历经磨难，打算抛弃一切厮守在一起，却被兄长阻拦……再来，你们就来了……”吞声哽咽，虽然是剑尊的掌上明珠，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却依然无法自主的无奈使得娇娇女也断肠。

　　“这位花公子可是武林盟主的独子啊，飞虹小姐可知道？”
　　“这个自然。”雨飞虹瞪了突然插口的管孤鸿两眼。
　　“飞虹小姐可知道这花公子身犯大罪，应是被关在杭州大牢？”管孤鸿笑着抬了杯茶奉给雨飞虹：“飞虹小姐又可知道，杭州大牢已被烧？死亡名单上就有花公子。”
　　“花郎自愿放弃一切，只求与我厮守终生，再不过问世事，这样正是最好的结局，无关他人事！”雨飞虹冷哼一声，怒嘲管孤鸿多管闲事。
　　他们这席说话，听得旁边裘蔼谦眼红泪花转，象他这种官商勾结，□□挂靠，富甲一方的青年才俊被逼到如此，主因就是烧死了武林盟主独子这棵人参娃，哪里是“最好的结局”，哪里“无关他人事”。他这个头号受害人就在现场啊：“我……”
　　“……”裘蔼谦呛人的话还没出口，众人听得床上声响，扭头看到花澄莹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揉着眼睛问：“虹妹？”
　　“花郎！”雨飞虹过去依床坐下，握住彼此双手。
　　“他们？”花澄莹见到裘蔼谦“娇羞”模样站在当场，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若是让雨飞虹知道自己昨夜意图□□别的女子，他也许就可以猜到未来了。
　　“他们……”雨飞虹答的很茫然，裘蔼谦笑着起身近前：“昨夜花公子高烧晕倒，是蔼莲偶然遇见，扶回房的。其实飞虹小姐也清楚，剑尊属意我与飞虹小姐一起，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已有妻室，而且并无意再娶，如今见两位情投意合，深情如此，我与蔼莲只希望能尽绵薄之力，成全两位，也让自己轻松。”
　　“你……你当真如此想？”花、雨两人有些不信这个有名的情场浪子如此，有些质疑。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