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恋狱》麦田犬

5、轻声密语

　　从那一天起，每天，我们都会相聚。刚开始时，是我去圣约翰的图书馆，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珠理放学。可最终往往是我手中的书本翻阅不到一页，却已经在一旁的笔记本上画下了不少珠理在操场上的影子。一次不小心被她从身后看到了本子，于是就变成了她手把手的教我怎样勾画线条。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有天，主任来到我的办公室，苦着脸通知我松井社长要求我重新接手珠理的病例，说是这半个月里，珠理恢复的很好，而这全是我的功劳。

　　真的是我的功劳吗？看着现在毫不客气的枕着我的腿睡得正香的珠理，我不置可否。老实说，这半个月里，我唯一做的和治疗有关的事情，就是不时的看看珠理的影子是否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而就这点，也是因为我的好奇心使然。果然，像珠理说的，我真的不像一个诊疗师啊。

　　所幸的是，因为珠理气色的恢复，松井社长夫妇似乎对我的工作高度的认可，主任也因此对我评价很高。拖我这冷淡性子的福，不去招惹别人的时候，日子也是平静自然。唯一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就是健一对这个工作的极度热情。总是在我难得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缠着我追问大大小小的细节。我时常在这种时候才意识到一直被搁置的工作报告。

　　不过这样也是挺好的，至少，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像珠理希望的那样，真正的陪在她的身边。有时，我会有一种错觉，仿佛我和珠理是曾经在天空中错身而过的两颗流星，抓不住的交错里，是言语无法描绘的遗憾美丽。

　　“啊，我能把这个说成是玲奈在夸赞我的美丽吗？”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珠理时，她只是眯着眼睛不说话，直到我为自己这莫名的伤感搅扰了她的好心情而道歉的时候，却只听她得意洋洋的这样说！将面前这张笑得一脸灿烂又自以为是的脸拍开，这么自恋，小心我嫌弃你哦！

　　总有一天的……

　　大概……

　　“玲奈你的表情……”

　　“表情？怎么了！”低头点着珠理的鼻子眯眼问。伴着身体的下倾，鼻息间，珠理身上好闻的味道又一次沁入心中。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的……仿佛一种呼唤，回荡在心底，带来深深的悸动，却又伴着空空的失落。于是，就忍不住的想要更多！想要用皮肤下跳动的温暖来证明此刻真实的拥有……

　　“没有……”

　　“没有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好好的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担心。”

　　“珠理？”

　　“嗯。”

　　“珠理……”将额头轻靠上她的，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我听到发丝滑过她脸颊的声音。

　　从来没觉得，原来入秋的雨可以下得这么的滂泊和突然。前一刻还悠然躺在图书馆草坪上的，不过是走出图书馆的短短十几分钟，迎接我们的已经不是方才那绚烂的斜阳，而是落了一地的紧密雨帘。于是在狼狈间，甚至都来不及让珠理换回教室拿上书包就冲入了校门口的一辆计程车里。可即便如此，从图书馆到校门的长长林荫道下，我们还是淋得透湿。

　　真不知道此刻坐在我身边的珠理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的开心，可对峙上这没心没肺的笑容，还有她眼中狼狈的自己，最终，我也只能靠在她身边没脾气的笑了。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珠理到底还是听话的穿上了我的针织外套。藕色的外套，此时就披在珠理的肩上，那么单薄。直到此刻，我也才意识到，就算再怎样的坚强勇敢，这也不过是15岁的肩膀。

　　“怎么了？”觉察到我的注视，珠理挪近些问。

　　“没有。”将头转向窗外，车厢里呵出的热气已经将车窗蒙上了浓重的水雾，让我看不清去路。“司机，请你先开车去……”

　　“先开去黑泽的松井别院。”

　　“唉？”

　　“我知道你要先送我回家，黑泽那里也是父亲置办的房产。我得先去那里换一身衣服。还好今天告诉了爸爸的司机不要来接我，要是让父亲和母亲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们又该没来由的瞎紧张了。其实说起来，不觉得比起我，他们更加需要玲奈你吗？”

　　“你这个家伙……”忍不住掐上这个小东西的脸，却换来她更得意的笑。总是这么得意！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了，猝不及防下，疲惫彻头彻尾的袭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倦意，珠理将身子挺直了些支撑起我。

　　“休息一会儿吧，从这里到黑泽，还有一段时间。”

　　“那么，请在快到了的时候叫醒我。”

　　“放心吧，还等着玲奈酱付车费呢，我可没带钱包出来。”

　　“这话可真不像是从松井家大小姐口中说出来的。”

　　“有什么关系，和玲奈在一起的时候，玲奈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在一起？”

　　“嗯，在一起……”迷迷糊糊里，珠理好听的声音缠绕在光影里，直到……

　　“嗯……”

　　这里……这里，是哪里？

　　宽大的圆形幔帐公主床，丝质的酒红色床单和绒被……还有我身上白色的真丝睡衣！等等，是谁替我换上的！？

　　“珠理！？”

　　“在这里。”

　　慌忙的起身，才发现珠理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复古皮质沙发上。黑色的真丝蕾丝边衬衣包裹着她略带青涩的曲线，映衬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耀眼。华丽的红黑相间的褶皱裙摆下，黑色高跟靴镶嵌着银色的铆钉，在房中油灯烛火的反光下，恍惚着我的视线。落地窗外，携着月桂香味的夜风从阳台漫进房中，掀开一地的月光……

　　“珠理，这里是哪里？”

　　“玲奈，欢迎回家。我给你准备了热茶，先喝一点祛寒。”

　　注视着一脸迷惑的我，珠理将银制茶壶里的热水注入到玻璃茶杯中，红色的花蕊在滋润中一瓣瓣的舒展，魅惑的红妖娆于水中，直到满满一杯的热水都变得鲜红，红得……就如同此刻珠理手腕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一般惹眼。

　　“珠理，这是什么茶？”

　　“只是玫瑰茶。我知道你不喜欢喝茶，也不喜欢牛奶，更不喜欢吃肉。”

　　“珠理……”

　　“玲奈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喜欢？”

　　“没有……难道珠理知道？”

　　今晚的珠理，给我一种意想不到的气场，那挂在嘴角的浅笑，比夜色更神秘。

　　“玲奈很喜欢叫我的名字，”将茶杯贴上我的手心，用她温暖的掌心覆盖在我的手背，“我也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好像，怎么也听不够。”

　　“当！当！”震颤的钟声突然毫无预兆的响彻整个房间！在珠理同样惊慌的眼角，我来不及喊出心底的恐惧，珠理已经快速的起身走至门口！

　　“12点了，该睡了。我就在隔壁的房间休息，有事就按左边床头的铃，管家会过来的。”努力掩藏紧张的语调里，珠理在还未说完话时便关了房门处的油灯。床头昏黄的烛光中，我只来得及捕捉那一抹被拉得异常狭长的影子，最终阻隔在厚实的红木门外……

　　幽暗里，我将自己投入绒被中。丝绸的冰凉仿佛染上了这冰凉的月光，怎么都暖不了身子。分秒中，我只好细细观察着房中的每一处陈设。渐渐的，我发现这个房间的格局像极了珠理祖父描述里，那间儿时勿入的房间。

　　有时在日子的冰面上滑行，常会有一种稳定的错觉，以为今天的月光依旧和昨天的一样灿烂，
　　只是，时间却依旧按着它的步调，侵蚀记忆，不紧不慢……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