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食》三瞳

10、chapter ten

　　已经不能有再多了, 已经是太满溢了, 我像是一个不知节制地饱餐的人,被腹涨困扰得死去活来.

　　可是我并没有忘记,入口时的甘美.

　　亦因而, 我苦痛至今.

　　外边的阳光刺开了我的眼, 我的脑子里只是喃喃的想着几句话.

　　半躺在那驾驶座位时, 我疲惫的斜视着右侧的男人. 他是我的什么人? 我的男人,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我看着他正视着前方专心的驾驶，目的却好像是要回避我的可悲. 我倦了, 但是却不想睡; 我累了, 可是又不想开口.

　　转动着手上的指环, 我知道开口就是要结束了. 于是我迟疑着, 但是我其实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 这关系亦早已结束.

　　不复存在.

　　「嘻, 开把歌来听听吧.」他这样故作轻松的说着, 我亦放下了不住磨擦指环的心思, 把CD放唱盘内. 某种声音因此传了开来, 可是我却无法分辨, 那是种怎样的旋律.

　　我俩最快乐是在哪时?

　　他对我承诺的时候?　我们结合的瞬间？

　　还是说在更早以前，当我说爱他, 他说爱我时, 我们就已经悠然结束掉了.

　　再没有更高了, 然后就是下坡.

　　再没有更多的感觉可以超越过眼前的一切了, 然后就只是失望.

　　我是不该感到满足的, 因为在那以后, 就没有更加可以跨越的物事来填充我俩的关系.

　　「我们分手吧.」我低吟着, 想把自己的声音隐藏于背景的杂乱之中.

　　他似乎没有听得清楚, 但还是这样说了:「好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一瞬间, 我的气力突然回来了, 愤怒的气力使我半支起身子, 瞪大着眼睛质问着他.

　　「分手. 你说.」他的说话支离着, 眼光奇怪的看着我, 但手还是放在方向盘上.

　　「是的, 我是说我们分手吧.」我有点讽恨的道.

　　「所以我说, 好啊.」

　　我有点高兴, 因为他的心思不再在驾驶上, 可是我亦知道, 他根本不在乎.

　　「哦?」我感到自己的容貌也变形了, 可我还是笑着.「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他沉默着, 觉得这似乎是个不合宜的话题. 然后就只顾着半倾着身子去调那个音乐, 一点都不重要的东西.

　　「还是说, 你早就想跟她跑了?」

　　「凌, 我们好来好散.」可怕, 他的语气就好像以往问我今天要不要做些什么什么那样理所当然.

　　「你就是要跟女人在一起吗?!」我犹如落水般拉紧着他, 他拚命的挣扎着, 好像我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一样甩开着我.

　　我不情愿, 手里乱抓了一把, 嘴巴不受控制的说着话. 他只是急嚷着一句:「你别再发疯了, 阮此峻!」

　　然后剧烈晃动来了, 我身体左右上下的撞在车子的内壁, 尖锐的声音传来, 我看见影像忽然的变长了, 就似丝线的割裂开来, 我想看看他, 但身子却忽然失重, 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很多破掉的声音传了过来. 玻璃的, 车子的, 我的.

　　我捹命的想从中逃离,却无力挣脱; 我想抓着什么东西下去, 但却都远离了我.

　　最后迎接我的不是一片光, 却是那满沾在世界的红.

　　我记得最后他叫我, 阮此峻.

　　其实你没有那么的爱我, 其实我们没有那么的幸福, 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 其实那只是那么的一场游戏, 其实也就只是这么的一回事.

　　柳各, 那为什么我就是会对你念念不忘?

　　血从我的口中溢满了, 又流出来.光是这样, 我就已经满足了.

　　我饿了, 忙着抓起身旁的手臂咬下去, 肌肉和血液在白齿之中流开过来,冷冷的温度顺畅的流入我的胃袋, 那就是死亡.

　　我瞄了过去, 有点高兴起来.

　　从此永不分离.

　　柳各, 我对你念念不忘.

　　「叶凌先生吗? 我是陈悛安督察, 我想问一下你事发时的经过.」看着对方青一片紫一肿的凄惨, 陈督察也不忍心再问什么.

　　那个人儿只是自讽的一笑.「那天辛晓晨捧了我一顿后, 把阮此峻就那样的拉出房子.......然后就再没有回来了.」

　　不知怎的, 陈督察觉得那声音是越说越悲伤的. 「嗯, 叶先生你的意思是, 时发当中下午六时左右辛晓晨, 亦即是你的雇主, 和一个叫阮此峻的人, 同时亦是你负责照顾的人外出以后就不知所踪了?」

　　「大致上就是这样.」

　　「你亲眼看到的?」陈督察一边笔录着.

　　他抚摸着眼角上的纱布又道:「我听到的.」

　　「嗯, 我了解了, 然后你就接到辛晓晨先生遇到车祸的消息?」陈督察敲着铅笔.

　　「他死掉了.」叶凌的回答有点不着边际.

　　看着就觉得可怜, 于是他亦不忍心再问更多了.「可是如果事情如你所言就有些奇怪了, 你知道, 当时车上只有...」

　　「我知道, 他一个人死掉了.」叶凌一再的重复着.「就一个人.」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好久, 那陈督察才无奈的道:「不如今天就这样吧, 叶凌先生, 希望我们警方还需要的你协助时, 你能像今天般合作就好.」

　　「那是一定的.」他礼貌的伸出手, 谁知那陈督察握过了以后竟就这样呆着不放.

　　他尴尬的笑笑, 稍为出力, 那陈督察才知道自己失礼了, 连忙放开了手.

　　他羞着脸摸着头, 有点不敢看叶凌.「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一个人.」

　　这时叶凌的表情放松了, 就好像融雪一样, 他轻轻的笑着.

　　「真的吗? 好多人都这么说. 曾经有好多人都这么的对我说... 真的有好多人...都会这样说.」

　　这时他的属下探进头来, 他亦只好把叶凌先请走. 陈督察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忆着那个笑容, 一边微微的翻开那个新到手上的活页夹. 他的眼睛瞄了一下, 又不可置信的重新检视一遍. 最后他倚上了椅背, 不解的看着天花板. 口中喃喃自语.

　　「......阮此崚, 已经在二年前自杀死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