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11、飞雪之术

　　十九颔首，二人又小聊几句，这才转身去寻丹青，却见他已跟着临渊上仙一路往前而去，只得赶紧追上。

　　东西二海龙君一路送着临渊上仙至东海岸上，又寒嘘半响才作罢。临渊上仙面容含笑，与其他众仙家道了别，这才唤来彩云，扬长而去。丹青则一把拉上十九，驾云紧随。

　　十九回首观望，原在东海岸上停留的众仙家也一一向两位龙君作礼告辞，遂各自祭出法器，一阵宝光聚集，后四散往天际飞去。他再凝神一看，那站在两位龙君之间的绿衫少女正卖力地朝着他挥动手臂，也不管他是否能瞧见。

　　十九彷佛已看见她腮边漾起的两朵梨涡，心下一暖，不禁扬起薄唇。

　　丹青一见，似鄙似疑道：“笑什么？”

　　他摇首，只道：“不瞒仙长，此次东海之行，十九亦有收获。”

　　丹青闻之，不再多言，专心驾云跟随。

　　十九抓紧手中的衣角，低头看着矮他半截的丹青，再扬眸望向离他二人不远的素衣仙人，凛冽的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又是一笑。

　　丹青在行至一半时，得了临渊上仙吩咐，回了碧霄清微境。而苦命的十九只得自己御风而行。

　　唉，原看丹青驾云那般容易，却是不知辛苦，如今一个小小的御风术都把他累的！十九身形狼狈地勉力行着御风术，一抬首，望见前方的临渊上仙，心中蓦然涨满。

　　自己的御风术根本与仙长的驾云术比不了，更何况是师父的。但师父却是配合着自己的速度，在前领行。

　　不会太近，近到他一抬手便能触摸到他，亦不会太远，远到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么一个适中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已经够了。

　　只要能够看到师父，他便不会迷惘，便能勇敢地往前行去，并坚信前进的方向是对的。

　　从他初化人形的那一刻起，他便是他的信仰。

　　没有原因。

　　桃花岛为下三岛之一，是以坐落在仙人两界的接轨处，待十九平安回到岛上，体内灵力几乎亏空。

　　临渊上仙袖袍一挥，渡了他一身灵气，才道：“你自入为师座下，为师未曾教与你任何法术，这几日你先且养息，并想想要学何种法术，过几日为师再来教你，自此后，望你好好修炼，不求你有所成而位仙班，只盼你这御风术不再这般狼狈。”

　　十九闻言，面色大红，连声道：“是十九愚钝！十九谢师父！”

　　临渊上仙这才柔了眉宇，又温声嘱咐了几句便回了擎山桃楼。

　　他这一走，身旁众兽立即将十九围住。

　　“小花啊！怎样？东海好不好玩？东海是不是很大？不瞒你说，我虽已修炼千年，却是不曾去过！”

　　“东海太子是否真如传言一般俊美？西海四公主呢？小桃！你快快说与我听！二人般配与否？”

　　“十九十九！喜宴去了多少仙家？九天玄女可去了？嫦娥仙子可去了？天帝是否也去了？还有天后呢？”

　　“小桃，你说这喜宴……”

　　“阿九，我们……”

　　“桃花……”

　　“……”

　　岛上众兽问题层出不穷，不消一会直叫十九头晕，他却也耐着性子一一解答。好不容易回了朦山，他仍不敢松懈，师父嘱咐他好些想想要学的法术。只学一样罢，可这仙界法术万千，他亦不知学哪种较好，想都学罢，又怕一心分用，便会习法不精。

　　始终犹豫不决，他只好先睡上一觉再说。

　　过一日，山寒上了朦山找他，见他神情恹恹便问其由，知晓之下只道：“仙界法术万千，各有精妙，与其每样掺杂不若专心一法来得精巧！要知这世上万事皆忌分心而作！”又道：“而这一法自然要挑你兴致所向，如此学来已是事半功倍！你若实在不知晓，不如想想你为何学法因何习术，学习这法术是要作甚，类此种种便能明了了！”

　　十九半知半解地记下了，山寒见其仍在懵懂之中亦不打扰，又说了几句才回去。

　　山寒下山后，十九反复琢磨他所言话语，一夜之后顿有所悟，遂下了决心。

　　几日后，十九去往桃花深林。

　　桃林妖娆，芬芳阵阵，鸟鸣清脆。

　　落英缤纷之中，临渊上仙坐于繁树下下棋，俨然一派从容清闲。

　　十九行了礼，才道：“师父，弟子已想好学何法术了！”

　　“哦？”临渊上仙微微侧了身子，瀑布青丝垂散在胸前，他手执一子，道：“说来听听。”

　　十九轻抿薄唇：“弟子想学飞雪术。”

　　“飞雪术？”临渊上仙落下一子，遂端坐了身子，含笑道：“为师原以为你会想学驾云术，或是精进御风术，不曾想却是飞雪之术。”

　　他略红了脸：“弟子行御风术尚且狼狈，何况驾云术了。”

　　临渊上仙神情柔和，温声道：“你至为师身侧落座。不用拘礼。你且告诉为师，你为何想学这飞雪术？”

　　十九刚至一旁落座，闻言，原先微赧的面色更是红涨，好半响才出言：“……因师父喜雪。”声音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抹期盼希翼。

