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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井中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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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它这么一夸,十九全然忘了方才那让他心惊胆战的一眼,神情羞涩,顿了顿,蓦然睁大双眸,指着泽,颤声对秦音道:“师师师姐,它它它怎么会说话?!”
秦音“噗”的一声笑了,泽则摇头晃脑道:“你一只五千多年的灵精已能幻化此等美型,本尊开口说话哪里怪异?”
十九面色涨红,手足无措道:“……我我我弟弟弟弟子失礼了,还望尊上海涵!”
“罢了。”泽微微甩动着身体尾处那十二条尾巴,对着秦音道:“你自去取水罢,顺便为你这小师弟清个明目。”
语毕就又阖上双眼,将头搁回双翅之中,状似欲睡。秦音则行礼道了声是便带着十九往古井边走去。
这古井形如人界的水井一般,井深数尺,秦音自井旁取来一只木桶,将其扔下井中,舀了些水后缓慢提着绳子收回木桶。
十九在一旁看着,不明道:“……师姐,为何不用凝水诀?”
秦音含笑道:“这亘水是使不得凝水诀的,便是法器亦是不行,只会失去效意灵性,唯有用人界木桶方能舀起水来。”边说着边用如玉柔荑从木桶中捧起井水:“你快尝上一口。”
十九依言照做,井水触手清凉,他浅尝一口,井水如甘露,甜美清凉,再隔须臾,体内一阵灵气升腾,竟是通畅无比,更有一种连他都说不来的感觉。
他不自禁阖眼感受,半响后才睁眼,却吓得后退两步:“师师师姐!你做何凑这么近?”
秦音不答,只伸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那里洁白光滑一片,她不免蹙起眉头,低声喃语:“怪了,我方才明明瞧见这里有朵花儿显现,现下怎又不见了……”
“什么?”
“无事。”她摇首,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面上扬笑:“这亘水之灵是寻常仙丹妙药比不上的,你多喝几口,剩余的好清明眸目。”
十九颔首,又喝了几口,腹中很快就饱了,秦音也不勉强,指了指木桶:“你且凑上脸来。”
他上前俯身,照着她所指示的用井水洗了眼眸。眼皮一阵冰凉,再睁开时,眸底清澈,视力上佳。
秦音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侧首与泽闲话两句。
十九只觉得新奇,便凑近井边,借着水面照了照,那水里的倒影少年眉目如画,一双眼眸更如灵山秀水间沉浸的温玉,清澈万分。他再往前凑了凑,清晰地发现自己左眼眼尾的伤痕全然愈合,肌肤宛若新生,半点也瞧不出原先受过伤的痕迹。
他伸手抚上左脸,正欲再看,井面忽然一阵波荡,画面突然变幻,无数凡人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那河的流道勾勒成一朵血色桃花,花瓣上一只蛟蛇在爬动。这桃花不断扭曲,缓缓显现一张少年的脸,清浅容颜、剪削下巴、轮廓消瘦、眸眼暗然,眉目间透着倔强的不屈,敛不去的蛊惑妖娆,是寂寞的脸。而那只蛟蛇爬到少年的眉宇之间,盘踞成一团,渐渐幻成一朵血色桃花附在其上。
水中倒影的少年似察觉到十九的目光,蓦然抬头,视线与十九相触,令他心下大骇,只因那一眼比起泽的那眼有过之无不及,泽先前看他那一眼是带窥探之意,而这少年的这一眼是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那浓浓的戾气犹如实质向十九袭来,骇得他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那那那那少年——那少年分明就是十九自己!
秦音闻声而望,见其泛白着脸色,上前扶起他,蹙眉担忧道:“怎么了?”
“……师师师师姐!那…那那那里那里面……”十九抖着手指指向古井,颤着声音道:“那那那那里面……”
她依言探头往井中瞥了一眼,回首问:“里面怎么了?”
“……师师姐没没没看到吗?”
“看什么?”
十九一怔,提起勇气,抖着身子再次靠近井边,往里一探,井水无波无澜,清宁如镜。
“……怎怎怎么没了?”脸色在一瞬间煞白,他摇头后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有的明明有的!”
听他喃喃话语,秦音亦变了脸色,却迅速柔回神色,伸手摸着他的头,带着温婉笑容,安抚性地一下又一下:“没事了,没事的。”
那温柔的嗓音让十九缓过神来,一张秀脸仍旧惨白:“……师姐,我身子不舒服,我们回了书阁可好?”
秦音颔首,转身对着泽行礼道:“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与你一聊。”
泽一动不动,似已熟睡过去。
十九仍朝它规规矩矩地行礼:“弟子告辞。”
语毕,二人便步出深谷,招来正整理自身羽毛的飞翊二鹤,驾之离去。
二人的身影一消失在岭景,泽便睁开双眸,直望向天际之处,低低一叹,复又阖眼睡去。
“……我既能窥得,你又岂能不知。原先不解,今日一见,竟是这般通透的人物,无怪你于心不忍。只盼你能化解他心中的执念,以免苍生再经历这场浩劫。”
秦音二人回藏袖阁的途中,十九一直心不在焉,便是翊也察觉出来,几番加速减缓都引不起他注意。
到了藏袖阁,他才缓回神色,从翊的身上跳了下来。
秦音则坐在飞的背上朝他挥了挥手,道:“我先离去,改日再来。莫要太想师姐啦!”
