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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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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球,这是他的宝贝,他想用这个宝贝换一把帅气的弯刀,这虽然是一笔折本买卖,但小伙子应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将来去外面的世界,至少在当时,小伊万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笔买卖没有做成,因为瘦小的伊万被大人们推来挤去,最后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失神地看着那一排排穿着棉裤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玻璃球硌得手心生疼。
“哼,大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长大,而且长得很高很高,比你们都高,再也没有人能挡在我的面前。”他嘟着嘴,暗暗起誓。
然后他就真的一天天长高起来,成了镇子上最高的人。没过两年,又有一批人来到了这个小镇,这次来的队伍比上次豪华多了,他们穿着做工考究的花衣服,骑着骏马带着车队,炫耀般地从小镇最大的路上缓缓走过。他们带来了香甜的果酒,轻柔花哨的布料和一些金光闪闪的器皿,伊万走向他们,拿出自己的玻璃球想换领队人腰间的佩剑。那个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拿出了许多比伊万那颗更大、更美丽的玻璃球。
伊万傻眼了,一直以来自己视若珍宝,以为独一无二的东西竟是如此平凡,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最终还是空手而归。
那一年,十岁的伊万开始和村里的小伙子们一起下矿井,虽然高大的身材让地下作业对伊万而言困难重重,但他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小人一样,丝毫不知疲倦,干得比任何人都多,至少忙碌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孤独。
等铁路修进萨克的时候,伊万已经在井下待了五年。这五年里,伊万用煤块和过往的商队换到了猎枪、钢剑、八音盒等等,他还想换一匹马,但那意味着得工作更长的时间,他还从商队口中得知战争打响了,外面造起了大量的军工厂,年轻的小伙子们都被编排入伍,可是这个小镇却迟迟没有受到战争的侵扰,即使是在火车通行之后也没有,它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火车来的那天早上,伊万像往常一样将面包和清水拿给父亲。他敲了敲门,然后意外地对上门里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老布拉金斯基从里面打开了锁,接过盘子坐在床沿上吃起来。伊万迟疑着是不是应该站在一边等父亲吃完,老布拉金斯基却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年轻时的事,最后他吃完将餐盘递给伊万,说:“我终于还是把它们弄干净了。”
伊万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做值得吗?这么多年来,您都不觉得孤独吗?”
老布拉金斯基低下头不做声,他自己也答不上来,人们并不总是先下判断再行动的。
那天傍晚,老布拉金斯基被发现靠着一个半截的木桩,停止了呼吸。那原本是棵白桦树,伊万的母亲认为它挡去了东边的阳光所以将它拦腰砍断了。
伊万和他的姐妹办了简单的葬礼,镇上的其他人没有来,因为他们早就忘了老布拉金斯基的存在,日子依然照旧,这世界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改变。
那一年的寒冬,王耀搭着火车来到这个叫萨克的地方。
这冰封的土地显然不怎么懂得待客之道,刚下火车就劈头盖脸地打来大团大团的雪花,狂暴的北风将他吹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稳住脚步,王耀把行李换了换手,蹒跚地向镇中心走去。
这个贫瘠的小镇一如他所想,一条稍许平坦的路直直地从这头连向那头,这也许是镇上唯一能让马车通行的大路了。这条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看不出原本是石板还是泥巴,间或有几个矿工拉着煤车从上面走过,但那痕迹也被风雪迅速地掩盖去。两边不怎么整齐地排列着低矮的土房和镇民们自己围起的院子,房檐上的冰柱和纤瘦的木栅栏在风中瑟瑟发抖。
教堂似乎是镇上最大的建筑了,即便如此,那也是王耀见过的最小的教堂,在那后面有一座小小的墓园,而今那些墓碑都被厚厚的冰雪掩埋,只冒出小小的顶端宣示其下有安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