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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日日夜夜,我坐在天上织云彩。

      云彩是一种代步工具,供神仙们飞腾用的。神仙与凡人的区别,依我看,主要就在于一者能飞,一者不能飞。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说到饮食,固然神仙可以餐霞饮露,或者什么都不吃,可是这并不说明他们就不能象凡人一样对于非气态食物怀抱浓厚兴趣。事实上,在如来出世之前,为了有朝一日能不吃不喝而修炼的这种苦行僧式理想除了饥荒岁月,在下界就很少有过市场。间或有几个人会为了吸风饮露而苦修,得道以后也会发觉当神仙的最大好处其实不是可以不吃而是能够放开肚皮吃无穷多。当然,放开肚皮这个说法,用在神仙身上并不准确,神仙根本是没有肚子的。

      神仙没有肚子,这种理论最早由如来提出。如来向上逆推道:既然神仙不比常人,没有大小便这种不净观,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得以产生出大小便的种种器官。如来更进一步说:四大皆空,一切皆空,空复为空。但是太上老君不同意这种观点,他说神仙是有肚子的,神仙与凡人的区别不在于器官之有无,而在于器官的功能。之所以没有大小便,是因为神仙可以吃下东西去,然后炼精化气,炼气还虚。

      在这个问题上,亿万年来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由于争论双方都是数一数二足以跟玉皇大帝分庭抗礼的人物,当时仙界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集体的认识混乱,弄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肚子,以及通过这个可疑的地方的食物的准确去向,有好一阵子都不敢进食。后来玉帝实在看不过眼了,居间调解说,空便当空吃,有便当有吃,只要能吃,我们就吃。这样,整个仙界才又恢复原状。

      但是自那以后,我就不大敢再吃什么东西。可能因为我前身是条蚕,天生胆小的缘故吧。后来记不清是天宫纪年多少亿年,有个上天不久的猴妖从我身边路过,用毛茸茸的猴爪子捏着,硬塞给我一只蟠桃。蟠桃是王母娘娘的宝贝,数目有限,仙界里谁有得吃谁没得吃都有数的,我自然不敢僭越。但是那猴妖在一边催促道,新鲜热辣,赶紧吃!我磨不开面子,只好咬了一口。猴妖背着一只布口袋,满意地走了,留下我在织机边想着这口桃已经去向不明,难受得五内欲翻。当然,我到底有没有五内,这也是一件很可怀疑的事。

      剩下的桃子,猴子一走我就给扔了。感觉上有点可惜,可是也没有办法。如果那猴子不让我咬一口,我还可以悄悄儿送给嫦娥。现在可送谁都不合适了。我就亲眼见过下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把吃过的桃子送给别人尝,不多久,这尝桃子的人就跟他严重翻脸。

      因此我不得不扔掉桃子。由于仙界没有垃圾桶,这只桃子只能破开云层,向下界落去。我有点怀疑在经过十万八千里高空之后,它最终将落在下边某个人或者某间房屋上,将房屋砸碎,将人砸死。为了免受良心的谴责,我没有往下看,为此还特别织了很多的云将视线挡住。

      仙界刚刚好就在这一天对云的需求量突然增大。无数天兵天将从我身边掠过,踏上一朵云杀气腾腾直奔下界。有一万分可能,这是去追寻我刚刚扔下去的那只桃子。我暗暗担心,闷着头一股劲儿地织,希望当担心成为现实的时候,能够多少凭着这份功业博玉帝说一声:嗯,织女还是有些苦劳的嘛。这样,就可以赎点儿罪。

      后来,天兵天将的队伍消失了,杨戬带着爱犬慢悠悠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织女辛苦。

      在仙界呆了这么些年,我的经验是上仙的修养和一般小神就是不同。十万天兵踩上云朵时,可从没对我有过什么好言语。至于再大一级的神仙如菩萨如来老君什么的,嘴巴就更甜了。就说观音吧,她自己有莲台,其实用不着云彩,可是每次遇见我,总是说织女呀,瞧瞧把你给忙的!玉帝可也真是太不成话了,这满天神佛的骑乘,怎么能就交给你一个呢!这种话虽然没什么实惠,听起来还是让人感觉甜丝丝的。

