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荼》炼之蜻蜓

6、第六章

　　次日的剑法课，等在演武场外的是位三四十岁年纪，青蓝衣衫深邃如墨的男子。荷荼远远瞧着虽不认得，但看他那眉如墨画的雅致温润，便觉得与墨泓师兄有些相似。
　　其他有不少弟子认出那是青城宗师墨修竹，暗道今年的教习师傅真是个个身份非凡，还都性格亲和不比往届那般严厉教板，这果断都是托了圣女的福啊。
　　看来除了圣女架子太大不好亲近，这跟圣女同届带来的其他福利是往年师兄师姐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荷荼一如昨日走得端庄秀雅目不斜视，反倒是景暄今天一反常态，一路频频偷看轩辕玉泽，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昨晚……没什么事吧？”
　　轩辕玉泽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我应该有什么事吗？”
　　景暄讪讪地笑了笑，看得出来他生气了。也不知道圣女都对人家做了什么，但还是不能不说一句：“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就说一声。圣女会负责的。”
　　轩辕玉泽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天族人的脑回路没问题吗？？

　　轩辕燐川什么都没听懂，却不耽误他抱怨道：“他没事我有事！”
　　“你？”景暄愕然地看看轩辕燐川，再看看轩辕玉泽，圣女看中的不是轩辕玉泽吗？有事的怎么是燐川呢？？
　　“可不是呢！你们圣女也太能喝了！我这头到现在都疼的不行，她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儿！”轩辕燐川脸色微青地扶着头，景暄默默翻了个白眼便不理他。
　　轩辕玉泽今天心里是不大自在。
　　他总觉得经过昨晚之后，他跟荷荼之间应该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早晨见着面，感到局促和不自在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荷荼还是跟昨日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看景暄这架势，她酒后乱来肯定也不是头一遭了。
　　喝个酒就这么胡天胡地，两个随行护卫还只管躲清闲都不拦着她的！不过横竖在神英寮这三年自己都在她身边，也只有他好好看着她了。

　　来不及说太多人已来到墨修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墨修竹还过礼便让他们进入演武场，并未对圣女有什么特殊态度。
　　荷荼一进演武场就瞧见谷幽冉，喊了一声：“幽冉！”开心地朝她跑过去。
　　“荷荼！”谷幽冉也招了招手迎过来，两个女孩子跟久别重逢似的，拉着手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起来。
　　轩辕玉泽默默地跟在后面半冷不热地瞧着——昨儿还玉泽兄个没完，今儿就幽冉幽冉的。

　　“幽冉，你的酒泉丹棒透了！而且今早吃了焕容丹，一点也不会头疼的！”
　　“嘿嘿，那是~~幽冉出品，必属精品！”
　　“幽冉你以后干脆也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不然你一个人喝酒不也是很没趣嘛！”
　　谷幽冉正想答应，景暄在旁边提醒道：“普通弟子不许随便进入光华苑。”
　　“为什么？什么时候定的？”
　　“你搬进去以后。”
　　这不明摆着，为了圣女的安全嘛。
　　这一点轩辕玉泽和燐川搬进去的时候师叔也嘱咐过，既然住进光华苑就不要让师兄弟们去他们的住处厮混。

　　荷荼很不满，“我亲自邀请的也不行？”
　　“不行。”景暄对她的问题十分嗤之以鼻，就她这个德行，一个兜不住不出三年大半神英寮弟子都得被她拐进光华苑去。
　　见气氛不好谷幽冉赶忙拉了拉荷荼，“没关系的，不然我们中午一起去膳堂吃饭，虽然没有酒，说说话也好。”
　　“膳堂人那么多，不行。”景暄二话不说就否决了。
　　荷荼很清楚这回可不是在说安全问题！景暄就是觉得她见不得人！她死瞪着景暄，可景暄也很委屈啊，圣女简直一个撒手没，这才来了三天他和凰尘已经快看不住她了。这要去了人多的地方，不是分分钟原形毕露吗！
　　场面有些僵持，荷荼不自觉地看向轩辕玉泽求援。
　　他略略迟疑，本来觉得这件事自己不该插言，但被荷荼的目光一瞧面上就有点绷不住，还是开口道：“圣女来神英寮修习，本就是有跟仙门维系情谊的用意在，总这么让她离群索居也不合适。”
　　景暄想了想，也不能说不是这个理。
　　他倒是想维护天族圣女的形象，可若反而因此让仙门觉得圣女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也不好。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怎么就偏偏让他摊上这么个差事！
　　他无奈地摆摆手，随便随便爱咋咋吧！

