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风起雨来 ...
-
进来的却不是小易,驾马的护卫掀开车帘,方才被差去洗脸的金缎印花小哥,也就是花朱端着一盆清水静静站着,白净秀气的脸上几分小心翼翼,仔细瞧着终黎脸色并无不愉,这才慢慢上了马车,将一块干净的白巾放在水盆里,浸湿了又绞干,递过去,道:“小侯爷净净脸吧。”
终黎若有所思地接过巾帕,花朱手脚利落,迅速从一旁的坐台下格子里翻出一面小铜镜,立在终黎面前,终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索性也不开口,默默地擦着脸,以及脖颈处的血污。花朱半跪在马车里铺着的地毯上,也许是瞅着时机还好,替终黎换了两次干净巾帕,见眼识色地小声道:“多谢小侯爷肯留着花朱等人服侍,花朱必将此恩铭记在心,好好服侍小侯爷,绝无二心。”
他们几人连同小易是名义上的随侍,实际上都是昆仑之虚里烙了奴籍的下等人,偶遇秦孝何又因有几分姿色,便被带回了宫,成了众多男宠之一。这次离了故国,又遇上此变故,心中不禁忐忑,秦孝何性子怪异,说风便是雨,本来近些日子就像是有些不喜他们了,倘若此时再提出对他们的厌倦,将他们抛弃,先不说以他们的能力是否能在外面生存,想必昆仑之虚那边是不会留下他们的。
乌程侯喜男色之事虽然也算是众而广知的,并不算是什么皇家秘辛,但是毕竟有关宫廷,明面上的功夫还是会做足的,留在昆仑的那行人还可得以幸免,如他们这样出了昆仑又被遗弃的便没什么所谓了,只怕还进不了苍梧地界便会被林信等人秘密处决。
在脑袋里将花朱的话过了两圈,略微想了想,终黎也就明白了,她先前说的那番话想必是变相的应允带着他们回苍梧。随意摆了摆手,撑着脑袋道:“无甚大碍,你们路上且安分些,待本候回宫也定是不会苛待你们的。”眉眼神色间隐约有种淡淡的疲倦,花朱这时得到应允心下更是踏实,忙低声应下,看着终黎脸色不太好,试探道:“到驿站还有些时辰,小侯爷可要睡上一睡?”
终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花朱将马车看了一圈,虽然空间并不是多大,但是因为秦孝何喜好奢华安逸的秉性,比起平常马车来也是要宽大很多的,所备东西也都是齐全的,动作小心地将褥子展开,平平铺在对面供人小睡的长窄榻上,正打算叫终黎,忽闻外面护卫的禀告,是询问的语气,“小侯爷?”
终黎撑开眼睛懒懒应了一声,护卫似乎有些踟蹰,顿了两秒,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车队正要启程,不知...小侯爷...是要如往...宣那几位随侍同眠,还是要独自歇息?”终黎感觉到自己的眼角瞬间开始突突跳的厉害,像是不小心抽到了筋,还几位随侍?还同眠?这他亲戚的到底是要玩几P的节奏?秦孝何,你夜夜过得这么销魂你家里人知不知道哇。
掩面,真是的,这小屁孩才多少岁哇,竟然就私生活这么...毫无节制众生哀怨鬼哭神泣惨不忍睹了,看来她真的是已经老了,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小年轻的思维跳跃了。
顾不得看对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五彩变幻的花朱,终黎眉毛已经快扭成了麻花,努力抑制住脆弱的小心脏里崩腾而过的千万羊驼,语气十分虚弱,有种病入膏肓的垂暮感,“本候身子不适,伤口也有些疼,自然是要独自歇息的。”那侍卫踌躇一会儿,问道:“可还要让刘成来为侯爷瞧一瞧?”终黎在窄榻上躺下,面对着车壁,一脸的灰白郁卒,“不用了,本候要歇息了,到了驿站再唤我吧。”然后默默磨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今天还可以用伤推迟一下,那以后怎么办?难道要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环肥燕瘦着?噢,买糕的,虽然她的确是想后宫三千,但是不是以一个假男人的身份好么,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多么羞涩。不知道秦孝何回国以后呼吸着故土的空气突然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决定摒弃自己以往的不良秉性勇猛扎入好好做人的康庄大道里,这个理由怎么样?
好伤心。
侍卫应下,花朱见状也弯着腰退了出去,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为其他受了伤的患者处理好伤口,“刘成”已经是满头大汗,就这衣袖抹了抹汗渍,“刘成”满手的血污药剂,放下药箱朝着溪边走去,林信瞧见他,大步走过去,拱手礼道:“刘医师辛苦了,待会便在后面的马车上歇息一下吧。”微微笑了笑,“刘成”语气谦然,“哪里的话,这正是我应该做的,林将军才是骁勇,却是受累了,好在再有两个时辰就结了这门差。”林信指了指右边的林子,“不过都是本分罢了,那边有出小石流,医师可去那里清洗。”
“刘成”点了点头,两人错身而过,几步拐过小树林,果然看见一处沿着石崖滴下的小水潭,“刘成”蹲身细细将手指上的血迹洗尽,若无其事地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黑软小卷,压在右边的大石块下面,便大步离开了。
驾马前行的护卫朝着“刘成”笑了一笑,“医师回来了,我们该启程了。”
“刘成”提着放在一旁的药箱,点头,快步朝着最后面的马车行去。
不两秒,一个黑衣人从小水潭边的大树后面走出,取出黑皮软卷,闪身遁走。
已经是红日升空,绯红日光染红了半边天幕,一行车队骑马的驾车的队形整齐有序,浩浩荡荡的出了密林,朝着驿站前进。
另一边,墨夷独身立在朝城内一座钟楼的朱漆栏杆处,远目眺望,神色间渺然又变幻万千,衣袂被清风扬起半角,遗世独立,又寂寥旷然,身后的深金色大钟半点漆都无脱落,看起来古朴又沉硬,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于大钟之后,是木南,躬身禀告道:“主子,终黎少爷伤无大碍,林信一行也已经启程,想必今日午时便会到了。”
沉默良久,木南强自抑住想要去窥测身前人表情的欲望,虽然不该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但是他却也能觉察出主子是不大希望将终黎卷进这些事情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又仍是这么做了,并不犹豫,却不是不无忧虑。
就这么过了好半天,才听得一句似叹息又似释然的话语。
“如此甚好。”墨夷像是在劝服自己一般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嗓音廖寥,“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