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是不再见面》余音MARTELL

80、80．Triangle（4）

　　千叶院的大门口，摩托车熄了火。白佑司一面扶着叶槿，一面小心地跨下车来，“槿，醒醒，到家了。”

　　叶槿醉得迷糊，“恩”了一声，还是固执地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夜晚的风有点大，也有点凉，白佑司轻拍着叶槿的肩膀，弄了半天，还是没把她给弄清醒，叶槿皱着眉头，再次“恩”了一声，这回，将头靠到了佑司的胸前。

　　佑司没提防，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无奈地弯起嘴角。他将叶槿的脑袋摆弄到自己的胸膛的正中央，固定好了之后，再腾出他的两只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叶槿的身上，双手环抱着她，生怕她着凉。

　　风越发大了，夜也越发深了，叶槿却感觉到身上暖烘烘的，她硬撑开了眼，却看到模模糊糊的白佑司。

　　也许是压抑太久了，把现实和梦境都混淆成了一体，叶槿在昏沉沉的状态下看到了白佑司，说出一直以来都不敢说的话，“白佑司。”

　　“啊？”白佑司答应道。

　　“白佑司，我喜欢你。”叶槿半睁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那么一句。

　　“恩。”白佑司再次应道，脸上带着些许害羞的表情，“你醉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醒。”叶槿笑着说，眼睛仍然还是半闭着，“我喜欢你，白佑司。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白佑司仍然站得挺拔，只是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不晓得是被天气给冷到，还是被叶槿给感动到，他下意识地就张了嘴，“我也喜欢你”。

　　而等他好不容易压抑下波涛汹涌的情绪去看叶槿的时候，才发觉她早就睡得香甜。那句“我也喜欢你”也不知听没听见。

　　白佑司傻傻地笑了。

　　寒冷的冬天夜晚里，惟独千叶院灯火亮着，院内所有的人都不敢入睡，私下里嘀咕着，“大小姐怎么还不回家。”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大小姐，千叶院未来的继承人，就在自家的院门外，披着心上人的外套，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塌实。

　　也就在我和玄道见面的翌日，从夕颜那里得知原来修介也回来了。只是，他没回家，从机场径直被送到明轩堂旗下的医院里。

　　“放学后，我们一起去看修介吧。”夕颜和我约定着。

　　我想起玄道之前提过，“修介病得很重。”只是，在他说完修介的病情之后，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薇，你能不能答应我，从今以后，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耳朵也只能听着我，别人说的话，一句都别相信，你相信的人只有我。好吗？”

　　我吓了一跳，挣脱开他的手臂，“玄道，我当然相信你。”

　　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相信一个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年少时，我们太容易相信人，年长后，我们又不太不容易相信人。

　　很多人把信任当成爱情的基础，你爱我，就该相信我。万一，我不相信你，却还是爱你，怎么办？

　　“玄道，我相信你”。我对明玄道郑重地说，其实我想要表达的，分明是另一种意思，我爱你，所以我相信你。

　　“我知道。”玄道放心地笑了，似乎他想要的，也是我的另一种意思，你爱我，你就该相信我。

　　等到我真切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修介，对明玄道的信任在瞬间动摇，动摇的，只是信任，对玄道的爱，并没因为旁人而动摇。

　　爱情果然是盲目的，你杀人你放火，你无恶不做，都会有人爱着你。相反不爱就是不爱，即便你行规导矩，还是没人爱。

　　修介，丧失了行动力，腰部以下的肢体，成为“摆设”。修介大部分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他拒绝坐轮椅，拒绝说话，他丧失部分的记忆力，不论看见谁，都会谦和微笑，于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在得知修介出事的那天，修老板把槟榔街所有的店铺都关了，又把自己关在家里的理发间内。
　　等三天后，人们看见了修老板，槟榔街重新开张的时候，修老板右手的拇指已经不见了。

　　“即便我儿子死了，生意还是要做的。“修老板对前来看望他的人们说道，”底下一堆的人等着吃饭。”

　　修介没死，但他的存在，如同一盆与世无争的“盆栽”。“盆栽”，是没办法当槟榔街的少东家的。修介，作为少东家的修介，作为明轩堂集团合法继承人之一的修介，是死了。活的，仅剩他的躯壳。

　　看完修介后，似乎众人的心情都不好，在医院门口，告别完，便各自回家。惟独白佑司留了下来陪伴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他的修介，我则一个人茫然地往家走，忽然想起在临出修介病房门的时候，佑司曾叫住了我，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林薇，明玄道这个人，你真的了解吗？”