　　因为师父喜雪，故而十九便想做那造雪之人。明明该是这样说的，只是话语出口却变了样。他在心中懊恼。

　　临渊上仙微怔，遂舒开了眉宇：“你有此心，为师甚感欣慰。法术向来是随心所致，你再仔细想想欲学何法，为师定倾力相授。”

　　“不用了。”十九摇首，眸底流光溢彩，语气坚定：“十九决心已定，师父无须相劝。”

　　临渊上仙见此，默然一叹，颔首道：“也罢，你既有心学下这飞雪术，为师便将它授与你就是。你且过来，抬起头。”

　　十九起身走至临渊上仙面前，乖巧地蹲下身子，以仰望的姿势抬起头。

　　“闭眼。”

　　清亮透彻的双眸缓缓阖上，一只如玉之手抚上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一阵白光涌进眉宇之间，抵达脑海之时化作一句句咒诀，充斥脑中，须臾又消逝不见。

　　这咒诀不用记，仿佛就是十九与生俱来便会的。

　　“睁开眼罢。”

　　十九闻言照做，睁开双眸的一刹那却闯进另一片深潭之中。

　　惊天脱俗的容貌上，清高傲岸的眉宇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夹着亘古久远一般的静谧苍茫。

　　他无法在那双深眸中望见自己的印影，只因那双眸子里的不是深潭，而是空旷，那里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杂质。

　　他似看他，又似透过他在看向未知的地方，这种感觉很怪异，如同是眼盲之人在盯着你一般，但那冰凉如水的目光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天下苍生在这双眸里大抵才是真正的平等——皆是与空气等同的存在。

　　十九不知，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眸，纵使日后颠沛流离一路荒年，耗尽灵息穷尽三生，万劫不复终不悔。

　　只因他一眼。

　　面前之人微启薄唇，声音飘渺，清冷如斯：“可有记下了？”

　　“呃？”十九一愣，遂回神，面色爆红：“……记记下了！”自己怎么能在师父面前走神！

　　临渊上仙颔首：“接下来，为师只施法一次，你仔细看好，能记下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语毕，便见他袖袍一挥，两手快速变化手势，口中默念咒诀，右手两指并拢，直指九天。

　　十九仔细牢记，心下却是万分感动。临渊上仙贵为九仙之首，仙术法力为仙界所超然，早已是法术随性，心下一动，法便已成，无须这般结印施法。如今却是为了教授与他，才如此详细。

　　细雪绵绵，纷纷洋洋洒洒，自九天之上，至花叶深深繁繁阳光之中，细细微微，并着充斥于天地间的清香一同闯进十九眼中。

　　“好俊的雪！”

　　他伸手一接，雪花落于掌上，晶莹剔透，冰凉如水。若是这么俊的细雪，也无怪师父倾心于它了。若他习会这项法术，日后便可时常造雪以供师父赏阅了！

　　临渊上仙扬唇含笑：“你若日常习练，也可轻易唤雪。”

　　“真的？”他瞪大双眸，雀跃欢喜：“那我日后定常习练，师父且等弟子唤雪而来！”

　　临渊上仙颔首，反手收回法术，又嘱咐道：“以你如今修为，为师授你的飞雪术是以五里为范，待你熟稔，再扩大围尺不迟。这几日，为师便要回琼华殿处理事务，你好好习练，切忌荒废。”

　　“十九记下了！”

　　临渊上仙这才缓了神色，十九心中早已对这飞雪术跃跃欲试，行了礼便告退了，自己直飞朦山操练。

　　几日后，临渊上仙回了碧霄清微境，十九也就专心于飞雪术，只是因初学，经常掌控不了落雪之处，不过几日便引起岛上一些异兽的抗议。原因是它们受不了由于他练习飞雪术而造成的忽冷忽热的气温差异。他只得顶着众兽舆论继续专注练习，飞雪术日益熟稔。

　　这一日，岛上来了一名绿衫娇美少女。十九一听禀报，便知定是亦瑶来了。

　　果不其然，那睁着水汪大眼，眉宇顾盼之间流露着狡黠之人不是她本人还能是哪位？

　　亦瑶一来，先是数落了十九好半响才言明来意：“你说，我们下凡如何？”

　　“什么？下凡？”十九一吓。

　　“嗯嗯嗯！”亦瑶眨着水汪大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晃着：“呐，我有通行令了，可以自由穿梭仙人两界了！”

　　十九憋了好久才道：“……你哪来的通行令？”

　　“什什什么叫我哪来的？自然是我父王母后给的，他们他们怕我在东海里闷坏了，故故而才给我的！怎么，你怀疑本公主是不是？”三公主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他。她却是不知道自己每次一说谎，眼睛就眨得飞快。

　　“……是吗？”他有些不忍揭穿她谎言了都。

　　“那当然了！”她理直气壮道：“如何如何？你放心，凡间我是去过的，认得路。若是料想不错的话，你肯定未曾下凡过！你就不想去探一探？你若是不陪我前去，今后我便不来寻你玩了！”

　　“……”

　　“天下最美是凡尘，地方俊吃食香风情雅，你我也只是稍微下去一逛见见世面便可回来！你待会化出真身，我带着你出界肯定安全！你不用担心被上君知晓的啦！”

　　“……”

　　“如何如何如何？我们只去两个时辰便回来！”

　　“……”

　　“一个半时辰回来！！”

　　“……”

　　“一个时辰！！！”

　　“……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