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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扶苏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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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家爽朗的笑声遥遥飘荡在湖面上,惊起些稀稀落落已经栖息的水鸟,扑腾着翅膀缓慢的滑在毛绒绒的芦苇枝穗里面。
又划了一段路,终黎取了灌水的水袋抛给老船家,老船家笑呵呵的接过喝了一口,随意朝后面望了一望,惊讶地道:“咦,方才怎么没瞧见这船,看来还有人和你一样喔......”终黎眯了眯眼睛,探头朝外面瞧了一瞧,一艘小船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昏黄的灯火明明暗暗的闪烁不定着,声音显得淡而疏朗,“对啊,看来是同道中人。”仰着水袋灌了几口,轻轻的靠在身后船舱圆壁上,闭眼思索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继续道:“船家,我倒是不急,看你摇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大山里面夜深露重的,加件衣裳也是好的。”老船家依言靠着边上的芦苇停了船,从船舱格子里面扯了件衣裳披上,脸上皱褶纹路深重,笑起来倒是更显老实憨厚,“说得倒也是,我去把船尾的渔网捋一捋,待会儿再回来划,这也大半夜了,你赶紧抓紧时间睡一觉。”
终黎点了点头,放下船舱湿漉漉的卷帘,默默地听着后面船只船桨拍打着水面时候的哗哗流动声音,不一会儿,那声音也停歇下来,终黎手指将卷帘掀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看了一看,那始终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船只,也靠着芦苇停泊着,不动了。
弯了弯嘴角,终黎闭上眼睛,还真是巧。
在船上辛苦摇晃颠簸了一夜有余,终于在第二日清晨上了岸,又走了一小段崎岖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便是扶苏山。
巍峨磅礴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隐隐缠绕着一层深重缥缈的灰白色雾气,怪石嶙峋山势延绵而过,曲折百挠,完全看不见尽头,无数参天大树苍茫幽深傍地而起,仿若倚天而立着直冲云霄,只听得不知名的鸟兽吼叫声在山岭里若隐若现着,凄厉又阴狠。
鲜活浓郁的墨绿色本该是极富生机的,在此地层层叠叠着则显得有些过于沉重阴森,蔓延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只是站在山脚下便让人望而生畏遍体生寒,更莫说山里面经久不散的阴毒瘴气,及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奇异兽,哪一样都可能成为让你有去无回的致命杀手,它们随时随地无处不在,时刻潜伏在你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往前走了几步。
终黎眉眼盈盈脚步翩然,停下来。
纤白指尖触上身侧一颗粗壮的大槐树,右手朝着身后漆黑寂静空无一人的夜幕温柔地竖了竖中指,让你丫跟......浓密眼睫微垂,嘴唇轻微动了动,似乎念了念什么咒语,只是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余空气里轻微流窜着的热度。
身后草木丛生的小径里突然冒出一行人来,为首的人罩着黑色长斗篷从头至脚丝毫都不露,就像是笼着一团空气般,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人性别模样,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他身后一个侍卫眉头紧皱,四处查看一番,才朝着那黑斗篷行礼低言道:“那人不见了。”那身影站在那里顿了片刻,没有回应,罩着的头部似乎微微扬了扬,墨蓝色的天空新月将升,照着扬起的斗篷头部之中依旧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那黑斗篷低下头来又动作缓慢的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那黑斗篷应该不能算是在走,而是,在飘,没有一点重量的,轻飘飘的棉絮云朵一般的游着。
墨夷一行人先终黎半日到达,现在已经在扶苏山里面。
真的不能怪他,这样胆小如鼠除了吃就睡半点特殊能力都没显示出来并且没有脖子的团状生物真的是赤烬狐吗?为了少走几步路还敢大无畏的哆嗦着爪子往主子肩膀上爬,还真是不知死活,不过,能养出这样矛盾综合体生物的主人才是最强大的吧,真是让人好生佩服。
毕方瞟了一瞟地面上,某只试图攀登墨夷肩膀被果断反转插进土里面做狐狸桩丢下去的肥硕毛团,很是疑惑。
扶苏山树木深深,温暖的阳光一到了这里便打了折,被外围顶端的枝桠树叶遮挡住,从外面看,这座神秘又阴森的山林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暗昧蛋黄色,内里的葱郁树木却逐渐湮灭在一层又一层灰蒙蒙的暗沉雾气里,不得释放,就如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等待着将人们吞噬殆尽。
招财同学一路上都在对手指,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小耳朵,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其实它只是在一个人深思,噢,不对,是一只狐狸深思,它能感觉到貌似终黎已经跟过来了,那么它该怎么跟那厮解释他不是故意抛下她自己一个人溜了呢?而且还没有回去找她,翠玉坊的点心也被它全部吃完了,早知道就留一点方便贿赂么,真是懊恼。
摸了摸下巴,招财心里很惆怅,其实它也不过就是为了五斗米折了腰,当然这个话是绝对不能对终黎说的,否者,打了个寒颤,后果堪忧后果堪忧呐。
以终黎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程度,还真拿不准会不会被扒皮抽筋或者拔毛裸奔,更变态的事情都不是没可能的,招财同学恶寒的抖了抖身子,想到自己堂堂赤烬狐光着身子被其他动物嘲笑的情景,摸了摸身上黑润光亮的毛发,单手撑着下巴,一只忧伤的狐狸继续挤眉深思。
小爷我很惆怅很惆怅很愁很愁很惆怅。
他们的行程不快不慢,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
