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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Forty-fifth Yea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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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崎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体内另一名寄生者的气息了。他皱了皱眉,手抚上了左脸颊,入手的肌肤依旧是微带了凹凸刺痛的鳞片感,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景象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危险,相反,他躺在一间雍容的房间了,入目就是那贵的要死的雕花大床。
灰崎坐起来,他身上遍布幽暗的青鳞,和蛇一样冰冷的触感仿若要融入黑暗。他在房间肆意走动,路过无用的镜子时,脚步顿了下,那里面……没有他的身影。
什、么呢,这是?
——没有你的身影哦。
呐,为…什么呢?
——嘻嘻,你和鬼魂一样喽。
哈?什么意思?
——‘你已经死了。’
对哦,原来,我已经,死,了。我所珍爱的生命,已经没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捂着眼笑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这么冷寂。
真可笑,之前还想着最不济就和鬼村同归于尽的,但现在,瞧瞧你自己吧灰崎祥吾,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仇人却在如同帝王宫殿的房子里面享受生活。
强烈的自我厌恶让灰崎有些崩溃,在这时,不合时宜的,他想起了他的姑母。
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但印象中最深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她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灰色的眼睛,灰色的头发……像怪物一样。
尽管不知道是不是无心之过,但他却深深的将它印刻在了脑海里。现在,可不就是嘛,他和鬼魂一样,都没有呈现出实像。
心中的小人在疯狂的大笑,原来,我的存在就是怪物的象征么?不过没关系了,都已经死了,不是吗?灰崎笑着,想道,所有的一切,都去死好了——反正,不管怎么努力去做,都会失败的,哈,真是个美好的结局。
自己的心绪有些不正常,灰崎也知道,但他已经不想再挽回了,消极的等着最坏结果的来临,然后沉默着接受好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房间,浑浑噩噩停在垃圾桶前,灰崎的视线盯着黑色塑料袋里露出的一节血色手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试探性的抓起黑色塑料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的手穿过了塑料袋。
灰崎收回了手,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这里存在高温的地心熔浆所化成的火。正中间巨大的熔炉旁摆放着一箱结晶体的燃料,它的下面正对着起码有八千摄氏度以上的火焰,一个脸部完全溃烂搞不清性别的人似乎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抓了一大把结晶体扔到熔炉口里面。他擦拭着额头不停冒出的汗,脸涨得通红,分不清到底是热的还是气的,过了几分钟后,他起身出去透气了。
灰崎如同雕塑一样目送着那人远去,他慢吞吞的移到箱子旁,伸出手搅拌着结晶体。他在寻找自己的规役。
规役这种东西对于审判者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实际上,即使剖去审判者的规役,只要它有那么0.001%的几率还留有一丝残物,并且触碰到规役的话,那么按理论实际上来说,它是可以再生的——如果不是那神秘的存在将这稀少的几率压制到0,世界早就被审判者合并吞没了。
可是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自身规役的存在。
有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视线,移向了熔炼炉。
心中因为接下来的举动有一丝的慌乱,但很快就被其他的不明情绪压制下来了。灰崎静静的望着狂暴的火焰,那之中,有他复活,重临的东西。
他毅然跳了进去。
地心熔焰带着比想象中更为炙热的温度,那一瞬间灰崎甚至还以为自己会被融化的连灰都不剩。但既然都没有,灰崎抿了抿嘴,他如同游泳一般不断用双手去拨开前面的熔焰,他的手染上了焦黑,可灰崎并不在乎,他继续向前游着,游着,在一望无际的世界充当着冒险家的身份。
越往前的路温度便更高,灰崎侧头望了望烧焦的,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与胸膛,金黄的熔浆甚至就要彻底填充完毕他的身子了,但同时,靠着审判者与完美体的再生能力,他又能感觉到,新肉长出来的麻痒,这种不亚于酷刑的疼痛却没让灰崎的脸色扭曲,他想,大概是习惯了。
终于,在他身上的肉都要被全烧焦之前,他找到了那块青色的规役。灰崎欣喜的向前游去,伸出手一抓!
落空了。
灰崎皱着眉,他更加仔细的查看着规役,青色的六角结晶体显示着卓越的品质,他不信邪,又再次伸手,本已触碰到了的结晶体忽然被一阵风带走了。
不,地心里面不可能有风,那么……灰崎握紧了拳头,是谁,抢走了我的东西?!
