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倾天下》苍九

2、槐花四月

　　申时，太阳微落西山。
　　将军府的后墙外，薛玉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后抱起司徒婉儿悄无声息地飞了进去。
　　此时正值四月，槐花开遍枝头，微风而过白花簌簌而下，幽香弥漫，犹如下着一场如梦似幻的飘雪……
　　“不知小玉姑娘是带着五小姐从何而归啊，可否告知在下？”身后一不徐不慢的声音响起，惬意非常。
　　薛玉牵着婉儿一路朝西苑走去，对于周围的美景也无心欣赏，唯有暗自着急，步伐是越走越疾，可惜人还没到西苑却半路杀出了个大冤家，可谓流年不利啊。
　　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勉强笑道：“原来是丁公子，真是好巧啊。”
　　司徒凌天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向来喜欢广纳贤才，在他众多门客中唯有这位是薛玉最为避而不及的。他的全名叫做丁云，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毒君子，属邪教中人，他爱美人，却不是因为色，传言说他最大的爱好是研作各型各异的人皮面具，尤其偏爱的是美人皮，天下间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美人尽是遭于他手。
　　他刚进将军府时，司徒凌天为了拉拢他的心，特从府外寻得美姬五名赠送与他，谁知没几天司徒凌天再问起那几名美姬伺候的是否满意时，这位丁云丁公子却云淡风轻的说道：“自是极好的，多谢将军美意，只是丁某向来不好女色，以将那几位美姬扒皮做于人皮面具，昨日尚且完工，如将军有兴趣到可以去丁某房间参观参观……”
　　据说当时司徒凌天脸色极差，回到书房后一掌拍烂了茶几，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唯有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某。
　　这位毒君子如此嚣张，以前薛玉倒不甚在意，总归是跟自己没有瓜葛的。
　　可惜可惜，倒霉透顶，不久之前这位丁公子很荣幸的惦记上了她的这张脸，从此睡不着觉，吃不好饭，日日夜夜想着把她的脸变成人皮面具，眼里的热烈程度连薛玉看了也忍不住心生感动。
　　“小玉姑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丁某可是挂念的紧呢。”说着他缓缓走进，扇子拂上她的脸颊，来回摩擦，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妖异的笑容，这种笑容是魅惑的笑容，是血腥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薛玉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色愈发苍白，一动也不敢动，眼中只有他那诡异的紫唇，耳里只有他那及其女性化的声音，几欲作呕。
　　“小玉亦然。”她颤巍巍的开口，强颜欢笑，“不如让五小姐先回去，小玉愿意留下与公子一起共解相思之苦，你看如何？”
　　丁云看着强装镇定的她，不禁心生佩服，她如此明白与他独处一室的后果，居然还是愿意为了主子做出此番决定，这种舍身为主的女子真是难求啊。
　　“此议甚好，烦请五小姐现行离去吧。”反正他对那张病怏怏的青涩脸皮也没多大兴趣，怎么说也是司徒凌天的女儿不是，就算不受宠事实也不容改变。
　　“玉姐姐……”
　　“听话，先回去，过会儿我就来。”
　　司徒婉儿乖乖的点头，“好，我回去等你。”她从来都是懂事的，长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可惜力量甚微，她这个病秧子能做到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多添麻烦。
　　待人走远，丁云笑容愈发的深沉，眼里血腥毕露，他优雅地一弯身长臂引路道：“姑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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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薛玉缓步走进西苑，脚步在主屋外停了下来，玉面上难掩忐忑之情，在屋外徘徊片刻后还是叩响了门。
　　“进来吧……”
　　答声的是司徒婉儿，声音却有些不对劲。
　　薛玉松了口气，随即推门而入，却在看到里面的人之后惊得跪响在地：“孟娘……”
　　风华已过的半老徐娘面无表情的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进跪在地上的人，一抬手狠狠的甩下一个耳光，这一巴掌着实的不轻，薛玉的脸上顿时浮起了鲜红的血手印。
　　一旁的司徒婉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前抱住孟娘，“你别打她别打她，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让玉姐姐带我出去的，求你了求你了孟娘……”
　　“小玉啊小玉，你是存心要害死小姐吗……”她的身形微微颤抖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明知道，明知道老爷从小姐出生开始就给她下了门禁，此身不得踏出西苑半步，如有违背将随雪夫人共赴黄泉，你这是要害死她要害死她啊呜呜呜……”
　　薛玉泪眼婆娑一下一下重重磕着头：“小玉知错了，知错了……请孟娘千万要保重身体，小玉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伤害的，小玉一定拼死都会保护小姐，请孟娘也要千万保重啊……”
　　“可有人发现？”她厉声问道。
　　“绝无。”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冲薛玉道：“我不管以前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从此刻起，你要是胆敢再犯，我定打断你的腿。”
　　“小玉明白。”
