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高》凭栏听风

10、树大招风

　　如此一想，心已沉到谷底，他东城的地美物丰是出了名的，这里气候条件好，非常适合农作物的生长，年年都是大丰收。
　　再加上广植桑树、遍养桑蚕，自古便有著名书画家形容：“平陆则有桑麻如云，郁郁纷纷”之说，是以不仅盛产丝绸，而且有着别的地方产的丝绸无可比拟的色彩绚丽、软滑舒适，因此每年向朝廷进贡的丝绸都出自这里。也是以林父之前在东城任了十年的织造部堂，职责就是监督这里织造厂的进度和质量。也是因此，来东城往来交易针织布匹的商贾越来越多，渐渐的带动了东城其他产业的发展，比如客栈、酒肆、马匹之类的，而且，来东城交易针织布匹的商户带来了别的地方的优质产品，日久天长，东城已是举国闻名的经商要地。
　　刚开始李父还只想着让自己辖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是以乐见东城越来越富庶，再加上每年朝廷要求缴纳的税粮都按时上缴，所以很是安心。
　　可是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李父的自以为是……
　　来人是个白面无须的公公，当时李父看着他手上那金光闪闪、瑞气腾腾的圣旨时，颇有点恍惚……他只在中进士被授官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虽然不如呆在离皇帝近些的地方升迁机会大，可是，他自己甚是知足。对于东城这个他投入了太多心血的地方，他已是有了深厚情宜了。若是调令的圣旨……
　　结果出乎意料地，这竟是皇帝表彰他把东城治理地如此欣欣向荣、井然有序而赏赐了偌大一箱物什。
　　那颁旨的白面公公一边把宣完的圣旨恭敬地双手递于跪着接旨的李父手上，一边扶起他道：“李大人真是好人才，上缴的税粮数年年都是第一，圣上龙心甚悦啊，本是想您这等有治理有方之才，只是在这里当个正七品县令太屈才了，想提拔重用于您的。奈何……”说到这停了停，不着痕迹地瞄了眼李父，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微皱了下眉头继续道，“奈何，有当朝重臣进言说如今这东城乃是举国要地，影响甚广，不可轻待，若是换了个人来治理，损了东城的气数，那失的可就是国家的颜面，李大人即治理的好，不如还让他继续连任，把东城治理的越发富庶才是正理啊，皇帝若是惜才，赏他些金银珠宝，也就是了，因此……”，说到这里，见李父还是一副不见喜怒的模样，越发摸不着头脑，也不见他发问，只得直说道，“李大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当了官谁不想加官进爵啊！咱们当今圣上是惜才之人呐，若您连任了这届后不想再任这县令了，当赶紧上书请愿才是啊，免得误了您的前程呐！”
　　“多谢公公提点，李某铭记在心，改日有机会定当拜谢”，说着看了眼站于角落的师爷，这师爷自李父当这县令起便一直在他身边，李父一个眼神自是心领神会，赶紧自袖中取出一物奉上，李父一边把东西往公公手里塞，一边寒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公公莫要推辞！”
　　那公公见李父如此说，便笑咪咪地收下了，心想着这管理这一方肥沃之地的父母官送的东西肯定不俗，笑得更是开怀了……
　　一坐上回去的马车，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是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李父送的竟是一锭十两的银子。他如今在皇帝身边做事，来贿赂他的不知凡几，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还从来没见到过如此寒酸的。区区十两银子，他李卫国当是打发要饭的呢……再则，自己几番试探也看不出来他李卫国的心意，他此番前来既是传旨，也是受人之托，探探李卫国的口风，能确保他会上书请愿不再连任就最好了，可是，自己这么擅长察言观色都察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李卫国不简单呐，看了看手上被自己捏得死紧的十两银子，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不简单又怎样，这在朝为官的，哪个又是简单的，东城如今这模样，多少人想把他李卫国挤兑出去，好插进自己的人来，他李卫国怕是不知道自己挡了多少人的路了吧，再加上自己回去编排编排，他即使想连任，也定让他连任地不痛快……
　　这头，李卫国哪里知道自己无意中竟得罪了人，这东城虽富，可是，他自己只是个七品的县令，一个忠朝廷事、食朝廷禄的七品芝麻小官，养家有余，可余的绝对不多，那传旨的公公自己虽不认识，可冲着他是京城来颁御旨的，自己就决不敢怠慢，是以第一次出手这么阔绰，一下子给了十两，已是他全家月余的用度了……
　　这赏赐一事，旁人都为他高兴，可是，他这会才突然想起来一个词叫——树大招风。历来便听说枪打出头鸟的……
　　果然，之后没过几日，便又来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李父心道不好，可不得不接，圣旨上说北方连年干旱，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年年拨巨款赈灾，使得国库颇有点空虚。他东城如此富甲天下、众所周知，当为天下表率，在三日之内筹措两百万两以赈灾区，不得延误。
　　李父无法，只得照做，还好东城这富甲一方的名号不是白得的，这两百万两三日之内确实筹齐上缴了。此后李父便一直无法安心，这凡事有一便有二，上次这么轻易地办成了此事只会让上位都觉得他这里的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自己虽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得不办啊，自古皇命便不可违……
　　如今看着欲言又止的林父，李父便知道自己一向担心的事情来了。不忍看好友为难，遂主动开口解围，“林兄此来，可是朝廷又要我东城筹措银两？”
　　林父见好友一语中的，稍稍惊讶过后，很快平静下来，好友一向是心明眼亮的，遂微微皱眉道：“李兄所言不差，朝廷以西北战事胶着，所需粮草日以千计为由命我到此筹粮……粮五万旦，款五百万两”。
　　李父听完着实一愣，自己虽有心理准备，可这数字还是大大超出意料之外了，这五万旦粮，五百万两银子岂是小数目，之前那两百万两自己虽在限期之内筹到了，可已稍显勉强，如今仅仅隔了两年，数目又如此之巨……
　　“期限是几日？”再难办到也得尽力而为，否则受牵连的不止是他李氏一族，还会是整个东城的百姓……
　　“三日”，林父也有些着急，他在东城时日已久，对东城的情况可然于心，因此深知此次任务的难度之大。本来这种差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正五品的朗中身上，可是那翰林院掌院学士沈浩然向皇上进言说自己外派东城数年，对东城颇多了解，由他来协助李知县定然能事半功倍。林父怎会不知他是想这筹粮款之事若办不成，自己也定难辞其咎，以此来打压他们林家而已。不过自己想着这事确实难办，此来倒真是可以从旁助李兄一臂之力，因此也没推辞。
　　李父稍一凝眉后，马上正色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命人去张贴皇榜，先看看能筹到多少。”
　　林父一点头，与李父相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