　　我的确有很多理由，离开明玄道。比如林氏企业已成为明轩堂旗下的子公司，我却认为这是明轩堂夫人一手操纵的，再比如修介的意外，我则理解成完全的“意外”。

　　我相信一切都和玄道无关，因为我爱他。

　　“薇！”就在离家不远的巷口。骑着摩托车的白佑司赶了上来。

　　“薇。我有话要对你说。”白佑司摘下摩托车帽，神色沉重。

　　“薇！”巷口的另一头，黑色的轿车门打开了，明玄道出现。

　　他们一人站在巷子的一天，叫着我的名字。我有过彷徨，有过迷惑，有过犹豫，但那都是一瞬间。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明玄道的身边，看着巷口另一头的白佑司。

　　白佑司显得那么无能为力，他重新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他骑着车经过我们身边，停顿了一下，“薇，你自己保重吧。”

　　我听到明玄道松了一口气，他抓住我的肩膀，抓得那么紧，那么用力，“薇，记住你的话，你要相信我。”

　　我点点头，问，“来找我，有事吗？”

　　明玄道故做惊讶，“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他把我拉到他的座驾后，然后拍拍手。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会意，应声启动按纽。

　　后车厢的车盖缓缓升起，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满满一车厢的蔷薇花，粉的，白的，红的，缤纷着的，灿烂着的，让人眼神迷乱的。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玄道的唇却贴上我的发，“全是给你的，包括我的心。”

　　在花丛上，有个粉白色的心型礼盒，玄道看着我，示意让我打开。

　　我将盒子拿了过来，翻开盒盖，一款乳白色的手机，正纳闷着，手机突然响起。

　　我将手机接起，耳旁是玄道熟悉的声音，扭头看他，却见他拿着同款的机型，不过是深黑色的。

　　玄道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我让厂家特意为我们订做的手机，今年，全国最大的手机制造商被我们收购了。这款机型，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才有。我要的是别人没有的，我给你的，自然也是别人没有的。至于，林氏企业，我早就知道，明轩堂集团每一项收购计划，我，”

　　“你不要说了，”我的眼泪，在眼眶内来来回回地打转，“你的花，你的手机，我都收下，除此以外的其他事情，我不想知道。”

　　我合上手机盖，“我不想知道。”

　　明玄道张开的嘴，合上了，他咬着下嘴唇，最终还是给我个微笑，“好吧。”

　　他目送我走到家门口，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盯着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他希望我回头，回头看他，然后跟他说，“再见。”

　　但是我不知为何，没说“再见”，也没回头，和往常一样，开了家门，然后把门关上，把玄道关在门外。

　　吃饭的时候，我把玄道送的手机放在贴身的睡衣口袋，做作业的时候，我把手机放在我桌子上，一直到了关灯，手机都很安静。

　　之前用的手机，也很安静，但是可能以后都要让它那么安静了，我把电池取出，把它放进抽屉，对它说，“对不起，以后我都要用玄道送的手机了。”

　　于是，玄道送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我的枕头旁边，我跟它说完“晚安”以后，关了灯，然后失眠到天亮。

　　隔天早上起来，我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带着它刷牙，洗脸，吃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我的对面坐着父亲，他看着我憔悴的面容，第一次心疼地对我说，“蔷薇，你学业是不是太紧张了，没睡好吗？”

　　玫瑰离开后，可能是没有人可以关心了，所以父亲开始尝试着去关心一直被他冷落的我。

　　即便这样，我也很开心，当他问我是否因为学业紧张而没休息好的时候，我只能羞愧地低下头去，因为我居然为了一个把他公司都收购了的人失眠。

　　“我今天要出门，孩子他妈，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你要去公司吗？”妈妈问道。

　　我抬头看父亲，他说，“是的，和明轩堂集团的人开会。”

　　自从林氏企业被明轩堂收购之后，父亲赋闲在家，不是他无班可上，而是他不想上班。每日看书，喂鱼地打发日子，今日不知怎的，他突然改变决定，积极参与到集团的事务去。

　　“明玄道找过我，这小子，”父亲顿了顿，“挺有想法的。”

　　后来我才从母亲那听说，玄道找了父亲很多次，最终说服了父亲，真正意义上地加入明轩堂集团，而加入的第一步，就是将林氏企业的名号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