　　司徒婉儿拿着手帕跑过来，擦着薛玉额上的血迹泪流不止，“孟娘，你又何必这样，与其在这西苑被活生生的困到老，我还不如立刻病死得好。”
　　“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夫人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你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你切莫再说这让人揪心的话。”莫娘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外面有什么好，繁杂险恶，人心难测，就在这儿一辈子吧，莫娘陪着你，莫娘陪着小姐……”
　　薛玉一个人回到寄风园时已经夜深了，她也不知道这不远不近的路怎么就走了这么久。司徒谨外出办事加上今天也有三天了，原来不怎么觉得，今儿却觉得分外冷清。
　　她在园内的石凳上坐下，呆呆的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方露白，什么时候下起的细雨她也不知道，只希望时间能够静止，让她这样天荒地老的坐下去，可惜……
　　“哟，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在雨中洗澡的感觉如何？”
　　眼前之人明显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衣发凌乱，狼狈至极，眼窝下黑黑的眼圈典型的睡眠不足。
　　在他笑眯眯的注视下，薛玉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啧啧，几天没见，堂堂四公子怎么沦落成乞丐了”
　　为了不被某人鄙视，四公子亲自打水烧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恢复俊俏模样后，又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简直忙得不亦乐乎，身为丫鬟的某人却在一旁吃着点心看得有趣。被丫鬟骑到头上司徒瑾岂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
　　收拾完毕后，司徒瑾也进入正题了：“小玉，你的脸谁打的？”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人要帮她出头了。
　　“孟娘，我带五小姐出去被发现了。”果然，她说完这句话，司徒瑾就立马焉了，“好啦好啦，我已经擦了凝丹露，想必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好的干干净净吧。”
　　司徒瑾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满天飘雨，声音少见的严肃起来，“孟娘虽是娘的陪嫁丫鬟，可对我和婉儿恩重如山，是我们一辈子的大恩人，自娘死后我便发誓从今以后自当把她当亲娘一样来爱戴，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所以如果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愿意代她向你道歉。嗯？对了……”他突然话锋一转，扭头奇怪的看向薛玉，“你刚说……你有凝丹露？”
　　“据说凝丹露是天竺高僧花尽一生心血研制出来的奇药，由八十一中珍稀药材通过极其复杂的步骤调制而成，能够保存生生世世之久，极其珍贵，天竺高僧用尽一生到死都只研制出来五瓶而已。它可内服也可外用，内服可以聚气补元提升内力，外用可祛瘀止血补经连脉，曾经武门聂少侠被敌人砍断双臂，就是靠着它接臂复原的，这样的神药就算是有钱也难买到。小玉，你怎么会有？”
　　一滴冷汗自额上滑落，薛玉心里有了小小的震惊，神药？一副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
　　冰天雪地里，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坐在枯枝上似要与天地融为一体，树下的园玉桌旁一风华绝代的男子悠悠的品着香茗，翻看着手中的书。
　　她毫不避讳的宽衣、擦药、束衣，动作潇洒入流：“这是什么药，很珍贵吗？”
　　“凝丹露。”
　　他放下手中的书笑着望向她，声音温柔似水：“你喜欢就拿去吧，只是一抹普通的外伤药罢了，以后兴许还用得着。”
　　回忆结束。
　　凝丹露——普通外伤药？
　　想起曾经有点儿擦伤有点儿小血痕，就拿着这神药擦个不停，薛玉心中顿时抽搐起来。
　　“哪是什么神药，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原来如此。”
　　司徒瑾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坐下跟着吃起来，奔波了一天一夜只喝不食早已把他弄得一身疲惫了，为的只是明天……
　　“小玉，收拾下东西，明天跟着公子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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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后山坡顶。两马，一人。
　　司徒瑾牵着马儿，望穿秋水，额上急的青筋直冒，好不容易视线中一娇小身影气喘吁吁的出现了。
　　“不是说好子时在此会合吗。”
　　“我轻功又没你好，那么高的坡让我一个弱女子爬上来容易吗.”薛玉边顺着气边瞪着他，“而且……私奔总是要准备周到一些的嘛……”
　　“谁说我们是要去私奔的。”司徒瑾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娇羞的她。
　　“那是去哪儿？”
　　“天山。”司徒瑾望着辽阔的星空，声音有些忧怨,“去拜祭我母亲……”
　　“多久能到？”
　　“按国道走，普遍来说三天三夜。”
　　“啊？”某人惊。
　　“放心吧，我们由沣国西南方直朝北走然后改水路，那样会比原路程近一半，况且还有千里马相助，相信应该会在明日辰时之前到达。”
　　“千里马都弄来了，有你的。”
　　“花了我不少金子。”
　　坡顶，两人齐齐上马，踏着月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