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旱水之日帝崩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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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旭日未升，五更已过，伴随着第一户人家开门的‘吱呀’声响，匀京城内逐渐热闹起来。
此时还淡淡弥留着几分雾气的玄安宫，也渐渐多了人声。宫门一道道打开，有马蹄与车轱辘声踏着一地冷意而来，前时代为摄政的贤安王爷就坐在车中，行路上，宫娥、宦官尽皆止步拜候其过。
而玄安宫后殿最为靠前的一座宫殿，却是一片静谧的忙碌之景。
季少烨静静躺在一片明黄色锦色包围里，形容瘦削，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他盯着床顶锦帐许久，许是烦了四周永无止境的细小嘈杂声音，与床边那小太监担忧忠诚的目光，索性闭目浅睡，万事不去理会。
他已经在这床上躺了许久，也愤怒疑惑了许久。明明几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他有母族的支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待大典礼成昭告天下；他江山尽在手心，多年夙愿只待最后一步。可不知道哪一天，他眼前一黑再无知觉之后，再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有什么人在文武百官面前声色沉郁：圣上忽染重疾，恐难出席大典。
有什么人躲在门墙之外字字诛心：当今圣上并非贤帝，天意使其不寿。
季少烨冷笑——季、倾、城！！！这些统统拜她所赐！！
如今的季少烨，就算是缠绵病榻，也能咬牙切齿地把那三字名暗暗诅咒千遍。每每想起，便恨不能剜其肉、饮其血！
不远处的一重纱帐之外，有太医低沉遥远的议论声响，或许是起了争执，细若蚊呐的杂声中时不时便会爆出一声‘以我之见’之类的话语，但很快又会自觉噤声下去。
宫娥们一个接一个在殿内进进出出，悄然无声，不多时，便有一碗药汤呈上，递进帘帐之内。
小太监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先试了毒，这才小心翼翼唤着床上那位，“圣上，该喝药拉……”
床上人动了动，眼睫颤了颤，皱起的眉宇间迅速腾起不耐与厌烦，但还是睁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小太监得了允许，更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把季少烨轻轻扶起，背后垫上软枕，让他舒适地半靠在床头，料理好了，这才捧起碗把药汤一勺勺给人喂下。
药很苦，还带着独特的土腥味，这股恶心的味道哪怕是太医们改进了多副药方也不曾变过，药下肚之后也不许吃蜜饯用来冲味，说是会影响药效，季少烨喝了半碗，终于忍不住一把打翻了药碗，红着眼眶趴在床边呛咳干呕起来。
小太监直直跪下，含着泪花道，“圣上……”
季少烨最受不得他动不动就哭得样子，暴躁道，“闭嘴！”
小太监一下子就噤了声，低头默默地拾起药碗。
殿门外倏忽有一行脚步声沉稳踏入，引得宫娥们纷纷行礼。三名太医讨论声响顿时一断，片刻后，帘帐一动，进来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一身明黄色蟒袍眼熟无比。
季少烨眼神一亮，直到这时，他脸上才带了点生机，低声唤道，“皇叔……”
贤安王笑着躬身一礼，继而坐上小太监自觉搬来的方凳，关切道，“烨儿，昨日怎样？心口可曾痛过？”
季少烨摇头，“子时发作了一次，但没有以往痛苦难耐。”
贤安王闻言一喜，笑着安抚他，“不管怎样，有效果总是好的。”
季少烨无言地颌首，心知那大概就是自己的错觉，低敛着眼不言不语。
贤安王却没注意这些，径直召来太医为季少烨把脉。
太医得知有了起色，匆匆进来，把了脉像之后却只是失望地摇头，“一样的脉象啊……圣上这病，着实蹊跷。”
两人听了都是神色一黯。
贤安王失望之余，仍旧忍不住追问，“无半分不同？”
太医摇头，叹道，“许是臣的医术不足以探查如此罕见的病例……换做平陵寺的那位神医也许会有所收获。”
“……只可惜，那神医几年前就云游在外去了，连四弟都不曾堵到他。”
太医与王爷顿时哑口无言。
季少烨唇角勾勒出冷淡而不屑的笑，在另两人的一片沉默中，气息虽弱，但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天意么？——嗤。朕这辈子，最不惧怕的就是这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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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天气骤转，一反往日晴朗的好天气，反倒像大片阴云过境似的，一路电闪雷鸣地在匀京上空降了一整天的雨。
