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铜仙人辞汉歌》索链

1、楔子

　　“陛下，仙露已经呈上来了。”
　　一位眉目清丽长裙广袖的宫娥端着蟠龙雕花的墨绿琉璃托盘，低眉顺目的站在重重纱幔之外。
　　托盘上放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碧玉荷叶杯，杯里的淡绿色液体盈盈颤动，随着宫娥谨慎的呼吸，寒玉般的液面上摇曳着十几重玉屑似的光点。光点透过荷叶杯口的仙云花纹，碎落在琉璃托盘的镂空纹饰上。
　　重重青色的纱幔笼罩着巨大的沉香木床，银丝编就的流苏垂落在白玉地面上，那流苏质地轻盈如雪，却像铅块一般沉闷的静止着，数十层曼妙青纱堆砌成了凝滞的青黑色，突鼓鼓的涨满未央宫里经年不变的浓暗阴影。
　　“陛下……”
　　宫娥又叫了一声，稚气未脱的嗓音在颤抖。
　　她抬起一双丹凤眼，往纱幔那里瞅去。眼神中的恐惧让人一瞬间觉得那青纱幔里正酣睡着一头青面獠牙的巨兽。
　　“为什么人人都这么怕我……”
　　刘彻的声音从纱幔里传来，好像隔了银河数重天一般不甚明晰。
　　“奴婢该死……”
　　“奴才该死……”
　　刚刚还像石像一样静止的奴才们扑通扑通的跪倒了一片。他们的恐惧仿佛鼓动了寝宫里凝滞的气流，银色流苏开始簌簌颤抖，柔软滑腻的光泽像情人的嘴唇一般轻柔的扫过地面。纱幔一抖，一个男人英俊霸气略显沧桑的脸已经探了出来。
　　“也罢……”
　　刘彻叹了一口气，看见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才，皱了皱眉头。
　　略一抬眼，那个秀丽的宫女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把琉璃托盘奉在胸前，迈着金莲碎步，小心的呈上了他的面前。
　　可能是因为晃动的关系，一阵冷冽的异香瞬间飘满了寝宫之中，仿佛是一朵悠然盛开的青绿色睡莲徜徉在未央宫上，让人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刘彻漫不经心的惺忪眼神也被这阵阵异香点燃了。
　　“归鸿方士的药，真乃是仙家所为。这异香扑鼻，更是在子瑕之上。”
　　说到“子瑕”，刘彻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一阵隐忍的痛苦扭曲了他英俊的脸，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伸手接过荷叶杯，送到唇边。闭眼仰头，挺拔的鼻梁和眉弓顿时在面庞上落下几抹淡色阴影。
　　碧玉杯阴冷的光泽折射在他的唇角，刘彻淡色的唇上多了几点绿色流光，这为他添上了一丝萧杀的孤寂笑意，唇边的几缕细纹若隐若现。
　　待刘彻再睁开眼时，不知是否是仙露的缘故，他深黑刚毅的瞳仁里已经多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刘彻又一次和衣躺倒，此时入夜已经很深了。
　　太监将帷幔放下，青绿色的纱幔缓缓而落，滴漏声响着，纱幔落了一层又一层，好像永远都没个尽头。
　　最后，听见纱幔深处的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声，那声音似乎要把整个未央宫都撼成片片瓦砾，咳嗽声平静下来之后，是一声梦呓般的带着血腥味的低语：
　　“子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