      其实本来织女并不只有我一个。一共是四个,东南西北,各掌一方天空。后来,也就是如来佛祖刚出世那阵儿,仙界香火一度分流,天宫经济拮据起来,玉帝就大刀阔斧裁了员,把四个织女精减得只剩下我一个。从此我就只能不分昼夜地呆在织机边上,努力地织呀呀。尽管如此,还是有应接不暇的时候,这时天空就会出现万里无云的景象。

      每当天空万里无云,神仙们没有飞腾工具,就只能被禁闭在自己的洞府里面。这时候玉帝就会下诏责问:织女你又有什么毛病?我就应对说启奏陛下,原料供应不上了,月宫里玉兔长毛的速度跟不上天梭。玉帝就又和嫦娥商量说,你可否辛苦一点,多养几只兔子?毕竟整个仙界动辄不能飞腾,成何体统?众所周知,嫦娥在玉帝面前是很有面子的,逢到这个时候她就娇笑一声说,多养几只兔子,当然不成问题,这就请陛下拨下经费来。玉帝的经费几乎从来就没有宽裕过,这时就只好点点头,从此不见了下文。

      万里无云既然有嫦娥替我顶着,我就不再为这个烦恼,时不时还可以在织云的空隙里打一点小瞌睡。按理说,神仙不同于凡人,大可以不睡觉。可是类同于进食的道理,很少有人会为了争取不睡觉而努力修行,我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

      我打瞌睡的时候是工作时间,所以总是把双眼变得大大的,一副很清醒的样子。一般来说,这种模样只有法力很强的神仙才能一眼看穿。老君就经常骑着青牛,把拂尘垂到我的脖颈里来呵我痒痒。佛祖不太喜欢东跑西颠,但是也曾经路过,在我额上打了一个爆栗。除这两个人外,还有一个我认为能够看穿我的神仙,就是杨戬。

      杨戬生着三只眼睛,其中两只和普通人一样,第三只竖在额头正中,叫作天眼,据说有烛天洞地之能。所以每当我打瞌睡,最担心的事,就是会遇上他。其实我的担心并没有什么理由。杨戬是个爱静的神仙,不热衷于四处奔走交朋结友,所以尽管满天神佛那么多,而他偏偏和那只啸天犬最亲。被他遇见的可能性是相当小的。

      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还要劳动你亲自出马?我一边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打盹,一边跟杨戬搭话。跟杨戬说话的一大困难是不知该把眼光往哪儿安排,看着下面两只眼呢,还是上面最厉害的一只?我折衷了又折衷,盯紧了眉心。一只猴子造了反。他简简单单地说。

      原来不是为了那只桃子。我轻松起来,叮嘱他说,听说这只猴子厉害得很,上次李天王都没能拿下,你可要小心了。杨戬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杨戬这神仙可以说很英俊,但一向比较严肃,不怎么笑,一张脸线条分明,就象是大理石刻出来的。现在一笑,线条缓和了,好象有一朵叫作阳光的鲜花绽开在脸上,让人看了很晕眩。我晕了一下,连忙伸手挽了一束真正的阳光,将他的云朵染成五彩。他道一声费心,带着啸天犬,将三尖两刃枪插在云上,迤逦往下界去了。

      我从织机边站起来,看着五色祥云上杨戬远去的背影。啸天犬在他身周扑来扑去,他自己扁背着双手,宽宽的肩膀向下微坠,显得很松弛。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寂寞的神仙。

      二

      说起来,其实神仙们都很寂寞,要不他们也就不会总是这么着飞来飞去把我忙到要死了。除了飞来飞去大吃大喝高卧无忧之外,寂寞的神仙们最讲究的,是脚底下飞云的档次。云分五彩,白黄橙赤紫,其中以紫色最贵。不过纯粹的紫云,又贵不过五色祥云。天宫岁月悠长,诸位神仙熬到今天,除了最低级的,差不多都已经熬到了五色祥云的级别。然而这五色祥云之中,差别更多,具体就要看哪一种颜色占的份量大了。