　　此时同修的弟子都已经到齐，墨修竹也随后走进演武场，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墨修竹深邃漆黑的目光扫过一众弟子，声音如珠玉一般温润悦耳，“今日是我第一次与各位弟子见面，在学习剑法之前我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基础。我这里准备了一些签牌，你们来抽了签牌对武比试一下——紫服与绿服就不必参加了。”
　　入学的对武比试已经是惯例了，实际就是教习对弟子实力的摸查，能力出众的就能换成高阶剑服，所以私下被称为“升服比武”。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有备而来，早就跃跃欲试。
　　毕竟各仙门镇守一方，年少的弟子们平时只能听到某某派某某弟子天资如何如何的传闻，却鲜少有机会跟其他门派的弟子比试。今天终于各门各派的少年弟子都聚到一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打过再说！

　　荷荼因为有热闹可看也很开心，直到开始抽签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她什么也不会啊！难道也要参加吗？
　　她问景暄：“我是不是应该去跟先生说一下？”
　　景暄头痛地摆摆手：快去快去。这下子所有人都要知道圣女什么也不会了。
　　荷荼不爽地“嘁”他一声，不会她不是在学嘛，又摆脸色！
　　她转身去跟墨修竹说明情况，墨修竹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便点点头，从身旁玉台上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牌子递给她，“无妨，你稍后拿着牌子去另取一身剑服就是了。”
　　荷荼恭敬地接过牌子，看到上面只刻了一个“紫”字。她领到了牌子便溜溜地去和谷幽冉站在一起。
　　谷幽冉也很意外，大概没有人不意外天族竟然有人不会战斗。
　　不过谷幽冉的态度比起旁人那叫一个坦然，她看了看荷荼的牌子便道：“荷荼你不懂剑法呀？我也不喜欢剑法，而且也不想学。”
　　她说得大言不惭，很有一股自甘堕落的气势，让荷荼顿觉崇拜。

　　轩辕玉泽领了签牌就四下看看，找到荷荼的位置寻了过来。
　　“玉泽兄你什么时候上场？”
　　“我的号码比较靠后，不过景暄和凰尘很快就会上了。”
　　此时演武场中央已经清了出来，凰尘第一个站在了场中。
　　凰尘虽是个女孩子但纤细高挑英气十足，她没有像寻常少女一般挽髻，只是马尾高束，带了一个金色飞羽朝天的发冠。配上她一向冷峻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有震慑力。
　　她的对手显然正在哀叹自己运气不济，第一次比试就碰上天族人不说，还偏偏是个女孩子。
　　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还怪丢人，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墨修竹许是为了缓解他的压力，对众人道：“这次比试只是为了摸清实力，不必心急慢慢打过即可，切记不可出手太重伤了人——开始吧。”
　　他话音一落凰尘如一道光箭向对手直飞而去，他对手的少年弟子脑中就只来得及浮现一句：这叫慢慢打过？？下一刻手中的剑已经被挑飞，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有其他任何反应。
　　凰尘略一抱拳，转身便走出去。
　　围观弟子一脸愕然，刚刚这是发生了啥？就没了？？
　　荷荼在一边差点憋不住笑，就凰尘这性子，慢慢打？她才没那耐心！

