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是不再见面》余音MARTELL

86、86．逃兵（1）

　　古色古香的千叶院，庭院内一年四季的景色美得入画，枝叶千姿百态的松树，由怪石构成的假山，曲折蜿蜒的池塘内养着色彩斑斓锦鱼，从远处的山上引入清澈的泉水，水流在假山中形成巧妙的瀑布。当然最重要的标记是千叶院里的茶味。还没到千叶院，便先闻到茶叶的气味，茶叶迷离的气味笼罩着整个院落的上空，弥漫着四周的各个角落。每个路过千叶院的人，都会先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贪婪地将着院内漂浮着的浓郁茶味尽可能地吸入自己的五脏六腑。

　　此刻，千叶院内的灯亮得如同白昼，却一如往日般的静悄悄。当我和原泽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千叶院，一眼便瞧见叶枫，他正站在家中的大厅，不停地来回地踱步，步伐又快又乱，像一只在玻璃窗上找出路的苍蝇，明显地找不着北。而在宽敞的大厅中摆放着三个醒目的行李箱，在三个“立正”的箱子旁边是高出箱子半个脑袋的叶槿。

　　叶槿绕着箱子来回转圈，见我们来了，也只是抬起头，眨巴下眼睛，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推翻其中的一个行李箱，再迅速蹲下，打开箱子，麻利地整理起来。

　　叶枫扭过头去着为自己收拾行李的叶槿，嘴唇动了两下，没说什么，继续来回走着。

　　“要出门？”我接过下人端上来散发着热气的茶杯问道。

　　叶槿和叶枫同时停下动作，一致地“恩”了一声。原泽抿了口茶水，接话道，“枫要去新西兰，签证已经办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怔，连忙放下茶杯，走到叶槿身边。

　　“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叶槿把行李盖子合上，重新锁好，“易夕颜订婚了，他除了逃跑，还能怎么办。”

　　“我，”叶枫欲要争辩，看看我，避开“订婚”话题，转而说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叶槿瞄了叶枫一眼，垂下眼帘，悄然说道，“你不必回来了，你想见她就去见吧，行李我会直接送去机场。你不要误了班机就好。”

　　叶枫出门的脚步停了下来，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等叶枫刚跨出门，叶槿又推翻了另一个行李箱，开了锁，继续整理起来。

　　过了一会，原泽走到叶槿的身旁，先是耐心地看着她整理箱子，然后缓缓地蹲下身子，将手轻放到叶槿的肩膀，“槿，你不要再收拾了。”

　　叶槿像是压根没听到原泽的话，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从左边挪到右边，从上面移到下面。

　　“槿，你不要再收拾了。”原泽一把抓住叶槿的手，“你看看我，槿，恩？你看看我。”

　　叶槿像如梦初醒一般，停下手头的动作，把头扭向原泽，呆呆地问，“你来了，枫要走了。枫要走了，他要走了。”

　　我看着叶槿的眼眶越来越红，原泽拍拍她的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槿。我知道了。”

　　叶槿突然“哇”地一声，没遮没地拦哭了起来，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泽摸着叶槿的头，一脸痛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不断抽动的后背，安慰道，“槿，没事的，你想哭就哭吧。我还在这里。”

　　叶槿像是得到了情绪的宣泄口，趴着原泽的肩膀上，泣不成声，“爸爸，爸爸也不回来，哥哥，哥哥都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不是不要你，只是暂时地离开一会，他们不在你身边，没有关系，我还在这里，我还在这里啊。”原泽抱着叶槿，哄着她，任她将鼻涕眼泪抹在自己的肩膀。

　　我站在他们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大脑麻木，完全说不出一句话。第一次看见叶槿溃不成军的样子，才发觉顶着“千叶院未来继承人”的她，不过是个还没成气候的小孩，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

　　叶枫没有机会看见叶槿哭泣的模样，如果他看见的话，不知他是否会改变决定，不去当一个逃兵？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仅是个美好的假设，假设之所以美好，因为它永远不可能发生。

　　叶枫从千叶院出来后，坐着家里的专车，赶在飞机起飞之前，去了宣德中学，那里有他最想见，也是最不想见的人。

　　宣德中学的校门口，孔雀开屏的喷水池前，一个人在等着他。

　　叶枫急忙下了车，跑向朝思暮想的背影。

　　兴许是听见了叶枫的脚步声，兴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站在喷水池前的人，转过身来。

　　叶枫在她面前站定脚步，喘着气问，“你等很久了吧，夕颜。”

　　夕颜不耐烦地说道，“是，我的时间宝贵，你有什么就快说吧。”

　　叶枫拽住夕颜的胳膊，“你别这样，你为了我从订婚宴上跑了出来，你难道心里没有我吗？”

　　夕颜抖开叶枫拽住的手，冷漠地看着他，随即抬起手，给了叶枫一记闪亮的耳光，“你给我清醒一点！赶快上飞机，离开这里。”

　　叶枫不依，继续拽住夕颜的手，握在手中，说道，“我不想离开，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夕颜再次甩开叶枫的手，“这世上没有人非要谁才能活下去！”说完，便拔下手上的贝壳戒指塞入叶枫的手心。

　　“夕颜，”叶枫咬着下嘴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戒指。

　　“我们有过快乐的时光，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就该痛快的分手。”夕颜的表情冷漠得如同订婚宴上的冰雕。

　　叶枫晃了晃身体，在夕颜面前跪下来。

　　“早知道你这么难打发，我就不该和你开始。我不想把以前美好的回忆毁掉，就到这里为止吧，你要跪就跪吧。反正我该回去了。”夕颜说罢，转身欲走，却被跪着的叶枫死死拉住。

　　“你还想怎样！难道我的话还说的不够明白吗？”夕颜扭过身去，却见叶枫站了起来。

　　“我不想怎样，祝你幸福，”叶枫端详着手中的戒指，喃喃自语，“这是我们在琴岛的时候，我在沙滩上为你选的贝壳，你还记得那天吗？我们第一次拥抱，后来我把它做成戒指送给你，你答应过我，你会一直戴着它，一直一直戴着它。现在你却把它还给我，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要是那么容易就结束，我们为什么要开始？”

　　叶枫握住戒指的手，用力地朝向喷水池一挥，然后默然将手放入口袋，“好了，我把它丢掉了，我把我们的过去丢掉了，我不阻拦你，夕颜，你往前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你走吧。”

　　夕颜呆呆地看着喷水池，叶枫转身大步走出宣德校园，头也不回地上车。

　　就在叶枫坐的车子离开的时候，夕颜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全然顾不上擦，跌跌撞撞地走近喷水池。

　　那个夜晚，华美的盛宴结束之前，宾客纷纷散场，剩下渐渐冷却的菜肴和融化的冰雕。

　　叶枫看不到跳入喷水池寻找戒指的易夕颜，同样的，易夕颜也看不到坐在车上往机场方向开的叶枫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贝壳戒指。

　　如果，他们能看到对方，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夕颜弯着腰在喷水池里找寻戒指，看到叶枫将戒指带在手上亲吻得泪流满面。他们的命运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多么可惜，我们人生竟没有“如果”。

　　订婚仪式的隔日，夕颜责令校方将喷水池关闭，孔雀不再“开屏”，而我们也再没见过夕颜往日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