林子里面本来只是生长了几百年的参天古木,枝繁叶茂的树木和花刺灌丛密密交映着,高高低低的,一眼望不到边,一路都只是摸索着向前走,但是现在却忽然出现了很明显的三条小路,弯弯曲曲着延伸到深林草间更暗的里处,看不清楚,林木上方的枝桠参差招摇,缠照下交叠的明暗影子密集相间,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泥地草丛上面也没有丝毫被踩踏过的痕迹,是洁净新鲜的墨绿色。
墨夷停步顿了一顿,看了看地面上的招财,又望着面前这三条小路,淡淡的问道:“该走那一条?”招财同学很郁闷,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它可是一只很有骨气的狐狸,翘着爪子一动不动装死尸。
坚韧的抵制着墨夷眼神瞬间零下负数摄氏度的强烈冰冻射杀,招财不停地催眠着自己,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完全视墨夷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为无物,然后浑身僵硬的冷汗涔涔的顽强不屈的爬上了毕方的肩膀,不要问它为什么这么大无畏,要知道要让它在这片广阔无边的森林中走路还不如让它去干脆一点的死来的舒服。
见毕方没有将它丢下去,自认为争取到福利以后才慢吞吞地伸了伸爪子,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一条。
一行人继续慢慢走着。
在高压政策下敢怒不敢言的招财很愤怒,同时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饲主大人,两眼泪花心里无限委屈,颤巍巍地蹲坐在毕方的肩膀上,不带这样的,好歹终黎还允许自己在她的袖子里面搭窝......站得高看得远,招财浑身黑毛飞扬两只爪子半放在眼前,作眺望状沉思着:不过,算时间终黎应该已经到的有小半日,它那无良主子怎么还没有找到他们?虽然说这几天跟着墨夷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很是舒坦,生活质量完全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腰间的肥肉又囤积了不少,但是其实它还是一个很有节操的狐狸,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在心里给终黎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相信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完全被自己感动的不能自己的招财同学,挠了挠额头上几缕招摇的红色毛发,咧开那一口细碎的尖尖的小米牙,极其欢快的笑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墨夷侧身,肩膀上蹲着一只亮闪闪指路明灯的毕方微微上前小半步,走在队伍前面,深林里面常年照射不到太阳,手臂粗壮的藤蔓缠绕不休,在树木间织成一张有一张的大网,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更是充溢着一股淡淡的黏腻沉腐味道,枯叶断枝堆积,踏上去咔嚓作响,在这一片黑漆漆地寂静里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竟然有丝丝缕缕的月光渗透进来,清冷淡漠的莹白色熠熠生辉,将脚下的小路照的微微亮了些,咔嗒咔嗒的脚步声音阴森森的厉害,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别的诡异状况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太过正常的情况往往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偌大的山林里面竟然连一点轻微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实在奇怪,更何况赤烬狐是自然灵长之物,对待山林雾瘴里危险的敏感度定然是很好的,选择的路危险性会比较小,先前走的那条小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现在身周又是一片漫无止境的草木树林,不知道到了哪里,应该是人为步阵,墨夷停步微微朝着侧面看了看,深黑眸光淡淡的却似箭锋利,“出来。”声音低沉如这漂浮渺茫的夜色,简单的两个字,蕴含着的杀气和凝重并不厚重却清晰有力。
毕方和那几个暗卫并未出剑,却也都神色稳沉,扶苏山暗里危机重重又情况莫测,不能贸然出刀用剑,以免惊动别的不知名生物,到时候或许麻烦会更多。
两侧灌木丛里一阵稀里哗啦的抖动,窸窸窣窣的,随即慢慢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金簪黑袍,眉目之间颇有些威严之色,身后跟着两个妙龄女子以及二十好几个小厮,那两名女子,其中一名白绸蒙面,身着红色牡丹烟罗软纱裙,勾勒出窈窕有致丰腴恰当的诱人身体曲线,外面系着一层黑色金丝薄绸披风,发髻上斜插着一根梨木雕花嵌蓝石的簪子,眸含春水袅袅婷婷,一头青丝如水般流泻而下,正因看不清白纱下的面容,反倒更显得夺人心魄媚意横生,引人遐思。
另一个女子长发垂腰云髻娥然,白嫩如玉的脸圆润和美,饱满额头上浅点的胭脂梅花妆添了几分妩意,粉色茉莉绣花罗衫外套着一件金色坠珠小马夹,显得贵气张扬,虽然稍显稚嫩,没有蒙面女子的千娇百媚,却也是天真烂漫的紧。
倒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黑乎乎地深山野岭,娇滴滴地纤纤美人,招财恨恨磨牙,必有麻烦。
墨夷身形修长立于灰暗树影下,漆黑如墨的眼眸沉静无澜,却是默不作声着。
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紧紧的盯着墨夷看了一会儿,脑子里面快速地思虑着,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一路行进并未发现有任何与蒲犁相关的线索,于是步了个小阵法,没想到这一行人完全没有被阻挡,方才也是本欲休息一会儿,探子回报说有人出现在附近,所以他才带着两人前来查探情况,并且他自认以自己的灵力隐蔽的很好,没想到在自己的阵法内竟然被发现了,看来对方实力不虚,还需谨慎些行事,微微上前一步抱拳道:“实在抱歉,我乃慕云山庄二庄主慕长天,在此休息并无恶意,敢问阁下是何人?“
“原来如此,二庄主不必介怀,鄙人虚名墨夷。”墨夷身形微动,比这夜色颜泽更深重的衣袍下摆掠过断裂的树枝,悠然朝前半步,淡然回礼道,整个人离了树木交错阴影,几分狰狞可怖的兽纹面具隐露在白惨惨的月光里,鲜活灵动,张牙舞爪的像是随时会涌动出来,周身空气却是深夜时分清冽又薄和的疏朗,诡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