      因此,为了能给自己的座云多添点高贵的颜色,很多神仙都乐意和我亲近。按照规定,每样色彩在整体中所占的比例都是允许有百分之五的误差的,我也就在这个限度之内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但是我的这种友好态度,往往却并不适用于杨戬。杨戬的彩云里面,紫色的份量已经较重,属于很尊贵的那种云,用不着到我这儿再来请求什么。按理说,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别的神仙都添了百分之五的高贵颜色,理应也替他添。可是每次给杨戬染云,我总恨不得替他减掉些,再减掉些,我自己也很难说出这是为了什么。

      说到我自己,其实是最惨没有了,座云还是最低级的白色。所以甚至在打瞌睡的时候,我都在思考要不要采取一些适当措施让它变彩。这些适当措施包括拉拢嫦娥,让她在玉帝面前替我进言,或者干脆直接了当地向玉帝献媚,象三个姐姐一样被精减进瑶池的歌舞班。但是思考归思考,在行动上事实我已经变得很懒了,虽然很多很多年前,我确曾非常勤快过。那个时候我还是一条蚕,整天努力修炼,希望终有一日能够成为神仙。回想起来,那真是一种疯狂而甜美的极端体验,为了理想而奋不顾身,六世轮回地修呀,六世轮回地修。修到头来,终于把轮回修成了永远,把用嘴巴吐丝修成了手舞天梭,永永远远地坐在天上织云彩,不舍昼夜。

      老实说,内心深处,我是有那么点儿后悔的。因此,我又有点怀疑起如来在我额上敲的那一记来,他是不是早已看透了我的想法呢?

      按理说,如来是不是怀疑我,我根本用不着在乎。毕竟他和玉帝是两套班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如来刚坐西天的时候,和玉帝还是两怨家对头。玉帝就曾经和我们歃血为盟说,如来之仇,不共戴天!

      玉帝是个优雅的人,整天在瑶池里听歌观舞,怎么熏陶也熏陶出来了。现在居然说出这种狠话,说明对于如来,他确实已经无法忍受。想想也是,都多少亿亿天年的平静日子过去了,所谓至尊无上的观念,他早就习惯成自然,谁想却突然从西方冒出一金身如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脚踩莲花念念有辞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倘若如来唯我独尊,那玉帝自己又是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退一步讲,只从经济上着眼,玉帝也要和如来着急。他这人向来大手大脚,从未想过要留一点储备预备荒年。被如来这么一折腾,更一下子丢掉下界一半儿朝上的香火。难道说他堂堂的玉皇大帝,从今以后就不得不过穷日子了不成?

      回想起来,那一阵子双方真是斗得很紧。其时三位姐姐已经被裁掉,只剩下我独个儿奋力织云供千里眼顺风耳以及各方土地来来回回。土地们的任务是向下界各方散布谣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千里眼顺风耳带回来的消息则说明如来一伙也没闲着,一逢有人祭天祭地祭龙王祭灶神就教育大家说:求人不如求已。

      这样几个回合斗下来,双方损失惨重,各自丧失太半香火。后来还是太上老君为两方说和道:我们中华上天的规矩,远来是客。大家就以宾主之礼相见如何?这才将一场争端好歹消弭。在此基础上大家还各自作了一点让步,玉帝将如来尊为上客,将西方划拨为佛祖客舍;如来则承认玉帝至尊无上的地位,并对自己先前那句话作了合理的解释,所谓唯我独尊之我,其实并非实指,乃是一种比老君常常挂在嘴边的道还要务虚的东西。

      自那以后,两家握手言和,从表面上看,往来频繁,感情还是很融洽的。但是有些消息灵通的神仙为了巴结我,往往会透露一些口风,说如来其实一直是玉帝心里的疙瘩,因此玉帝才会如此努力地发展老君这一派。老君此人,众所周知独来独往很清静无为的,现在也被玉帝撺掇着巍巍然成了一大宗,刚刚好与如来达成翘翘板两边的平衡。这样一来,玉帝就成为翘翘板上最具有决定性的法码,左袒则左胜,右袒则右胜,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掌控天界了。

