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等的青春花不开》宋七水

2、第 2 章

　　左萱见到迟昭的时候，她正在攻克手机游戏里的最后一个关卡，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以她头也没有抬。
　　根据左萱的猜测，大概那时候一帮师兄师姐都围着虞静在一个劲儿地劝酒。因为她可以听见虞静一直在落落大方地婉拒，倒最后却全都豪迈地一饮而尽，众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萧师兄到现在还没有来，左萱很奇怪。因为今天在暗调聚会是师兄的提议，一是为欢迎刚进团队的虞静，二算是给即将研究生毕业的自己践行。可是到目前为止，今晚的主角还缺了一个。
　　左萱听见响亮的口哨声，KTV里裴师兄深情款款的歌声戛然而止，于是她跟着众人向包间房门的方向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长相英俊、气质斐然。男子身旁是一位身着大红色晚礼服的美女，波浪般的长卷发柔软温顺地贴着她身后裸露着的光华肌肤，她看着身旁的男子，嘴角挂着盈盈的笑意。左萱很少见过有人将红色的礼服穿得这样完美无缺，心里啧啧难怪众人侧目。
　　而这漂亮的两个人，在座却都不大认识的模样。
　　男子侧过身对着身边的红衣女子轻声耳语，他笑得温柔，有几分恣意飞在眉梢，眉眼灿烂宛若星辰，语气轻盈恰似春风，引得红色礼服的美女红了脸，忸怩地走开去。他这才自我介绍：“我是萧书含的朋友，他今天有事来不了，钱已经付过了，希望你们玩得畅快些。”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
　　左萱听见虞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声音，显然她没了兴致。
　　“咔——”，左萱游戏里的小人也躺在了血泊中，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GAME OVER！”她把手机放进包包，收拾了一下东西，找了个明天早上有课的借口提前走了。
　　包间外简直是另一番天地，与里面相比稍显明亮的灯光在开门的一瞬间有些晃眼，左萱拿手挡了会儿才渐渐适应。
　　过道里很是清静，只是时不时还能够听见其他包间里嘹亮的歌喉，有青春洋溢的，有喑哑沧桑的，难得的竟也有些古怪刁钻的嗓音。有的人嗓子不佳，唱到高处就破了音，引得包间里一群人哈哈大笑。有的包间在挑战《死了都要爱》这样考验嘶吼功力的高难度歌曲，有的则可以听见里面的喧闹声和不大整齐的生日歌，她猜想大概是来庆生的。待左萱一一走过，她的最后一个步子已经落在了暗调KTV外。
　　深邃的天空点缀着点点星，不耀目的。
　　左萱抬起头，却想起那首今晚本想唱给师兄的离别歌《红日》，记得歌词，却怎么也找不到调子了。就像是童年时她遗忘在同伴家的洋娃娃，她甚至准确地知道在哪个地方，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过去的路。萧书含曾经看着她失神的双眼跟她开玩笑说：“左萱，你发呆的时候总让我觉得你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时候她还会笑着打哈哈：“难道我的路痴已经从骨子里飘出来让你闻见啦？”
　　她掏出手机给师兄打电话，电话里却告诉她对方已经关机。既然聚会地点是师兄定的，以师兄的性格，绝对是计算和安排好一切才会决定，不能来的原因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左萱又打回他的寝室，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毕业在即，许多人已经另觅住处或者干脆回家常驻了，所以也没有人接电话。
　　左萱打电话的时候有一个称不上好的习惯，她喜欢边接电话边走来走去。所以从前左萱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在宿舍走来走去，然后脑袋上遭受到了来自三个方向的枕头攻击。现在，她真不得不诅咒自己这个毛病。她右手持着手机，左手挎着包，一个标准的右转身，停住，跟着脸红地呆住。
　　这里恰恰缺少一个路灯，暗调招牌上的彩灯光线也投不到这里，是个顶隐蔽的地点。平日里，像她这种马大哈是绝对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可是大概那天彗星当头，大概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轨道有点偏，所以让她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半个身子都伏在那男子胸前的红衣女子娇喘连连，他们激烈的拥吻让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顾上周围，两个人痴情缠绵直至海枯石烂天崩地裂。
　　左萱本想猫着身悄悄地撤离，那边的男子却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止了激吻转过头来盯着左萱。
　　虽然心里很愧疚，但是也不至于用如此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盯着她吧……
　　左萱抱歉地笑笑，挥挥手表示自己路过，你们可以继续了，然后快步走开。心里想着：废话，不走开，说不定下一秒人家火气上来想揍你一顿，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左萱没想到对方真的就这么追了上来，心里颤抖着他真的要揍她。
　　“你怕我？”撇开红衣美女的男子追上来捉住左萱的手臂问道。
　　“迟师兄，怎么会。今天包有点重，来的路上手拎酸了然后现在就忍不住的想发抖，哈哈，你别在意。”左萱说的是实话，她今天在包里放了五本书，手的确有点酸。
　　男子放开了她的手臂，正色道：“萧书含没有来，你担心他？”
　　左萱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男子的脸，却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认识他，刚才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认出来了——迟昭，萧师兄口中好到可以拉着手一起站在高速公路上等车撞死的挚友。
