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听书 ...
-
两人一路走走逛逛,倒也颇觉新鲜,经过一茶馆时见堂前一个说书先生正说的口沫横飞,堂下众人听得无不一副痴醉模样,不禁好奇心起,便也入内在小二的引导下,在内间雅坐坐下,隔了珠帘听将起来。
那说书先生一身青色儒衣长衫,身量高挑,脸方眼圆,看去颇为正气。
此时惊堂木一拍,语态激昂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严老将军稳坐马上一个矮身,堪堪躲过迎面那西蒙国大将袁艺的一个蕴有千钧之力的横扫后,立马回身一个斜刺,速度之快,无与伦比。可怜那袁艺扫出去的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呢,就发现自个儿喉尖上被人用枪顶住了。”
那说书先生说到此处,以扇柄顶住喉咙,做了个惊恐的表情,甚为滑稽,堂下众人无不仰头大笑,连林凤也不禁轻笑出声,轻声对洒云道,“这书倒说得不错”,回头之下,不禁愣住,这云儿向来自持,可此时眼底竟有粼粼水光,荡漾了一池净湖,“云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听激动了,情难自禁啊!”说着还故意抽了抽鼻子。
“你也忒没见过世面了,这严老将军一生征战,战功赫赫,比之这说书的说的可要惊心动魄得多,你这么一听就这德性了,要是亲眼见着了,还不激动疯了啊”,凤儿看她这样子好笑得很,不禁出言调侃,见洒云不答,便又认真听了起来……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洒云正抬高头快速地眨眼,想把不受控制的眼底水雾给眨掉,尽力把心神全放在那说书先生身上……
待堂下众人笑畅快以后,那说书先生才又一拍惊堂木,朗声续道,“所谓摛贼先摛王,那严老将军是深谙此道啊,想那袁艺在西蒙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将,可惜碰到的是我煜国的不世帅才,一招就被拿下,此次雷云关大捷又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啊。”
此时,人群中赞叹声四起,议论纷纷,有一人问道,“黎先生,你说的这些是杜撰的还是真事啊?”
“千真万确!”
又有一人问道:“那我煜国即有如此英武之将,何以现在战局不稳呢?”
这问题把那被称黎先生的说书先生问得皱了下眉头,见四下一片安静,似是都急待答案,遂颇带无奈道,“严老将军五年前……五年前告老还乡了。”
此话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多有不愤,那黎先生听着众人我一言你一语,都说着什么“那这严老将军也太空有不世帅才之名了,自古将士征战沙场,只听说过马革裹尸还的,还从未听说过,战未歇便告老还乡的,这不是临阵脱逃吗?”
有一人竟还大声问向黎先生:“这严老将军如此懦夫作派,皇帝怎的还允了他呢?”
那黎先生听着这问话心下寒凉,虽深知百姓是不明就里的无心之言,可还是忍不住下意识道:“严老将军十三岁便从军,靠着自己一仗一仗血的代价才一步步走上将军之位,到当年卸甲归田时已有五十三岁,这四十年来除了偶尔应召回京述职之外,都守在西北边疆苦寒之地,半步不离,每次有敌来犯,无不首当其冲。在有他守卫的四十年里,不曾让外敌入侵我国土半分,也不曾让我国一个百姓因战乱而亡。如此一心保家卫国之人,岂能称为懦夫?”
众人耳听着他的话,眼看着他平时湿润的眼此时化为一双利目扫来,无不震惊。先前问话那人颇有些期期艾艾道,“照黎先生你这样说来,这严老将军也确实劳苦功高,只是,他这等心性按说不该战事未歇便告老还乡才是啊,莫不是他当时身患重疾了?”
“不曾!”
“那是为何?”
“严老将军此举,自然是有非告老还乡不可的理由。咱们乡野之民,哪里会知道他们那些居功至伟之人身上发生的事,不过没有严老将军就没有我们煜国四十年的安宁,这点我们虽出身陋室,可绝不能忘!”