他的眼眸因为极度的愤怒出现了些许红光,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偷袭这一条!灰崎不甘的想着,但时间可不会等他,不过一会,灰崎的躯体就因为高热彻底化成了灰。
灰崎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醒来,两次的死亡让他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好,他想破坏些什么用来泄恨,但当他刚想伸出手的时候,灰崎只能漠然的望着下-身被拦截一半的钢铁齿轮。
他在救赎の魔者的身体内部。
这样看来,他并不是在真正意味上得到两次死亡的经历,只是在融合过程中,不知什么原因灵魂被排斥了而已。
那巨大的熔炼炉联通救赎の魔者的体内,像是一条专门给巨龙喂食的管子,结晶体通过燃烧淬炼而得来的精华与力量源源不断的通过这条管子注入救赎の魔者体内,而存在于结晶体内的一丝审判者的残念有的会因为抵挡不住地心熔焰的炙烤而烟消云散,有的则像灰崎那样,还会剩余有意识。
这时,灰崎脑袋一痛,像针扎般刺痛刺痛的,紧接着,一股记忆洪流像发生海啸一般将他淹没。
“是这样吗……”冷汗淋淋,疼痛过后是精神力空虚与脱力,灰崎想抹一抹湿哒哒汗淋淋的头发,却想起自己所处的境况,只能僵着没有动作。
一静下来,就想起了那庞大的记忆。那是身为救赎の魔者的半身所应用有的。
按记忆里来看,救赎の魔者出现了好几次,而那些个世界的下场……不说也懂。而在它之上,则是一个神秘的自称‘天命之人’的女人。救赎の魔者是由她来制造的。
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似乎不属于这个时空,归属之地是——
他蹙了蹙眉,记忆,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灰崎动了动,粘腻的肉块、不同别系的能力流动与冰冷的尖角承受着的痛苦不比人体改造差多少,在心理上恶心的感觉加重了不少,灰崎再也忍受不了,他试着让自己抽离开来,缓缓地,一开始是一个肉块在重组,接着是两个,三个……最后,人身蛇尾的少年出现在救赎の魔者的齿轮上,青色的暗鳞遍布,看着极为神秘优雅。
灰崎惊疑不定地望着新的审判者身体:“……是分裂……”没想到,只是想试试而已……居然成功了……
分裂并不稀少,甚至一个细胞要繁衍就是使用分裂,复制细胞核、DNA、染色体……然后分裂成另一个体,总体来讲,就和克隆差不多。一般来说,另一个体被分裂出来就是单独的存在,是可以将原分裂者杀死或吞噬掉的,可灰崎却不同,他没法杀死分裂他肉-身出来的救赎の魔者,甚至要完全听从它的指令,更糟糕的是,救赎の魔者背后的操控者就是鬼村!
那个该死的女人不知给了鬼村什么方法,让他压制住了救赎の魔者!
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一阵不可见的波动荡起,灰崎转过头,一个肉块颤抖着钻出了齿轮黏合的地方,渐渐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少年没有脚,存在的只是几丝飘忽不散的烟丝,他的面目与宫礼一模一样,背后深藏着一团黑雾,正不断往一个点凝聚,而后,当那个点变得大起来的时候,一对巨大的黑色手掌出现了,十指呈扭曲状,接连着许多恶心的疙瘩,有好多些疙瘩生有白色的羽毛,看起来特别不伦不类。
“是宫礼?”灰崎问道。
“……”那人似是很疲倦,听到问话也是很久才给答案,迟钝极了,“嗯。灰崎,你也变成这样了啊……”宫礼的接受能力很好,也许是那段记忆与审判者的规役所影响,他现在对所有的东西都提不起劲来了。
“我要下去,你呢?”
“……啊,嗯。”宫礼慢吞吞的张开手掌,煽动了几下,转过头困倦的对灰崎说道,“来,抓紧我。”
手掌搏击空气,灰崎有幸在审判者状态下享受到以此免费的空中游玩——尽管他一点也不兴奋。
他们飞了好长时间,期间宫礼一度睡了过去,还是灰崎用尾巴狠狠扇了他几巴掌才让他清醒过来。
终于,在两人(与睡魔斗争)的努力下,他们逃出了鬼村的基地,到达最近的一座人类休息室。
他们在野外停了下来,刚想去问路,抬头一看,那巨大的,可怖的齿轮身影便如影如随的跟来了。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它,目不斜视的躲过急速的箭头,漠然的望着如临大敌的生还者。
“你们终于来了。”先说话的是越发深不可见的吉川,他搀扶着脸色苍白的森村,宛若感慨着即将来临的可悲的未来。
灰崎没有说话,他注视着一旁的宫礼,疲倦的少年此时情绪有些错乱,他没有看到泪眼迷蒙望着他们的女友,宫礼看着森村,两人的视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事实,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同时感慨,一瞬间,所有的违和得到了解释。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是的,他们微笑。
——我们三个,同为一个人。
——这只是,人格分裂得到的事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