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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十九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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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过半个来月。
虽说柳随风已言及多至一月便能出狱了,但江缚生心中仍为之担忧。他不过一介草民,无权无势,纵使有心出手相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空叹。
又隔数日,虽仍是未接到柳随风出狱的消息,但江南城里那异样的紧张感却得到了缓解,柳树胡同开始恢复一贯的热闹。他心中稍定,本欲前往牢狱再探望一番,又忆起那日柳随风信誓旦旦的模样,终是忍了下来。
忍是忍了下来,但总是会走神。
这种走神的状况直接体现在他算账的时候,林芍素是最早发现这一状况的,因她每次与他汇报账面时,总能发现他双眸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天色碧蓝,倒是极好的天气,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公子?”林芍素轻声唤道。
这一次,江缚生总算有了反应:“嗯?”
“公子最近总出神呢。”她柔柔一笑:“可还是在担忧柳少爷?”
他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倒也不否认:“不错。”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不知为何,最近心中总是有着几分烦躁。”
“公子这是一心念着柳少爷呢。公子放心罢,柳府一家定能无事。公子耐心等着便是了。”林芍素掩嘴笑道:“近日江南城里格外热闹,公子不如唤上留白飞白二人出去走走?好歹散个心。居里有我看着即可。”
闻言,江缚生迟疑了片刻,终是颔首道:“好。”
过了一日,他便唤来留白飞白二人,一得知要去城内逛逛,留白喜得嘴角都咧到耳后了,飞白面上也有几分喜色。
江缚生见此,心中些许愧疚,近日因他原由,宝翰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连带着这两个孩子也有些恹恹。看来出去走走确是件美事。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街上行人擦肩而过,身旁留白飞白二人叽叽喳喳地跟两只小麻雀似的,热闹的氛围将一贯冷清的江缚生也带出了几缕笑颜。
三人便这般边走边逛,江缚生心中的烦躁在不知不觉中重复平静。
再逛半响,周围人群突然拥挤起来,有人喊道:“快看,是哪家的儿郎迎亲了!”
高头大马,花轿凤冠,迎亲唢呐,一支由近三十多人组成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行来,引得路人纷纷停下脚步观看。
江缚生与留白飞白二人见此也不由地跟着停下步伐,打算也看看热闹沾沾喜气。
怎料三人一回首,印入眼帘的竟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家丁手中举着的写有“柳府”二字的招牌。
……柳府?
这江南城里笼统才几个柳府?无外乎地安门东大街青岩胡同的柳侍郎柳府一家。
随着队伍的行进,新郎的模样愈发的清晰,相貌俊秀,潇洒倜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喧哗拥挤的围观人群,态度淡漠得像是在看他人迎亲一样。
热闹的人群自然不会去注意那么多。尽管他再不愿,但在其身上红色长袍的衬托下,硬是多了几分喜庆。再加上走在队伍的中间,骑着黑色高头大马,微风拂发,俨然风度翩翩好儿郎。
他的身后是一顶火红的大花轿,里面坐着的想来必是位美娇娘。花轿由前后共八名穿着红衣的轿夫抬着花轿,神气十足。
铜锣开道,多名鼓乐手吹吹打打紧随其后,在乐队伴随下,在唢呐手和锣鼓手的敲打声和唢呐声中,喜庆热烈场面尽展风采,在众人簇拥下一路向东去。
“……公…公子!……是是是柳家少爷!”留白满脸讶异,拽着江缚生的袖角,惊呼出声。他三人本欲看热闹,怎会料到这热闹的主人公竟会是柳随风!
飞白不禁皱了眉:“怎么柳家少爷成亲竟不告知我们一声?”江缚生恍若未闻,一贯波澜不惊的双眸紧锁住马上那人不放,眸色幽深。
马上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首看来,四目相对,周围一切喧嚣在一瞬间淡去。
柳随风望着拥挤人群之中的他,眸底闪过一抹痛色,须臾,终是薄唇轻启,露出了个苦涩的笑。
“抱歉。”
他轻声说着,声音太小,以至于一出口就淹没在喧哗之中。只是……为何要说抱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他以为江缚生会听不见,却不知在他看到他微动的双唇后,那双向来静若止水的双眸终是止不住地荡起波澜。
“恭喜。”
江缚生也轻声地说着……恭喜你出狱,恭喜你成亲。
相处数月来,默契于他与他还是有的,就算是缄默,只需一个眼神,对方的意思彼此都能多少知晓。
柳随风面上浮现痛色,然,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多说什么。
不过一个月前,二人还在月下对弈畅饮,怎料如今,他在马上,他在马下,拥挤的人群隔开了他与他。明明是几步远的距离,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为何他却觉得走不近了。
“柳家少爷娶亲派头果然不小!瞧瞧这排场,都不知要花上多少银子呢!”留白伸长了脖子看,说着又自个儿摸了摸头:“嘿,他都不心疼,我心疼个什么劲!反正他们柳府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花都怕花不完呢!是罢,哥哥?”