叶意打着哈欠起床，初时听窗外噼噼啪啪还以为哪儿在放鞭炮什么的，想想又觉得声音挺奇怪，结果刚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潮冷湿气激出了一个喷嚏。
“公子起了？怎么不叫奴婢一声……诶？公子你怎么只穿了件中衣就出来了？快些进屋……今日天冷，须得多加一件衣裳……”
叶意被丫鬟一路念叨着推进了屋里，不消片刻，身上就被加上了件中衣，手里还塞了碗姜汤进来。
叶意捧着碗把姜汤三两口解决掉，只觉得一阵热气在五脏六腑里蒸腾，不由皱眉吐出口气，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突然下那么大雨？”
丫鬟笑着收碗，“卯时正起落的牛毛雨，姐妹们还道是诗人贯爱的雨呢，没想到才半个时辰，就下得如此之大。”
叶意十分讶异，“可我一向辰时起床啊，难不成这雨下到现在还没小过？”
丫鬟点头，“可不是么！真不知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呢……奴婢去取柳枝与青盐，公子稍等。”
叶意洗漱完毕之后，随便套了件外袍就往外一杵开始看风景。
客房前置了不少花花草草，假石假山，平时阳光晴朗的时候就能古意浑然天成，如今大雨瓢泼一浇下去，水气朦胧的反而更显绿意逼人，只是这雨未免也太大了点。
这要是砸在身上……啧啧。
叶意一手一只南瓜饼一路啃着就找去了季少云卧房，人不在，于是又一路啃到书房，季少云果然在里面。进门的同时，南瓜饼也正好被消灭掉了。
“季少云！”叶意随意把手里两张油纸揉成一团扔掉，俩爪子啪一下搭在书桌上，兴冲冲道，“这么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出府去逛一逛怎样？”
季少云：“……”这么难得的好天气？
叶意见季少云只看了他一眼不回话，又兴冲冲道，“你看外面雨那么大，淋起来一定很爽快，要不要试试？”
季少云挑眉，“你很喜欢淋雨？”
叶意道，“还好，就是觉得噼里啪啦打在身上挺舒坦，还能观察自己怎么掉树……叶……咦？”
季少云似笑非笑看着他。
终于发现刚才一时脑抽，思维跑偏多少百里的叶意揉了揉太阳穴，讪笑，“……这个，其实我是想说，这么大雨看上去得下一天，匀京不会被水淹成水京吧？”
季少云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匀京地势不低，轻易不会被淹。反倒是今年闹旱的地方有福了。”
叶意惊奇，“可是闹旱灾的不是连州吗？”
季少云笑了，“这片雨云所赴之地便是连州。”
见叶意一副匪夷所思的茫然模样，季少云这才想起叶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于是解释给他听，“我朝有一名公主，十年前去了忘机山修道，有所小成，最近恰好入世来了清因果，就祈了雨云解天启此次天灾。”
……原来如此。
叶意听得神乎其神。
季少云顿了顿，忽的望向窗外喃喃低语，“……五日后雨成，算起来日子也差不多罢。”
叶意莫名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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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干旱一年零三四个月的土地迎来了第一道雷响，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大雨三日不停，连州百姓接感恩戴德于上天，喜极而泣。
公主府某处屋内，琴音忽的一断，有女子娴柔嗓音响起，“还有几日是登基大典？”
“回公主，还有十五日。”
“哦？那快了……”
——匀京中心，玄安宫中，龙床之上，有人猛地睁眼，四肢即刻痛得抽搐，五官扭曲成夸张的模样，大张的嘴如同上了岸快要窒息而死的鱼，痛极，却连一丝声音都叫喊不出。
“公主，什么快了？”丫鬟好奇地询问。
“自然是登基大典啊。”女子眼里复杂情绪一晃而过，意味深远地答。
——来人！皇上出事了！！张太医！！
——且慢……快！取护心丸！
——圣上！圣上！！！！——
——急得如同油锅上蚂蚁的众人齐齐止了动作，床上之人已然了无生息。有太医颤着手探了探鼻息、动脉，身形一晃，即刻跪下，老泪纵横。
——圣上驾崩——！！
可怜大皇子妻妾成群，却不曾给他诞下一名孩儿。他日守灵，也只剩了一群妇人哭哭啼啼。
“季少烨……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旱水之日帝崩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