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20、向前还是后退一步？

　　倪利明看着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如此执拗的神情来，想起李秋对他说的话来：“这才是林静。”
　　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却又隔了千山万水，看着林静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他想伸出手去，可耻地发现，原来一直都有想拥她入怀的冲动，那么怀念。可是他不敢，怕是再次被重重地摔一下，只再一下，他就粉身碎骨了。他回来的时候，想去见她，可是秋晨嘲笑道：“你去见她做什么？人家和朱凌阳都同居了。”
　　他脸上平静地笑，说道：“那挺好的，有人照顾她了。”内心却是排山倒海，像被人用刀狠狠地刺了下去，万劫不复。
　　可是，那天，遇到朱凌阳，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本想擦肩而过，可是被喊住。
　　朱凌阳说：“你还喜欢林静吗？”那么直截了当，让他顿时无地自容起来。一直以来，从高中开始，他就知道理科的朱凌阳是个风云人物，但是他从不投入关注，毕竟文理界限太大，就算朱凌阳再怎么厉害，也与他无关。
　　可是，林静喜欢他。
　　倪利明一向不知道什么叫自卑，可是，从他得知林静的秘密时，每次见到朱凌阳，他的心里就泛上酸酸的痛，淡淡的自卑起来。
　　朱凌阳直接拦着他问：“你还喜欢她吗？”他不想回答，只是微笑，很有礼貌地说：“我有事，急着先走一步了。”
　　朱凌阳笑嘻嘻地把拦着的手松开，一摊手说：“那也行，你先走吧。晚上我就陪林静去相亲了。”不意外地，倪利明手揪紧了手中的东西，目光中爆发出愤怒来，朱凌阳又是一声长叹，接着说：“我给她介绍了个男生，条件还不错，唉，本来还想优先考虑你的呢！”
　　倪利明哑声道：“她喜欢的是你。”
　　朱凌阳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又转眼消失不见，自嘲道：“是吗？！她喜欢的是我？”又似乎不可一世起来：“如果她喜欢的是我，我还会把机会让给别人吗？我会站在这里问你喜不喜欢她？！”
　　“林静不会主动，我的患得患失让我失去了她。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倪利明，我承认输给你了。”朱凌阳认真地说：“如果你回来，能给她快乐，就去找她，如果不能，就不要再招惹她了。我知道你只是回来几个月，做好决定。”
　　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倪利明一个人发呆。
　　现在，他就站在林静的面前，有种预感：怕是今天走了出去，就是真正从她生命中走出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静打开了门，先他一步走出了房子，微微笑地看着他走出来。
　　关上门，她手在墙上摸了半天，终于出了声：“楼道的灯老是坏，这个物业真是差，上次都害我上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如果下楼摔跤，我估计得滚下去了。”摸黑走到了下面一个楼，灯竟然也是坏的，林静气极，恨恨说道：“明天打电话投诉！”话音未落，踩出去的一脚落了空，一声尖叫，人斜斜倒下。
　　在摔倒的一刻，她脑中想的是，要你乌鸦嘴！刚说了下楼摔跤就得滚下去，真是现世报，马上就应验了！
　　预料中的疼痛缺胳膊少腿没有出现，过了一分钟，她还反应过来倪利明一手正环着她的腰，一手正把她的手紧紧握着。天黑，也见不到他神情，但是她脸火一样烫了起来，不过楼道太黑，也不会给人看见。挣脱了一下，倪利明没有动，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嗯，谢谢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就残废了！”很夸张地笑笑，说：“我们走吧。”
　　倪利明慢慢放开了她，低低说：“小心一点。”
　　“嗯”，她垂下头，回答。
　　楼下路灯昏黄，比起漆黑的楼道，这点亮光算是明亮了。她颇有豪气地拍拍倪利明的肩膀，说：“就送到这里了，路上小心！”
　　可是，他一步都没有迈开。
　　她只好摆手，说：“那我先上去了。”转身离开。
　　“我一直想问你”，背后声音响起来：“那一年，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选择我？”
　　林静身形摇晃了下，顿住。
　　“我还想问你”，他的声音凄凉起来：“你选择了我，为什么又要离开我？就算是第一次我想放弃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不要轻易说分开，不要轻易放弃。你是，我也是！”
　　林静轻轻地说：“对不起。”
　　倪利明快步走到她跟前，把她用力拽了过来面对他：“你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我感激你。那你现在教我，你来教我怎么忘记，好，如果忘不了，那你教我，怎样逃避？林静，你来教我，怎样才可以像你一样？永远平静如水，被人看不出弱点？”
　　林静咬着唇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过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都半带惊愕地打量这两个僵持不动的人，林静心头一痛，低下头去，他已有新的生活，马上又要去过他飞越重洋的生活，她又何必搅乱？她这又算是做什么？
　　用力挣脱开去，她道了句“对不起”，迅速往回跑去。只有早点离开他的身边，才不至于说错话，做错事。
　　跌跌撞撞地回到门口，掏出钥匙抖抖索索地开门，但是手抖得厉害，根本对不准这个门锁的钥匙孔。最终放弃，一下子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眼前一直晃动着倪利明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他的一双漆黑瞳孔看上去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她都抓不到他在想什么了，那双眼睛带着悲伤，问她：“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什么选择我？……你让我不要放弃，可是你却要离开！”
　　泪水流得更凶了，似乎要把这么长久已经积蓄的全部流个痛快一样。腿开始发酸，她才醒悟过来竟然蹲在自己家门口哭，扯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揉了揉发麻的腿，深呼吸一口尽量恢复平静，摸索起钥匙。
　　房门里的灯没关，门打开的刹那眼睛竟然被突然袭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来，眯了眯眼，走进屋子正想关门，出来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把门拉开，露出倪利明显得愤怒的脸，吓得林静差点失声尖叫。呆呆地看着他进门，反手关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怎么了。他不是走了吗？她的眼睛里都是疑问。