飞白皱着眉头,不欲搭理他,转眸间却见自家公子已转身离去,他下意识回首去看柳随风,果见他一脸的黯然失神。
他赶紧拉起还欲往里凑的留白,紧随着江缚生而去。
“哥哥哥哥!”留白被他托着趔趄了几步:“哥哥,你做什么?慢……慢些……”
“别看了,回去了!”
飞白瞪了他一眼,留白立即就恹了下去,乖乖地跟着他走,待再回首,迎亲的队伍已走远了。
柳家少爷在退了三十七次亲事之后终于娶亲一事如同春风吹遍江南城每一个角落。
这可是在江南城里难得的盛事,相传当日的柳府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人群硬是挤爆了青岩胡同。
与此同时,柳家少爷的断袖之癖传言得以洗清。
江南城里无数的闺中娇女在伤心欲绝之下均决定前往柳府去看一看能让心上人甘心娶进门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得知了新娘的身份乃是当朝冯丞相之女并为闭月羞花之貌后,众多闺中娇女黯然失魂,正欲离去之时,柳府上空突然飞来两只白鹤。
这两只白鹤毛发皆亮,鸣声清脆,一看就知不是凡物。二鹤在柳府上空不停地盘旋,吸引了大批的百姓驻足观看。
在柳家少爷与冯相之女拜完天地之后,二鹤同时仰首一声长鸣,终是相携离去。
彼时,江缚生正呆坐房中,望着桌上的那张请柬出神。
留白趴在门缝里看,禁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飞白:“哥哥,公子这是怎么了?竟从柳府派人送来了请柬的那一刻失神到现在!”
飞白将他的头往下按了按,轻声道:“我怎知晓?你说话小声些。”
“我说话还不小声么?”他不满地撇了撇嘴:“柳家少爷成亲不是好事么?公子与柳家少爷那般交好,此时此刻不是该替他高兴么?为何还闷闷不乐的?”
“你问那么多,我怎么知晓?你直接问公子不会?”飞白反嘴道。
下一刻便见江缚生起身,对着门外扬声唤了留白。留白应声进了,江缚生却只让他去唤来林芍素。
不过一会儿,林芍素便赶来了,江缚生从屋内墙上取下一副字画递与她,让她送去柳府,并替他恭贺柳随风新婚之喜。
林芍素柔声应下,又道:“柳府请柬都发来了,公子若不前去,未免失礼了些……”
这话未完就被他打断道:“我身子不适,不便前往,你替我跑一趟将贺礼献上便是了。”
“公子身子不适不如请来郎中看上一看?”
“不用了,我歇会即可。”他摇了摇头。
话已至此,她不再多言,只得退出房去。
她一离去,江缚生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待晚些时候,林芍素从柳府回来,便去了江缚生屋里回复,却也只道柳随风收到字画后道了一声谢后就不再言语,只是神情略显落寞。
江缚生微微颔首,阖上双眼,并未多言。
再隔数日,宝翰居终于迎来了某位多日未来的熟人。
一见柳随风,本在门前打扫的留白一见到他,立即就双眉倒竖:“你来做什么?”
柳随风心中苦笑,面上仍摇着折扇,含笑道:“哟,小留白这是吃了什么东西,说话火气这么重?”
“那也要看是谁!”他哼了一声:“快走快走,别耽误了我打扫!要是……”
他这话还未完,头上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是飞白,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柳随风行了一礼:“舍弟无礼,望柳少爷宽谅。”
柳随风含笑道:“无碍。容华呢?”
“公子出去了。”
“公子在里面。”
二人同时答道,答案却是完全相反。
柳随风心中又是苦笑又是无奈,当下只对着飞白道:“多谢。”
语毕,便径直步入后堂。
他刚一步进,飞白便低声斥道:“你的礼数都去哪了?”
留白不屈地反驳:“对柳家少爷这种负心人,我干嘛要礼数周全!”
“……”飞白道:“……他有负了谁么?”
“有啊,他负了公子!这种人……”话语未完,头上又被重重一拍,留白不满地扁起嘴:“哥哥,你打我做什么!”
“……你不该打么?”飞白瞥着他。
他挤眉弄眼地苦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拍手道:“哦!我懂了!柳家少爷不是负心人,是骄横的富家千金任性地抛弃了山盟海誓的爱人和他人成亲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拍。
这下恼得他直跳脚,再一看,飞白已转身进了居内,不欲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