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高》凭栏听风

8、退亲

　　秦峰骇得忙拉了秦母急声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明知道……”说着瞟了沈芙一眼，似有顾忌，遂又转头朝秦母正色道：“娘，今日是云儿的大日子，您要是再如此，就请先回府。”
　　秦母看自家儿子目中竟隐含警告，心下大惊，自从李洒云出现，儿子对自己是越发地不言听计从了，如今为了她还敢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更是大恨，可又有点怕真惹怒了儿子。只得先不甘地闭了嘴。
　　秦峰见稳住了母亲，忙转身朝李父、李母作揖道歉，道完歉后又郑重说道：“不管我是民是官，伯父伯母以后是我的岳父岳母，要打要骂都是应当的！”
　　一句话似是把是非都掩了过去，众人微征，看来，这秦大公子对李家小姐倒是真心维护的……
　　秦氏众人暗暗咬牙……
　　沈芙听了秦峰的话一僵，成婚已有月余，可他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的，当初他就对自己言明已有婚约有身，自己以为他们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当回事，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
　　抬起妙目望向台上安静站在李母和林凤中间的少女，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容颜，微微低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心中冷笑，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的女儿而已，还只是五年前认养的，就算秦峰现在对她有情，跟自己呆久了，定会慢慢忘记的。如此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还入不了她的眼……
　　想罢又端起自信明艳的微笑，轻轻拍了拍一脸郁色的秦母，还是跟这秦母维持好关系是正经。
　　这秦母俗是俗了点，不过好在重利。这样以后的秦府，自己就可以一手遮天了……自己可不喜欢有人骑在自己头上，好不容易脱离那个处处受制的家，自己怎能不好好过日子呢……
　　不想，一个自己熟悉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别经年，秦兄说笑的本事可真是见长啊，你即已娶了妻了，当初定的亲自然就不做数了，自己背信弃义在先，如今竟然还敢放如此撅词！”
　　这林莲会站出来说这等话沈芙真是大为震惊，他们相识四年来，他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何时见他如此咄咄逼人过……
　　“没有不做数！云儿，你不要误会，我们之间的亲事怎会不做数呢？我已跟芙儿商量好了，我对你还是会明媒正娶的，你们两个平起平坐，是为平妻！”秦峰听了林莲的话一急，赶紧朝不知在想什么的洒云道。
　　众人顿时又炸开了锅了，李家小姐一个七品知县的养女，竟然能跟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荣耀！这秦家大公子有新不忘旧，实乃有情有义之人呐……
　　众宾客无不唏嘘不已。
　　林莲听得这话直觉想骂，可又硬生生忍住。若是她愿意呢……
　　众人此时无不盯紧了那垂头站立的李家小姐，平白遇此殊荣，她怎的还能如此镇定？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洒云慢慢抬起头，温暖的阳光透过旁边的树影射在她茶色的瞳眸里，映得她此刻的眼神有些迷离。
　　出人意料地，她没有立即回答秦峰的话，而是先对着李父李母正色道：“爹、娘，这事可容女儿作主！”
　　李氏夫妇本便是这么想的，她要还嫁秦峰，他们便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她要不想嫁，谁也不能逼她嫁！
　　此刻听她这么问，知她定是打定了主意了，忙都点头，秦父道：“云儿，此事全凭你作主，不用顾虑我们！”
　　秦母也在一旁握紧她的手，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洒云见他们如此，露出笑意，果然这一次是不同的，现在她的父母是真心护她爱她……
　　拿过一旁本为及茾礼准备的古朴木簪，利落地换了个髻后朝秦峰道：“我本以为你懂我知我，奈何竟是我自以为是，即如此，我便跟你说清楚，请在坐诸位做个见证，我李洒云和秦峰从此再无瓜葛，当时定亲时秦家送来之物，稍后如数奉还”声音清越坚定！
　　秦峰一惊，随即微怒：“云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话怎可随便乱说？我说过了，你还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会亏待你的，芙儿虽出身名门，可是性子谦和，必不会有与你相争之意的。如此场合，不可胡闹！”