十九点头,翊伸首啄了他几根青丝,她见状一笑:“瞧,翊舍不得你呢。”又对着翊道:“行了,我们该回去了。”
翊鸣叫一声,似是不苟同她的话,遂扭头张翅飞上天,盘旋于阁顶之上。
十九苦笑,他怎么就看不出翊舍不得他?
“他害羞呢。”秦音抿嘴一笑:“那我们走了。”
“嗯。”
飞张开双翅,一个仰首正欲向上冲去,十九一个冲动,往前几步,急声喊道:“师姐!”
飞及时缓势,秦音不免疑惑回眸:“怎么了?”
“……师姐,亘水到底是为何物?”
“亘水到底为何物,我亦不明了,只知自泽诞生之日它便已然存在,具体定义我亦不通,但三界皆知亘水有重塑金身、护魂守魄之效,亘水之眼更有预知未来千年之事一能。”
“……预知未来千年之事么?”
“嗯。”秦音翻身从飞的背上跳下,几步至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脸颊,笑盈盈道:“我虽不知你在井中预见何事,但你应时刻谨记你为长梵弟子,咱们的师父乃九仙之首临渊上仙,这三界还无人能奈何得了,更何况你有我与丹青师兄相护。所以,不必上心,不必恐慌,嗯?”
十九闻言,鼻尖一酸,涩着嗓音:“……多谢师姐。”
她拍了拍他脸,复骑上了飞,手抚脸颊,似哀似叹:“没想到我这煽情功力又见长了,喜也,忧也。”
被她这一打岔,十九哭笑不得,她又拔了飞的颈羽一根,朝他挥了挥手,在飞的惨鸣中,她朗声大笑,笑声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走咯——”
话语未落,飞已仰冲上天,身后跟着姿态傲然的翊,它望了十九一眼便不再回首。二鹤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目送他们离去,十九转身回了书阁,刚踏上二楼便见一身着水蓝绸衣的水灵小童正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双眼一眨一眨的,煞是可爱。要不是深知眼前这人的性子,他亦是要被这副神情给唬了去的。
“师兄?”
“……走了没?”
“谁?”他一愣。
水灵童子一急:“你二师姐!”
“哦,走了。”
“她可有异色?”
“……什么异色?”他再次一愣。
“她方才不曾往书阁里探过一眼?”
“……未曾。”
神情明显的一松,丹青转身,悠哉悠哉地甩弄着手中的一把草,好不得意:“果然有用,也不枉我用心寻来。”
十九凑上头去:“师兄,这是何物?”
“这是烟踪草,有掩盖气味行踪之能。”
“师兄寻它做什么?”
“自然是防你二师……去去去,小家伙打听这么多做甚?”丹青瞪着双眼,一脸不耐:“这些天你才阅完几卷书?你若是不认罚,我这便回了师父。”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十九赶紧一把拽住他,满脸谄笑:“别别别!别啊师兄,我这不是正要去了嘛!”
丹青轻哼一声:“那还不快去?”
语毕已见十九灰溜溜地回了座,拿起书卷埋头苦读,他心中略一得意,又听见十九小声道:“……师兄,你可知亘水之眼?”
“亘水之眼?”丹青一怔:“自然知晓,咱们这长梵山四周环绕的水帘幕便是由亘水之眼而来。你问这做甚?”
“……今今日二师姐带我去岭景齐白山拜见尊上,顺便讨了碗水喝。”
“哦哦,这水我当初入长梵亦是喝过,师父曾道喝过才算是长梵之人。”他回眸看他,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听师姐言及亘水之眼有预知未来千年之事之能,不知是真是假?”
“…预知千年之事啊。”丹青略一沉吟:“这我倒是不甚了解,但重塑金身、护魂守魄一效倒是真的。年瑟芳主一事你可知晓?”
十九点头:“略有耳闻。”顿了顿,忽而讶异道:“难不成师兄是说那凡人?”
“不错。不然你以为那凡人如何肉身不腐?原就是年瑟芳主苦苦哀求师父相赐亘水,才能以保全那凡人肉身,无奈他早已魂消魄散,即便有亘水保存肉身又能如何。”
“可……师兄不是说亘水有护魂守魄一效么?”
“罢了,你蠢亦不是一日两日了。”丹青扶额:“凡人有三魂七魄,死时七魄先散,后三魂再离,但那凡人是二者同时消散,亘水虽有此奇效,他不留下个一魂一魄,如何守如何护?能使他肉身不腐已是幸事,你该知亘水乃上古之物,是以仙气浩荡,凡人之躯哪受得住?若不是师父心善,莫说是保全肉身了,其躯壳不爆都是万幸之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