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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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看起来纯洁无暇，甚至体表都好像镀有一层温润的白光，但事实上，自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我这一生是见不得阳光的。
将阳光透过一块三棱镜折射而发生色散时，会分离出赤、橙、黄、绿、蓝、靛、紫七种色彩。将这七种光融合在一起却成了白光。然而，将这七种颜色的颜料混合在一起却又成了黑色。如此，还有谁能说黑与白是相对立的呢？它们从一开始本就是一样的。
那我呢？究竟是黑还是白，我从来没有弄清楚过，只不过别人都说我干净的就像个天使，纯白得就像天边的云。而云又真的是白色的吗？只不过是世人的臆想罢了。
我自出生以来就得了一种病，叫白化病，从毛发，再到皮肤，包括双瞳，都不含任何黑色素，所以是白色一片。妈妈说，这是上帝对我的眷顾，将所有黑暗从我身体里抽离了去。我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罢了，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作用。难道要说因为我体内的黑暗被抽离了去，所以我就只能待在黑暗的地方吗？我的眼睛连正常强度的光也无法承受，我的皮肤对阳光有着有生以来的恐惧，对之只能敬而远之。就这么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感受着身体深处逐渐溃烂、发臭。
当冰冷的刀片划开皮肤，温热的血液从苍白的皮肤下涌出来，如泉水一般，带有勃勃生机。红色，多么令人兴奋的美丽色彩啊！就像阴暗的地牢里盛开出的彼岸花，不知是死亡还是重生。
后来家里来了两个男人，妈妈让我叫其中一个爸爸，叫另一个哥哥。反正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叫什么又有什么所谓。
很轻易就得到了我的认可让他们很高兴，可跟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始终是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我整日整日地待在自己房间里不愿出来，不是我讨厌新来的两个人，而是我觉得跟陌生人同处一室很不自在，我宁愿一个人待着，我一点都不希望看见那么多身体里有着充沛黑色物质的人。他们无时不刻提醒着我，我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异类。
即便如此，我面对他们时脸上总会带着微笑，那样的笑不知道已经在镜子前练习了多少遍，早已纯熟。
我房间的窗帘白天都是紧紧拉上的，我所待的地方的光线永远都是昏暗的。这总让我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而力量巨大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只有当身体被划开一道口子，让血液流淌出来的时候才能让那只手松开。不，不是那只手松开了，而是那个伤口在呼吸，它贪婪地吞吐着空气，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般。
我喜欢这艳丽的红色，尤其是它溅上白衬衫的时候，盛开得是那么华丽。
“你在干什么！”
我手中的刀片突然被人夺了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哥哥一脸的愤怒。
“你看。”我拿起那件满是血迹的白衬衫，“多么漂亮的颜色啊，白色与红色的完美结合，没有任何约束的，肆意蔓延。继而红色变成黑色，红色追求的升华。这世界本就只有黑白两色，我们的身体却强行将之分离开来，可一旦没有了束缚，一切将还本归源。哥哥，你不觉得这很美吗？”
“你这是在自虐！”
“可是．．．．妈妈都不管这个．．．．”我突然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你是我弟弟，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袖子卷了上去，露出胳膊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已经变成疤痕，有的快要痊愈，有的则还是新鲜的，那是最近的作品。
“一旦沾染上了，就再也停不下来的，直到我的身心被完全吞没为止。很失望吧？”
“不。”他摇摇头，“我只是为你感到难过。”
“难过？呵，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我乐此不疲。我要趁着血液还能自由流动，伤口还能自行愈合，更多地感受生命的疼痛。”
“可是不断伤害自己，真的有意义吗？”
“那活着，有意义吗？把东西吃下去，再排出来，带着身体的腐臭味，只能躲在这种地方，独自苟延残喘，就像一团活着的腐肉。什么都无所谓。唯一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就是见证这从红到黑的蜕变过程而已。”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往门外拽。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要离开家里！”即使对死亡已经无所畏惧，但我却依然害怕着太阳，真是讽刺。
“放心，不出去，我只是带你到天台上看看。”
直到到了天台上我才知道天早就已经黑了，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大概是考虑到我的眼睛，他并没有把天台上的灯打开。
“抬头向上看看吧。”
我抬起了头，今天的天空很干净，没有云，也没有月亮，只有繁星，格外澄澈。
“你讨厌太阳？”他也抬头看着天空。
“我憎恨它。”
究竟应该说我憎恨它，还是应该说它憎恨我呢？又或许我们从来都是对立存在的。无奈的是它太过强大，把我逼到了这种境地。世人都说太阳是温暖的，都是谎言，太阳的炙热根本就是无情的冰冷。
“那你憎恨星星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着问道。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有一个说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如果你能一下子就找到它，就能够获得幸福。”
“都是骗人的。”
“不试怎么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认真，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笑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竟抬起头。果然就如同他所说的一样，我一抬头就注意到了一颗星星。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我却偏偏一眼就看见了它，在它面前，其他所有星星都黯然失色了，无论怎么看都是那颗星星最为明亮，却不至于耀眼。