　　左萱记得有一次，萧师兄的笔记本电脑在地铁站被盗。或许对于萧师兄这样的有钱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关键是里面存着近几个月师兄研究的课题论文，那称得上是心血的东西。连她也不由得跟着消沉了好几日后的某一天，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将笔记本原物奉还，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事后萧师兄大发雷霆地打了电话，不久一个异常英俊的男子开着车就进了校门出现在她和师兄的面前，面不改色地摘下墨镜，扔给师兄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说：“你那个太旧了，换个新的。”那时那个臭屁臭屁地出场的就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某人，迟昭，华数电子公司的老总。
　　“那个，我明天有课，所以提前离开了。你这么说的话，难道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对方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无言，最后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拽上了路旁的车。动作有些粗鲁，扯得她的手臂有些疼。
　　他看着她揉手臂动作，没吱声，末了说：“看起来你好像挺有空，一起去吧。”
　　左萱能感受到车子在引擎发动后的轻微震动，说：“如果萧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去了。你那边还有事，我可以自己坐公车回学校。”说完她指了指车窗外不远处迎风站立的红衣美女，艳得滴血的衣服衬着如画的脸庞，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迟昭顺着左萱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拿出手机轻声叮嘱：“我有事，你自己回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一个愣神，他的车子已经飞驰出去。
　　许久，左萱仍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美丽的红色长裙，怜香惜玉之心顿生。她看看专心开车的迟昭，忍不住又去看看后视镜里的女子在不在，再转过去看迟昭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盯着后视镜看。
　　既然担心她，干嘛要撇下人家。
　　她想起那时候她的室友顾仑月在追一部韩剧时有过一句堪称她们寝室十大经典韩剧评论之一的评价，她说：“男人真是一个复杂的生物。”其实这只是顾仑月的上半句话，说下半句的时候左萱已经背着书包出门去自习了所以没听见。
　　而她的下半句是：越复杂越有魅力。
　　“喜欢那条裙子？”迟昭却没由来地问道。
　　左萱有些困，心不在焉地回他：“嗯，好看是好看。但关键还是看什么人穿了。”不是左萱故意贬低自己，说真的，那裙子在她身上绝对穿不出任何味道。
　　迟昭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开车，然后两人一路无言。
　　到了师兄家，按了门铃等了许久师兄才来开门。这里是一处较为高档的单身公寓，左萱从没听说师兄原来还有这样一处房子，不觉诧异。
　　萧书含也没想到迟昭会把左萱带来，一个劲儿地用眼刀子飞他，迟昭全都装作看不见。他只得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他父母移民国外前留给他的，平日里住在学校，这里也就荒废了，现在快毕业了才想起就过来收拾一下，不想在这里感冒了，手机也没了电，所以不能聚会的事就让迟昭代为转达。萧书含说完却也奇怪：“阿萱，你不玩会儿吗，这么早就出来了？”
　　左萱讪讪地笑笑，说明早有课，没说其实她觉得没意思才提前走了。
　　萧书含起身给他们两个人准备茶水，迟昭却抢一步先进了厨房。于是萧书含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里原来借给迟昭好长一段时间，这家伙对我家比我自己还熟悉。”
　　左萱没在意，却在这茬儿想起一个挺重要的问题：“师兄，你毕业的去向是？”
　　萧书含沉默着没有回答。
　　左萱看见他因为发烧有些微红的脸上闪过无奈的神色，然后听见了迟昭的声音：“美国。”
　　美国……左萱脑中顿时清明一片……那个人，也在那里吧。
　　“那恭喜师兄，应该是很好的大学吧，虽然我对国外的大学没有什么研究，但以师兄的水平，我想一定很不错。”左萱看见气氛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瞎扯，倒都是她的心里话。前不久的时候齐芳还大呼小叫说她出国留学的表哥去了国外一年就被同化成了花花公子，分外感慨这样的世道，郑重决定一定不找留过洋的男朋友。所以左萱打趣：“在国外可得小心点，听说外国的女人可开放了，师兄你要多注意些，小心别被吃了！”话一说出口，左萱就后悔了，因为明显尴尬的气氛更纠结了，面前的两个人都各自有心事，她只能自讨没趣呵呵笑了笑然后不自然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左萱跟着迟昭的车子回了学校，在P大门前下了车，出于礼貌本想等他的车子开走了再自己走回宿舍，没想到他却一副不想发动车子的模样，在车里呆了许久。
　　左萱自叹倒霉，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左萱轻轻敲了敲车窗，迟昭才缓缓放下车玻璃，一脸疑惑地瞧着还没有离开的左萱：“怎么，走不动么？”
　　左萱哭笑不得：“那个，我想大概这里不可以停车。”
　　刚才他拉开车窗的时候左萱闻到了烟味，所以她注意到此刻迟昭的手指上正夹着一支细长的烟，火光明灭，竟也是分外妖艳的红。
　　“那么，谢谢你载我一程，拜拜！”
　　转身离开时，左萱若有似无地听见了迟昭轻轻说了句什么。
　　夏夜的风温柔地裹住了那句话并将它带进了浓浓的黑暗里，她没听清。等左萱走开几百米远再回头时，那辆轿车已经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