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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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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图南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联系伪巢,可是那边始终没有做出反应。按理说沈图南这样的殉道者在伪巢的信息处理上是占最高优先级别的,不管那么多么繁忙,总应该抽得出空搭理她一下。
“有人攻击了信息系统……”
白端容坐在书桌前看她,将手里的古籍又翻过一页:“也可能是有人以更高的权限制止了伪巢传递你的求助信息。”
沈图南皱起眉头,她的长发投下阴翳:“听着,白端容,我不想跟你在这种事情上起争执。你最好别把无意义的猜测加诸于安东。”
在伪巢的执行顺序上拥有比殉道者更高权限的,这个星球上只有一个人,黎明女皇。
白端容低下头,神色有些受挫,他突然发现自己最大的情敌居然是女皇。
“她很危险,如果伪巢的信息传递受阻,那就意味着她无法随时调动改造人保护自己。”沈图南的神色越来越阴暗暴躁,她平时情绪非常容易波动,这也是殉道者计划带来的后遗症。
情绪的极端化有利于加强殉道者对能量的调动,所以在战时他们经常会服用大量违禁药品,从而换取更强的力量。这些药,还有那些年无数次的改造实验,全部都是沈图南的催命符。她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因为黎明女皇那短短一句话的信笺。
在与亚速尔人的征战中黎明女皇功不可没,可是白端容一直觉得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
日出政变后她在玫瑰广场的那场演说让人印象深刻,那年黎明女皇刚满十五岁,她把机枪抵在摄像头上,向全世界宣告她亲政的时代已经来临了。这之后她的一连串行为基本上都贯彻了“要么臣服,要么死”的中心思想,她的卫星监视系统遍布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摄像头后都藏着她的枪管。
她还强迫中央研究院通过了“殉道者”计划。
那天在会议大厅里至少有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黑玫瑰军团士兵,而会议大厅的窗外则布满了黑漆漆的炮管。中心委员会有人坚持不必走这样极端的不人道路线,他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对抗亚速尔人的办法,但是女皇的亲卫在一瞬间就把他爆头了。后来军方跟中心委员会僵持了整整二十个小时,这项由女皇发起的计划终于“全票”通过。
白端容不相信这个人是深爱着她的子民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政客,在这种战争打响第一枪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如何将无数人的生命换成自己的执政资本。
在战争时期,她的独断专行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处于一致对外的时期,暂时没有人爆发。而战后,那些累积起来的巨大矛盾得不到纾解,总有一天会以暴力的方式展露出来。
这次的叛乱想必就是如此。
伪巢信息系统中断,沈图南这样的死硬派帝国战将被偷袭,女皇直属的黑玫瑰军团混入叛党。
不管是那一条都是赤裸裸地想要黎明女皇的命。
“我必须去一趟帝都。”沈图南想了很久,她的眼睛里有刀锋一样的寒光,“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白端容对她在战场上的事情并不了解:“什么人?”
“可以中断伪巢信息系统运行,并且想杀了安东的人。”沈图南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开始艰难地往轮椅上挪动。
白端容起身把她按回去:“你要怎么去帝都?”
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楼顶那个单人飞行器。”沈图南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只要一小时不到。”
白端容试图拦她一下,但是沈图南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压制不住:“不行图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符合驾驶标准……”
沈图南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她在最近一年内几乎没离开过轮椅和床。前些年使用违禁药物的后遗症正在缓慢爆发,现在她的腿已经是摆设了。而且随着绝对时间的发动,她的心脏衰竭问题也越来越明显,白端容怀疑她再多用几次异能很可能会猝死。
“我可以。”沈图南一把拽过白端容的领子,用危险的口气说道,“我在只剩一只右手,肠子流了一地的情况下也驾驶过它,别以你所见过的和平来揣测我的战场!”
白端容感觉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可是那颗心却已经遥远到不知何处了。
沈图南是英雄,可是让她成为英雄的是他无权介入的残酷战争。他没有陪她经历过那些施加于身体和灵魂的痛苦,那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黑夜,还有那些消泯人性的杀戮。
沈图南的人生在七年前跟他有了一个交集,然后又迅速被战火分开,当两人兜兜转转一大圈重新走到一起的时候,白端容却突然发现她不是那个“沈图南”了。
“图南……”白端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怎么办?”
如果你去帝都,那么被留在这里的我们怎么办?
沈图南放开他的领子,摇着轮椅就往房外走,她镇定地分析道:“反正现在伪巢失去了信息系统,我直接利用自身权限帮你们打开这座别馆的防御系统就好了,你们呆在地下防空洞别出来。”
沈图南作为帝国上将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个房子住下来,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军方为她和白端容居住的这座湖滨洋馆布置了非常严密的防御系统。可是完全开启防御系统需要先通过伪巢的验证,只有伪巢确认当前情况的确紧急,有开启防御系统的必要时,这座洋馆才是绝对安全的。
可是现在沈图南已经失去了跟伪巢的联系,她决定直接利用自身权限违规开启全部防御。
白端容终于没什么理由可以阻止她了。
“我等你回来。”
沈图南的轮椅转过拐角,她的声音非常冷淡:“别等了,不一定能回来。”
她愿意把自己的所有心力都花在这个男人身上,让他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一个人,可是她这辈子甚至没对白端容说过一次“爱”。年少时那种追逐阳光般的喜欢,战争时心灵寄托般的渴慕,她对白端容的情感从来都是复杂的。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追求的到底是记忆中完美无瑕的白端容还是一个理想化的自我。
她没有跟白端容许诺什么。
年少时是因为不懂,而现在是因为不敢。毕竟生命太过脆弱,她随时有可能死去,随时有可能失信于他。
“图南!”白端容在她消失在视线内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没有半分回应。
白端容想起自己给沈图南上的第一节课,那时候的他尽着师长应尽的义务,试图给这个正处于迷茫期的少女一点指导,可是沈图南居然无动于衷地转身跑了。他又记起沈图南离开的那一天,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参与殉道者计划的事情,直到白端容在文件中发现她的名字恍然大悟。而当他赶到机场见沈图南最后一面时,只看见沈图南遥远而模糊的泣颜。
七年前的沈图南希望成为白端容的骄傲,现在也一样。
可是当沈图南失去回头路时,她才发现英雄总是天生孤独。
白端容站在原地,一直到防御系统将整个洋馆完全覆盖,他都没有动过。
七年前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与此时沈图南决绝离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
他和沈图南之间再度横过一道生死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