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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出世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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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这金钗做工极好,哪里是一般的精巧:通身纹路细致,皆非俗类;钗头是只孔雀,活灵活现;虽嵌了不少珠宝,但最妙的,还是孔雀头上的那颗奇石——微微泛绿,颜色独特;既不像是翡翠,也不像是碧玺。
“这孔雀眼睛,夜里会发光的。”小瑞指着钗头,“许是传说的夜明珠!”
“夜明珠?!”惠爰立即瞪眼。
夜明珠,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富贵的玩意儿;不禁又问了一句:“小瑞,这……这是你的?”
小瑞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摇头否定,遂又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原是当时那恶女被人围住,见势不妙,便从头上拔了这金钗扔给小瑞,还说“这回总够了吧!”,说罢竟要扬鞭而去;众人哪里肯依,那女子便又掏出个钱袋,把里面的银子撒得满地都是,并抛了几张银票下来;于人们纷纷去捡——包括先前那几位拦着她的;大伙你争我夺,甚至动起手来;结果是那恶女趁机跑掉,小瑞也只得认栽,托几位大娘回家报信。
小瑞全程讲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并手舞足蹈,横眉嗔目,样子着实有些滑稽。可惠爰却没半点笑意,只觉得阵阵心寒。
“不过,爰爰,你对我所说的这些……真一点记忆都没有么?”小瑞打断了她的伤感。
惠爰何曾不想再回忆回忆!她听了小瑞这话,便如受了鼓励一般;于是趴在桌上,慢慢闭起眼道:“你别说话,让我放松……让我想想……”
小瑞见状,遂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惠爰也肆无忌惮,完全放开了回:两只手都伸得老长,脑袋歪着,半边脸全贴在了桌上;脚也摊了开来,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
她这般趴着,倒真舒服,感觉快睡着了,思绪在忘我的状态中神游。可她游了半天,脑海中却没有半点线索;只不过在这期间,她慢慢地,慢慢地,竟又看到了那强烈而刺眼的光!
那是什么呢?
这光令她害怕,她似乎想躲避它!可再往下追忆,却又不知所故。
但有一点她能确定:这光,和小瑞所说的那些,通通无关!
“不行……没用,想不起来!”惠爰坐起身来,心中满是挫败;趴了许久,手脚都有些麻了。
“没事,没事,慢慢来嘛。“小瑞也只得这么劝她。
此时天有些闷热,惠爰遂起身开门。小瑞瞅着那门,忽又想起什么。
“听我娘说,那恶女怕你家报官,便派了人来,还给了你们许多银子?”小瑞试探地问。
“有这回事?”惠爰有些好奇。
“你爹还说,那女贼是巡抚的亲戚。”小瑞又道一句。
“巡抚的亲戚……”惠爰顿了一下,默默思索;顷刻又问:“巡抚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瑞差点没跪。“巡抚你都不知道吗?!”
惠爰只是摇头。
“巡抚就是……就是……那啥,怎么说呢?”小瑞想了半天,“你看,咱们这几条巷里最能耐的,那就是毕捕快了!”她说着比划起来:“这捕快上面是捕头;捕头上面是典史;典史怕的是师爷;师爷上头又有县丞和县主簿,最后才是县太爷呢!”
“这县太爷,可就是咱缘水最大的官啦!”小瑞随即抱拳一揖。 “这县太爷再往上几级,才是巡抚哩!巡抚大人,那可是……管着一个省呀!”她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巡抚是神。
“那……巡抚再往上,是啥呢?”惠爰托着下巴,满心好奇。
“不知道……”小瑞思索着,又摸摸脑壳, “我猜……是皇上吧!”
她说罢又补一句:“惠爰,你知道皇上吧?”