　　洒云看着秦峰微微带着怒气的脸，听着他言之凿凿地低斥，有些哭笑不得，在今天之前，她竟然一直觉得他们心意相通，一直觉得他们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一直觉得他满身的优点，一个缺点都找不出来，一直觉得自己只要看见他、呆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可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秦峰看她不答，以为她知错了，遂又带上温柔笑意：“云儿知道说错话了就好，我……”还欲再说，却被她的动作惊的哑口无言、动弹不得……
　　只见台上那女子不急不缓伸入袖中从手臂上褪下一物，竟是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足有六圈螺旋圈的缠臂金……
　　看到此物，众人纷纷屏息……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这缠臂金是男子送给女子的定情之物，李家小姐这会把它褪下来，难不成……
　　洒云褪下这缠臂金后，示意李妈妈拿去交还给秦峰，李妈妈看了李母一眼，见她点头，恭敬地弯腰接过，向秦峰走去……
　　秦峰不可置信：“云儿，你……你这是何意？”
　　林凤面带讽意：“何意？要不是秦大人真的进士及第了，我真会以为秦大人的才子之名是浪得虚名呢！”一顿后，锐利的眼神环顾一圈后提高声量又对秦峰道：“刚才云儿就说得很清楚了，从今往后，她和你秦峰再无瓜葛。你收了这物什，赶紧带着一家老小离去，从此勿再纠缠！”
　　“云儿，你不要闹了！”秦峰微急，这云儿平日里知书答礼，虽偶有调皮，可还是温柔谦和的，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如此不依不饶……
　　洒云无奈，这男子看来是真的不懂她，连她是认真的还是在闹的都分不清楚，“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李洒云和你秦大公子已无瓜葛！”说着朝李母道， “娘，我们可以走了吗？”
　　“为何？今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秦峰真是急眼了，这云儿难道是来真的？
　　那本挽着秦母的沈芙也莲步轻移，一派温和道：“妹妹这可就不对了，这已经定了的亲事岂是说退就能退的，这要是真退了亲，妹妹你……”，说到此处优雅地掩口一笑，继道，“妹妹你还嫁得了好人家嘛？况且夫君对你一片赤诚，你如此行事，岂不让人寒心？妹妹你不为夫君想，也得为你自己多想想啊！姐姐我即已答应夫君跟你平起平坐，自是会待妹妹你如同亲姐妹，妹妹你不要为此介怀才是！”
　　李母听了这话也是一急，这沈二小姐说的话倒是不假，这退了亲的女子，哪还有好人家肯要？这嫁到秦家毕竟还是明媒正娶的，这秦峰又是个有出息的……遂轻捏了捏洒云的手，轻声道,“云儿，她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你再想想吧，娘会替你圆场的。”
　　洒云轻拍了拍李母的手，朝不远处站在一起的年轻夫妇看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呀，抬手把被微风吹到眼前的几缕秀发挽至耳后，朗朗开口：“秦少夫人美意我心领了，只是……”顿了顿，转向秦峰语带铿锵、掷地有声道：“我要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本来以为秦公子你明白，不过现在……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众人看着台上被风吹起衣摆，傲然站立的女子，甚觉恍惚，刚才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在各人心底，这女子好像一下子释放出原本被她收敛住的气息——自信张扬得无以复加。那眼神有着历尽千帆、看透世情的睿智通达、旷远深遂……
　　话说的虽狂傲、不可一世，可偏偏让人觉得这就该是这个女子该说的话，相宜得很……
　　林莲看着这样的她，握紧了双手，这才是他认识的李洒云，看似谦和，实则目空一切、自傲的很呐，不过……一摸鼻子，这样——很好！
　　李父、李母对视一眼，颇为无奈的相视一笑，他家女儿爆发了……可别吓坏了人！
　　沈芙看似平静，其实是被惊得一动不能动了，这女子说这话时一身的气度芳华，李父李母不及她一分，倒是跟……想到此更是惊得不得了，这绝不可能！巧合罢了。
　　不过已是起不了一丝轻视之心，身子不自觉地往秦峰靠了靠。
　　秦峰比沈芙好不到哪去，这就是他喜欢了五年的女子吗？他知道她一向聪慧，可是不知道原来竟是这般心性，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吗？为了他也不能容吗？竟然骄傲决绝到如斯地步？
　　林莲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浓浓笑意，快走几步，接过李妈妈手上的缠臂金往秦峰怀里一塞，朝秦峰拱手道：“秦兄，即已退了亲，这礼也不办了，咱们走吧，好久不见，去聚福楼喝酒去。”说着已是攀了他的肩不容分说的往门口带，秦峰哪经得住他这个练家子带，不由自主地就跟着走了，待他们走后，秦氏众人虽有不甘，也只得簇拥着沈芙跟着离去，招呼都没跟主人家打。
　　他们一家一走，众人也纷纷起身告辞，不多时，人去楼空，只剩李氏一家并林氏母女几人了。大家相视一笑，也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