      因为这个缘故,如来对我的怀疑,我不大放在心上。可是在天界呆得时间长了,看得东西多了,有时候发现如来和玉帝的关系似乎也不象人家所形容的那么差。就拿上次的那只猴子来说吧,杨戬虽然把他捉了回来,可是仙界却处不死他,反而被他踢倒了老君的炼丹炉。按说,玉帝与老君大败亏输,如来见到这副景象,应该高兴才是,谁知最后偏还是他出面,把这猴子压到了五指山下。

      依我的看法,他这面就出得奇怪。如果玉帝和老君倒台,仙界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吗?而他居然没任着他们倒台。只能说,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但是又有神仙神秘秘地告诉我,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假若如来让玉帝老君倒了台,下界就会依此类推道:既然强大悠久如玉帝和老君都能倒台,那么如来自然也就有倒台的时候。这样一来,谁还会奉如来香火?

      总而言之,仙界上层的事,我是永远搞不懂的。我略微懂一点的,只是自己对于杨戬那一点说不清道不白的意思。

      杨戬押着猴妖走过来的时候,我装作没有看见。我认为在当前,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好歹猴子也是一位熟人,也在我身边磨蹭过,要我给他多添点紫色,还给过我一只蟠桃。在他这样狼狈的时候,还是能不看就不看吧。

      但是猴子自己可能早就预料到仙界将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很神气活现,还没走到我身边,就叫:织女姑娘,忙呀?我说是呀,抬头看看他。这下可没法再装作没见着他那五花大绑的样子了,只好顺口安慰道:胜败兵家常事,你神通广大,虽败犹荣。猴子说那当然啦,要不是那只狗,杨二郎这小子他能拿得住我么!我说是呀,好汉敌不过人多,双拳难挡四手。

      一行人就这么过去了。自始自终,杨戬都没有再看我一眼。我怀疑,这就是我所以要刺激他的理由。虽然刺激过后,看着他踏云而过,又立刻后悔了。他走在最后,还是战斗前的那副模样。兵器插在身边,负着双手,双肩微堕,懒懒的。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啸天犬累倒了,蜷在他脚下,一动不动。
      一个落寞的背影。无端勾起我挥舞天梭时极力要忘却的某种情绪,令人心悲。

      所以有时候我并不是怎么特别欢喜见到杨戬。仙界的日子虽然又枯燥又漫长,可是见不到杨戬的时候,基本上还能撑的过去,最多不过是有一点点后悔,至于被如来在额上打一爆栗;一旦见着了杨戬,却难以自禁有一种自毁道行转世为人的冲动。

      以我在仙界的经验,这是一种极端危险的情绪,如果放任下去,将会导致可悲的结果。譬如杨戬自己的姐姐华山圣母,又譬如玉帝的金枝玉叶七公主。说到她们两个,老实说,我是颇有些伤感的。生为天仙,难道真的是仙界无人,已经到了非得去下界才能爱上两个凡夫俗子的程度了吗?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就又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后悔。假设我未登仙界,则如今应该还是条蚕,最大的好处不过是认识一条公蚕;而现在我是仙子,认识的是生着三只眼睛神通广大脚踏五彩紫云的上仙杨戬。可是假设我是一条母蚕,成虫阶段公蚕就会毫无顾忌地贴近我插入我;而身为仙女,风神潇洒的异性神仙杨戬却总是谨慎地与我保持着差可一丈的距离。

      三

      毫无疑问,杨戬的谨慎和他的三只眼睛有很大关系。我曾经这么以为,杨戬这人不爱交朋友。只是在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过来,象杨戬这样的神仙,就是爱交朋友,也是没有朋友给他交的。或者,这就是生三只眼睛的意义所在。

      这种意义在最初我还不太懂得,我只是对那第三只眼感到好奇。这只眼睛不比底下那两只,是没有眼皮的。难道就这么终日睁着,永远永远也不休息?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请教过这只眼睛的主人。主人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转着那只眼睛看了我一下。

      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我就是因为这一眼才对杨戬产生了不同于其他神仙的某种情绪。