“太阳的感情太过热烈，实在不适合你，但是星星却是温柔恬静的，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你处在什么地点，它都会在那个固定的位置守候着你，丝毫也不偏移。这个世界的本源可不止黑白两种颜色，还有一种，那就是光。”
我痴痴地看着哥哥的侧脸，竟有些出神了。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长得这样美，身体的整个轮廓都被淡淡的星光镀上了一圈银色的光晕，小麦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一片完美的阴影。
他仿佛就是那道出现在我黑暗世界里的光。不是红光，也不是紫光，更不是杂合了一切却假装圣洁的虚伪白光，而是一种温柔恬静的精神力量，这道光足以穿透浓厚的阴霾，直达到心底那道沟壑的最深处。即使那脆弱的地方被这强光灼痛，也会留下快乐的泪水。终于不用在黑暗中摸索了，只需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那道光，注视着它，这便足够了。
我将所有沾有血迹的衬衫以及刀片通通丢掉了，因为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像星星一样温柔的哥哥的存在，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原本以为可以这样跟哥哥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的，然后在血红色夕阳的余晖下化为灰烬。
那个女人，本不应该出现的。她妄想从我身边抢走哥哥，但是她输了，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来，叫嫂子。”哥哥揽着那个女人的肩对我笑着说。
哥哥突然把我从房间里叫了出去，原本还以为他会给我什么礼物或者惊喜，不，至少是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他带回来的居然会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
为什么他对着别人也会露出这么美的笑容？哥哥说过，这个世界上他只爱我一个人的。即使是那个我们一起叫做爸爸的人，他也是没有感情的，因为那个无情的男人抛弃了哥哥原来的妈妈。是完全的抛弃，而不是相处不好才离婚的。
不对，那种笑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怎么会这样？哥哥对我的笑一直是温柔的，可是为什么哥哥现在的笑却是灿烂的，里面还夹杂了许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好像是…好像是幸福的感觉。难道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幸福吗？
“怎么了？”哥哥走过来揉我的头，“不开心吗？你可是从来带着笑容的。”
“哥哥，你会跟她结婚吗？”我指了指那个女人。
“当然会了。”哥哥依旧笑着，但我的心却是寒冷得很。
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星星，绝对不允许被其他任何人抢走，尤其是这个外来的女人，绝对不允许。
“哥哥不会离开我的，对吧？”时隔多年，我终于又一次露出了虚假的需要练习的微笑。
“不会。”
哥哥，你在骗我，你居然骗我，为了这个外来的女人，你从来不会骗我的。你还是要走的吧，但是，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的世界，因为，真的不想再一次只有一个人，不想再回到那片黑暗中去。
光，我求你，不要消失。
“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求不求的，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你。”
“你参加婚礼前这几天，可不可以只跟我一个人住？因为舍不得哥哥就这么有了自己的妻子，总觉得以后得到的哥哥的爱会减少。”
“不会减少的，不过一起住几天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是兄弟啊。”哥哥看着那个女人笑了，那个女人也笑着。
这个肮脏低贱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高贵的哥哥。
妈妈，爸爸，对我来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是妈妈亲口告诉我我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的，那么他们，那些个身体里有着黑色素的人，统统都是不洁之物。
只有哥哥，全身上下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只有他是不同的，无可代替的。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够看见哥哥灵魂深处的美呢？那个女人，不，她只是看中了哥哥的外表，像哥哥这样美丽无瑕的人，所有人都会想要靠近的，可是，怎么能够允许忍受她对哥哥的玷污。
所以，哥哥只能跟我在一起，不能离开我的，只有我对哥哥是真心的，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哥哥的爱，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几天后，就是哥哥跟那个女人的婚礼，只不过，哥哥可是去不了了哦。
我舔掉了嘴边的一滴血，得意地笑了，这一回，谁都不能把哥哥从我身边抢走了，因为我已经跟哥哥融为一体了，哥哥将会在我体内永远只成为我一个人的光。
哥哥的味道真是甜美啊，是光的味道。
桌子上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屏幕上闪着蓝光，中央显示着两个字：老婆。嘿嘿，开什么玩笑。唉，哥哥遇见这个女人后连品味都下降了啊，这种音乐，真是刺耳。
“喂。”我最终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还没回来？今天是......”是那个讨厌的女人的声音。
“婚礼是吗？”我冷笑道，“你这贱货，去死好了，谁让你赖上我哥哥的？他不会去参加婚礼的，因为，他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哼。”不等她的回应我就将手机从窗口丢了出去，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后，安静了。
现在是夏天吧，夏天的阳光最为热情。
我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落，打开门，走了出去，阳光浇灌在我的皮肤上，发出“嗞嗞”声。咦？不会感觉到疼痛呢。是哥哥的力量吗？太阳，我憎恨你，厌恶你！不过我现在再也不用害怕你了，我的身体里有光，比你更绚烂的光！
我抬起头，直视太阳，尽力将眼睛睁得极大，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缓缓流淌出来。而我眼前的世界则从一片雪白变为粉红，再变为血红，最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只要不再畏惧，就可以看透本质，太阳果然是黑色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