“当然,我又不傻!”惠爰听着不快。
“不过,说到皇上……哎呦!那算起来,巡抚还真是很大的官呐!”惠爰琢磨到此,不禁看向小瑞。随即两个人异口同声:“那可真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官啊——”
“当然了!这还得说,咱缘水是个大县,直领于岬晟府!要是换做那小县的县令,就没这么牛了!”小瑞一提“大县”二字,脸上有些骄傲。
“假盛?”惠爰不知何物。
“对!岬晟府——仅次于省城的第二繁华之地啊!”小瑞很是神往。
“小瑞,你知道的好多!”惠爰一脸羡慕。
小瑞答道:“嗨!俺爹活着的时候是个捕快,他总和我讲这些。”
惠爰听出小瑞的父亲已经亡故,便再没多问。
后又听小瑞顺口说道:“听说那恶女在撞见你我之前,正和另一女子骑马相逐;还不时你撞我、我撞你的,好像是打起来了。”
“什么?当街乱撞?!”惠爰火冒三丈, “这……这……这简直是,拿周遭人的性命当儿戏啊!”她喊起来。
“说的是!撞你的那个女子骑得较快,把另一个甩在了后面,便有了后来的事;而另一个在不远处看到她出事了,便从岔道溜了。” 小瑞沉下嗓音,又道因有商户报官说自己的货架被此二人撞翻,捕快们便在城外逮到了其中一人——便是那个恶女;但另一女子仍没找到。
“那是她活该。”惠爰听到这儿,总算出了口气。
“可惜……当天夜里,衙门就放了人,县太爷还毕恭毕敬的,把人家送走哩。”小瑞瞪着眼睛,但没拍桌子。
惠爰却觉得拍桌子都不解气了,直接一摔茶碗:“完了?!”
“这就算完了?”
小瑞赶紧把碗摆正,又说次日有人认罪,现已下狱了——认罪的据说是两个中年的妇人,模样像是乡下来的。 “唉,先不说这年纪不对。就这模样儿的人,她们买得起马么?” 小瑞冷笑一声。
惠爰也觉得这衙门甚是恶心,但又纳罕起来:“小瑞,你是怎知道的?”
“我娘和牢头儿的媳妇认识,那女人天天来我家买菜。我娘又给牢头儿送了点钱……这都是打那儿听的!再之后,你爹就被收买了!”小瑞喝了口茶。
“收买……?”惠爰听到这么个词儿,一时诧异。
小瑞却没再继续,似有难言之隐。尽管惠爰催了她几次,她却执意不说。
“总而言之,这金钗你收好了!”小瑞转了话头,表情也认真起来,“就是这只!那袋银子我随后也捡起来了——不捡白不捡,给你做诊费也好!我已把钱袋交给你娘,还有那只金钗。你告诉大娘,千万要好好保管!没准儿哪日老天有眼,让咱有机会告她!这金钗便是证物,可以指认她的。” 她瞬间了精神,仿佛已抓到恶女。
“是吗……金钗,可做证物?”惠爰半信半疑。
“谁说不可!那金钗精致不说,样式更极其少见,尤其那夜明珠!这可不是寻常小富人家能戴得起的!没准儿日后真能派上用场!”小瑞一本正经。
“好吧,我会告诉娘的,仔细收好。”惠爰很是感激,也赞叹小瑞的心思如此缜密。
见气氛肃穆,惠爰便道:“呵呵……不说这些不开心了。聊点别的!”她虽是这样讲,但一想起小瑞所说的种种,仍有些不是滋味。
二人随即歇息了阵儿。瞧天色尚早,惠爰便想上街逛逛。她自打醒来,还不知自己家以外是个什么样子,突然有些期待。
“嗯,只是今日有点起风……你病才刚好,莫要出去。不如明天,我们去永平街,好好逛逛!”小瑞提议。
“好,说定了!”惠爰满口答应。
小瑞走了,可惠爰却兴奋起来,恨不得明天眨眼就到。此时已是傍晚,她一个人走到院中,抬头望了望天。天色蓝中带紫,由浅及深,仿佛还映着点儿夕阳的橙,真是绝美!微风阵阵拂过,顿感清凉。
明天,陌生而又充满惊喜!这让惠爰第一次觉得:有时候,不记得从前,反而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