堂下众人看着堂上之人那坚定的肃容,都不禁屏息。
“好了,今日说书就到这里,诸位吃好喝好啊,明日我准时在这候着诸位。”那说书先生说着向堂下一拱手,走了下来。
经过雅间时,忽闻一清脆悦耳至极的女声叫道,“黎先生可否进来一叙!”
听声音就知是常居人上之人的,如此小姐自己不想开罪,遂应了声,掀帘而入。
待看清分坐两边的女子时,饶是自己历来心志坚定,也不禁被摄了心魂,左侧的女子绯衣张扬,右侧的女子白衣飘逸,可一样的仙容玉貌、气质清贵。
林凤见他眼神虽微显恍惚,可毫无半点猥琐之态,不禁又添了点好感,“黎先生请坐吧,我只是听你说到一半不说了,被吊了胃口,你来给我细说说,这严老将军到底是为何告老还乡的?”
她自出身起便在东城这远离朝堂之地,待回了京城时,又早已无此人了,是以虽听说过大名,可知之甚少,听这说书先生刚才一说,不禁生出好奇之意,她一向对英勇之士佩服得紧。
那说书先生听她如此问,微一沉眉,待抬头时已是一脸端正笑意,向她两人一揖后,轻拂衣摆落座,“小姐即出口相询,在下哪有不说之理,不过此事若要照实说来怕是对当今朝廷不敬。”
“无防,我们都是乡野之地的乡野之民,谁还能管得着我们不成,再说我二人也不是那长舌的,黎先生但说无防。”
“小姐严重了,此事说来话长……那严老将军自幼习武,兼之性格坚毅非比常人,遂自十三岁第一次参仗开始,便冲锋陷阵、勇武难当,渐渐崭露头角,待杀了几员敌军猛将后,更是慢慢威名远播,故而从严老将军二十六岁升任副将开始,敌军慑于他的威名,已极少来犯,再待到后来,敌军每次来犯必遭严老将军带兵重创后,更是渐渐地有秋毫不敢犯之意,是以在严老将军在位的后十几年里,天下太平,举国安宁。”
此时,林凤忍不住插嘴道,“哦?如此说来,严老将军是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才求去的吗?”
“非也非也,敌国虽不敢来犯,可一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若非他带兵严守,哪来的和平,严老将军深知这一点,因此虽无战事,可练兵勤勉、无一日敢懈怠,更是把自己一生武艺谋略对自己偏将们倾囊相授、毫不藏私,怕的就是自己百年后,无有人代替他牢牢守住这片国土。只是……”
“只是什么?”林凤听得心潮颇为澎湃,如此大仁大义之将,自己竟无缘一见。
“只是,那远离战火、向来养尊处优的朝堂之上,多有不明就里之人,他们只看得到如今天下太平,可看不到那深埋在太平底下汹涌的暗流。在他们眼里,那严老将军手握重兵,却丝毫没有上缴兵权之意。看到听到的多了。咱们圣上……圣上也不得不起疑心,时不时得就命严老将军来京叙职,更是命他教习诸位皇子们行兵布阵之道,以此为由强留他在京城。
而此举最终的目的是希望严老将军明白这太平盛世,战场已无他用武之地 ,再雄伟,也只能做个武师,从而主动交出兵权。
可那严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直来直往,哪里体会得出咱圣上的玲珑心思,只知一心忠主之事、为主分忧。如此又过了数年,文臣们因此请奏的越来越多,圣上也是越来越忧心,历来武将因战功彪炳,手握重兵而造反举事之事时有发生、触目惊心。可是严老将军正直忠良,竟让他们除了礼数不周外,一直找不出错来。直到有一次……”
那黎先生说到兴处忽闻一刺耳碎裂声在脚边响起,着实吓了一跳,一转头,竟是那从头至尾安安静静的白衣女子失手打翻了茶盏,碎瓷片、浅褐色的茶水、七零八落被泡得软绵绵毫无光泽的茶叶静静地在那圣洁的白色衣摆周围铺开,画面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