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时光机的遗言》尚轩于兹

6、第五章 记者的本事 (上)

　　上午，《东方新观察》新闻中心坐班的记者并不多。新闻行业的操作规律，让记者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

　　不过叶孜一早就来了，她在等特稿部的主任杨颀江。与部门内这些二十多岁的记者相比，快满40岁的杨颀江主任是个老同志，老同志自然比小同志作息规律，也更爱在办公室呆着。叶孜想着，要在下午开会正式提出选题前先跟杨颀江打个招呼，摸摸底。

　　左右无事，叶孜便拿着手机，时不时一刷。网络更新了人类的沟通方式，微博的出现亦让网络时代信息的传播方式和速度达到了新的高度，每一条有价值的消息都被成千上万的人争先恐后地转发，然后让更多的人看见。

　　叶孜本来就算是个微博上的小名人，转发了那条遗言微博后，她被@的频率便更快了。几个月前，她曾把陌生人的转发提醒关闭过，甚至还禁止了评论，因为这实在太耗费她的手机流量了。不过没多久，她又重新改回了设置——没人转，没人评，还挺寂寞的呢。叶孜想，这算网络时代特有的虚荣心的满足方式吧。

　　“哦，那微博我也看到了。”杨颀江一到，叶孜便迎上去说明来意，杨颀江也毫不含糊，直接回了她一句，“不是你转发的吗？”
　　叶孜嘿嘿一笑，“对哦，主任您也是我微博粉丝。我想这周就拿这个做选题，您看怎样？”叶孜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过跟杨颀江这样的老同志说话，还总爱装小卖乖。

　　杨颀江在办公桌前坐定，把盖在桌上挡灰尘的报纸拿开，“怎么忽然那么积极了？”
　　叶孜继续舔着脸笑，“您看，我这不是为工作量着急么。今天好容易逮到一个能下手的料，必须积极跟进啦。”
　　杨颀江看了看叶孜，“说说，想怎么做？”
　　叶孜嘴角裂开一个更大的弧度，“主任，您等我下”，转身跑回自己的座位，把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

　　“主任，你看，我都想好了，今天是9月9日，明天9月10日就是世界预防自杀日。最近上海发生了好几起自杀事件，大学生、普通白领、农民工，各行各业都有，特别今天这个女孩可能年龄更小，必须呼吁全社会关注自杀倾向者的心理干预。您看您看，我这导语都草拟好啦——
　　“9月10日是世界预防自杀日，然而就在此前一天，本市有一名年仅XX岁的女生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通过皮皮时光机，在虚拟微博发送了遗言，向这个现实世界告别……”

　　杨颀江眯着眼睛看了看叶孜的电脑屏幕，问道，“这网上真真假假的，万一这就是个姑娘寻大伙开心呢？”
　　这问题叶孜自己早就想到过，此时便不假思索道，“假的也没关系啊，看那个微博的id，里面几千条负面情绪，还有最后那条遗言，至少证明，自杀倾向是很严重的。”

　　杨颀江歪着脑袋琢摸了一阵，觉得倒也不是完全不靠谱，便又问道，“想好采访哪几方了吗？”
　　“发现事端的网友，介入的网警，大学心理学教授，当然，最重要的是发布遗言的女生的家庭和学校状况……”叶孜显然是做了功课的。

　　杨颀江左手扶了扶眼镜架，似乎在思考措辞，缓了缓，说道，“这样吧，世界预防自杀日本来也值得做一个稿子，与那条遗言微博无关也行，所以你也不必太执着在那条微博上。我记得科教部今天有记者去参加震旦那个论坛的，你可以问他们借来材料看一下，也提前沟通一下，他们大概会出一个消息稿，我们特稿部嘛，你可以找个角度深入谈一谈。看别重复了。字数也不必太长，1500-2000字吧。”

　　叶孜一愣，这算什么？只是做世界预防自杀日还能做出什么新意来？她的最大亮点可不就是网络遗言嘛。这灵感的源头竟然直接被切了可怎么行，便急道，“主任，可是……”

　　杨颀江截住了她的话头，“我知道那遗言的新闻价值。如果是假的，这个微博可以证明这人心里有多苦，很值得挖掘。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让无数网民都变成了她自杀的目击者，价值更不必言喻。但是，这看来是一个未成年学生，你明白吗？未成年人报道，自有未成年人报道的禁区。这事情你如果继续跟进，会遇到很多阻力的。”
　　叶孜不甘心，“主任，我都还没采访呢，您就打击我！”

　　杨颀江想了想，道，“你如果坚持要做，我不拦你。正如你说的，必须明确这女生的身份，最好还能采访到她身边的人，家人，朋友什么，搞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不过，如果明天之前你觉得有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们再换一个题目。”
　　叶孜这下乐了，“是，我有数的。”

　　她在心里盘算过，根据报社考核标准，记者月最低发稿量是1万5千字，她现在这才区区几千字。特稿部的版面每周一次，3个版，去掉图片，每个版大概可以发七八千字，合计每周至少有2万多字的空。她这个月的情况，就算这礼拜写三四篇2000字以内的小稿，也不到一万字，还是完不成任务。可如果能一次性搞定一篇大稿就不同了，且如果效果好，评上本期好稿奖，可以直接奖励工分，那绝对就超额完成任务了。她有预感，这条在世界预防自杀日前一天通过微博发出的遗言，是一条大鱼，一定是。

　　下属这算盘打得精，杨颀江又怎么会瞧不出来。不过杨颀江本来也是好好先生，这一般不好搞的老同志也不会同意来这杂鱼部门当主任。所以，他本来也是希望部门内能气氛和谐，大家都有稿发，大家都有肉吃。眼瞧着叶孜这个月又要吊车尾，他也急，本也打算找个能搞搞大的活儿挺挺她，不想这姑娘自己找了个选题，又表现积极，自是需要鼓励的。

　　“不过……”杨颀江想了想，又道，“如果这遗言是真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市委宣传部可能会发宣传提示下来。”
　　叶孜又笑，“我运气没那么差吧。”

　　记者这行，评判标准说简单也简单，判断一个记者成不成功，能不能“拿到料”便是关键。就像全世界新闻史教材都会使用的李普曼的案例——当别的记者都挤在白宫门口等待新闻发布会时，他正陪同总统先生走出来。

　　只不过，记者转编辑，编辑又转记者的叶孜，从来也不是勤快的人，不勤快的记者，是拿不到一手料的。叶孜临到采访，才发现，除了像普通网友一样不停地刷新“死寂泱泱”这个微博，她真的是线索全无！

　　有那么一瞬间，叶孜有些懊悔，如果自己当初在工作上再多用点心，多结交一些人脉，自己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不过说到人脉……叶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故事又回到叶孜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