　　“你——”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拉到怀中，他的脸已经侵袭了上来，唇被狠狠压住，林静毫无防备，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吻不是温柔的，是激烈带着怒火，把她弄得硬生生疼痛起来，伸手用力去推开他，可是他纹丝不动，她急得直接用脚踹他，终于，他感觉到她的反抗，这才放开了她，却仍然把她紧紧囚禁在怀里。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和我说对不起，却躲在楼梯里哭，林静，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他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让我再次出现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那么你和我说，下一秒我就消失，不再惹你。”
　　林静抬起泪花闪闪的脸，终于说道：“你要我怎么回答？我们已经渐行渐远，回不到过去了。”闭了闭眼睛，感觉有些难堪起来，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逼迫他做什么事？她不要做破坏他和那个大眼睛女生之间关系的那个恶人，这样的话，她和李秋有什么差别？！她不能伤害别人。
　　倪利明轻轻地说：“出国前，我在想，去了国外就不用见到你了，就可以把你忘记，就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不要再爱你，不要再想你了。可是，到了那里，我却发现，见不到你，却更想着你，我控制住不和你联系，我强迫自己去参加很多志愿者活动，我把自己变得很忙，忙得透不过气来，在这段忙碌的时间内，我可以不用想你。然后晚上躺到床上，就可以尽快入睡，一夜无梦。”
　　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手中，继续说道：“可是，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心中破的那块地方，却一直在疼痛，我想，也许一年的时间太短，所以我决定继续留在那里读书，直到前不久毕业答辩我才回来。我以为回来的时候可以很镇定地面对你，可以和你说：‘瞧，林静，没有你，我过得挺好’！可是我还是输给了你，我看到你的镇定，我就受不了，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平静地面对我，而我就做不到？！”
　　林静心突突跳了起来，想说些什么，但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喜欢朱凌阳，你们两情相悦，我退出，我成全你，我不要你为了不伤害我而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可是朱凌阳却说你喜欢的不是他！”他苦笑：“我发现我不懂你。”
　　手机不适时地响起，是倪利明的手机在响，他置之不理。林静提醒他：“你手机在响。”可是，他说：“让它去响吧。”
　　终于，铃声停止，林静刚想说话，手机又不死心地响起，她无奈地笑笑，对他说：“你先接电话吧。”
　　他终于接通了电话，夜深人静，电话筒里传出来的女声格外清晰，带着妖娆和撒娇，她说：“你见老同学见到现在吗？”
　　林静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这种语气那么亲近，可是那个撒娇的对象却在这里和她纠缠！她心里又气又恨又酸起来，这算什么？！
　　挂了电话，她立即说：“赶紧回去吧，不要让人家等着了。”
　　倪利明呆了半天，才问道：“谁等我？”突然才想通，心中绞痛起来，自嘲：“那人是秋晨自作主张要介绍给我的，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也是，你一直都不会在意，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算什么呢？”
　　终于，他眼中的光熄了下去，他苦涩地说了声：“我走了。”
　　那一次也是如此，怀疑着李秋和他，却开不了口去问个清楚，她开不了口，做个失败者。她总是在觉得要被伤害前先把自己武装起来。不是她不在意，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弱点。
　　现在又要这样了吗？
　　……
　　倪利明扭动了门把，门开了一条缝。向前踏出一步，突然，手臂被紧紧攥住，他有片刻的停顿，缓缓转身，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脸前出现一张苍白的脸，带着急促，也写着紧张……
　　“你——”她迟疑了下，又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她又苦笑：“你说你输给了我，可我又何尝不是输给了你呢？”
　　“你说什么？”带着不可置信，他眼睛中又出现光芒。
　　林静凝望着他，眼底泛上来点点泪光，上前拥住他，说道：“我承认以前喜欢过朱凌阳，但是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爱的是你，可是，我没有勇气……”
　　他的手落到了她的肩上，她能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一手楼过她，把整个脸深深埋在她的肩头，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躯一样。
　　她能感到肩膀处透出的微微湿气，只听他用低哑颤抖的声音说：“是真的吗？不要怜悯我，不要怕伤害我，我，我……”骤然加快的心跳出卖了自己，他喃喃道：“你说爱我，是真的吗？”就像他想要的一样东西，一直以来终究像是镜中月，水中花，可望不可及，而今，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一瞬间，他竟然触手得到了！那种幸福来得太快，填充得他心中痛楚得发酸起来。
　　望向她澄静如水的眼睛，她明亮的瞳孔中流露出内心的羞涩与不安来。这个时候，他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喉咙口，只是望着她，互相凝视着。
　　……
　　终于，倪利明才想起来一件事，对她说：“李秋要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你一早怎么不拿出来？”
　　“都在想着你的事，把她的事早忘了”，他突然恢复了腼腆，红着脸说：“还想着下次找机会再见你一次的。”
　　林静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打开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欠你的，都已还你。其它的就看你自己了。”凝神想了想，她了然地呼出了一口气。
　　做为倪利明，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一对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会反目成仇，他问了林静，但是她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