      那一眼其实谈不上温度,仿如一道冷电打来,照亮了漠漠无垠的天宇以及漠漠无垠的永远,从头至尾,电得我彻体冰凉。杨戬走了以后,我看着一人一狗渐去渐远的背影,恍然而悟这是个寂寞得可怜的神仙。事实上,就是寂寞,也远远不能形容杨戬的寂寞。不知为什么,因为这个,我喜欢他。
      看起来纯粹是一个偶然。

      嫦娥就经常说,偶然改变一切。她的意思是指想当年她自己就一不小心吃错了药。其实吃错药这件事,真的不是偶然,不管怎么说,那是药,又不是糖。倘若她是个谨守妇道的女人,娴于女德,勤于治家,至于有事没事乱翻男人东西,找出一味药就胡乱吞下去?可是既然天生成她这人就是轻盈佻脱的胚子,就必然注定了她要翻她老公的口袋,结果,找出一粒希奇古怪的药丸,不分青红皂白,吞下去。所以嫦娥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虽然杨戬曾经无限寂寞地看了我一眼,但是被杨戬无限寂寞地看过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假设我是个类似嫦娥的人,就不会在意这种目光。当然,我也不是嫦娥,所以当杨戬无限寂寞地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寂寞就有如潮水,吞掉了我在挥舞天梭时忽隐忽现的某种同类情绪。

      所以说,我爱上的,其实不是杨戬,而只是杨戬深于我的那种寂寞。而当我爱上深深寂寞的时候,我就理应明白,被我爱上的,只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开端。

      而这个万劫不复,我总是怀疑,和如来有些关连。如来曾经在我头上富有深意地敲过一个爆栗,并且,还让猴妖送给我一个蟠桃——五百年之后,这猴子被证明为确确实实是他们一伙的。

      猴子当年给我的那个蟠桃,我扔了。当时我以为会扔到某个不幸者的头上,可是最后的结果,它是落在一座荒山上,被一条蛇吃了。那条蛇是白色的,千年之后,因为蟠桃的效力变了人身,取名白素贞,在西湖边上,爱上一个叫作许仙的俗世男人。后来,他们的美好姻缘被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叫法海的和尚给破了。和尚祭起一个钵,将白素贞压到雷峰塔下。

      很明显,这是如来继爆栗之后给予我的一个警示。白素贞吃了我扔掉的蟠桃,变成人身触犯天条,所影射的,自然是我。法海则代表如来。如来的意思因此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说,你织女这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晓得?倘若有什么动静,看看清楚,这就是你的下场。

      但是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象是白素贞。不管怎么说,白素贞还和法海斗了个旗鼓相当,我凭什么去斗如来?

      法海掀开雷峰塔,将白素贞压下去。我眼睁睁地看了一会,分身去找杨戬。

      杨戬呆在洞府里面,坐在虎皮交椅上饮酒,一爵一爵又一爵,已经有点醉了,三只眼睛都泛着红丝,隔着酒气看见我,快乐地说:美酒难得,织女,快过来共谋一醉!

      二郎!我唤着他的小名,胸口蓦地疼痛起来。

      他似乎在一刹间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我。看了我一会,后来,就突然纵声大笑。我说不出因由地浑身战栗,看着他,看着他,笑声中忽然看见一道血泉从他的额头正中喷涌出来。

      一阵剧痛中我挥袖掩面,从天上跌落下去。再醒来的时候,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这男人身上热乎乎的,和天上所有的神仙都不同。他搂着我,骑着一头牛,问我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因为放着牛,大家都叫他牛郎。我和牛郎生了两个孩子。后来,那个分身被仙界发现了,玉帝着人将我抓了回去。

      受罚过后,我仍旧在天上织云彩,偶尔有土地上天来,告诉我说凡间传说当我被天将捉走的时候,牛郎挑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追,最后被一条大河挡了路。凡间说,滔滔天河,隔开了牛郎织女。

      其实,这条河到底隔开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日日夜夜,我坐在天上织云彩,看着天河滔滔呵,难逾难越。

      200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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