　　“不行！这怎么能算！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凰尘的对手回过神来脸上挂不住嚷嚷起来，墨修竹略一抬手让他住了口，示意他也下去吧。
　　反应慢就是反应慢，再比又如何。
　　比试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围观弟子很快就被接下来的比试转移了注意，直到景暄上场，四周便顿时一静。
　　又是一个天族啊，这回谁倒霉？
　　景暄的对手硬着头皮走出来，压力比上一个还大，心里已经开始抱怨教习就不该让天族跟他们一起比试。种族鸿沟啊！
　　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二话不说大喝一声就要往前冲，却见对面景暄竟规规矩矩地在行礼，脚下一顿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
　　周围隐隐响起了笑声，这位弟子顿时一个大红脸，慌忙还礼。
　　景暄长身玉立气质非凡，抬手说了个：“请。”这才召出手中宝剑，挥剑而出。

　　输给天族算不得丢人，何况有一招秒的前任在先，这位弟子数招之后败给景暄倒也算不得丢人。
　　“受教。”“承让。”
　　两人行礼之后各自回位，景暄暗忖回去以后还得给凰尘讲讲人情世故，真是头痛。
　　荷荼不懂剑法就只能看个热闹，终于等到轩辕玉泽要上场她才精神抖擞起来，替他打气道：“玉泽兄我看好你！要赢啊！”
　　轩辕玉泽浅浅笑笑，淡然回头道：“自然的。”便走上前去。
　　——哇，这个回眸好帅，太帅了！
　　荷荼激动地大喊助威：“玉泽兄你是最帅的！加油！”
　　众弟子愕然转头，这才刚入寮就有迷妹了？
　　完全没来得及阻拦的景暄绝望地扶住额头。幸好几个轩辕门的弟子也跟着喊了几声：“师兄加油！”这才没显得圣女太过突兀。

　　轩辕玉泽的对手是无极岛弟子高钦，他对这场面不屑地嗤了一声，“浮夸！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等会儿输了更难看！”
　　他在无极岛也被誉为天资极高的弟子，却常常听人说轩辕门出了两个弟子如何如何，心中早就不服气。如今正好抽中轩辕玉泽却见他如此高调，自然更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他敷衍地匆匆一礼，身子尚未站直便俯着身突然向前冲去，轩辕玉泽反应极快挥剑一挡接着一个翻身凌空从高钦头顶越过。
　　荷荼不满嚷道：“好诈！”
　　谷幽冉也附和：“就是，真阴险！”
　　她们两人这一挑拨，轩辕门的弟子纷纷谴责，无极门人回嘴道：“这不是也没伤到吗，这都要嚷嚷，打不起别打！”
　　墨修竹的视线淡淡扫过去，无极门弟子自知理亏悻悻闭嘴。

　　场上剑光交错铮铮作响，高钦过手数招每一剑都被轩辕玉泽挡下，心中便有些着急，当即凝聚真气掐了个剑诀在剑柄上一推，只见一道带着雷电的金红光从剑身直窜数尺向轩辕玉泽击去——
　　那是无极门秘传心法无极焰，力量十分刚猛霸道。
　　轩辕玉泽方才与他剑锋交错此时再要退开已经来不及，于是掌心一翻抵在剑身，一面青色的光像盾牌一般自剑身漫开。金红光撞在青光盾牌上瞬间就被弹开，宛如炸裂一般火星四溅，高钦反被其冲后退几步呕出一口血来。

　　“够了。”墨修竹中止了比试，他一向温润的面容此时有些冷冽，走上前来冷冷看了看捂着胸口的高钦，“同修之间比武切磋却用本门的杀招，你觉得可妥当？”
　　高钦忙低头认错道：“弟子是一时着急……”
　　受了伤的人是他却还得他认错，高钦心中一时郁结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同门的师兄弟赶忙上前扶住。
　　“罢了，你们带他下去疗伤吧。”
　　“是。”
　　无极门的弟子将高钦扶走，墨修竹转身看了看轩辕玉泽，深邃的目光有些探究也有些迟疑，“你过来。”
　　轩辕玉泽随他走到玉台旁，墨修竹从盒中拿出木牌，“今日虽伤了人但并非你之过，你拿着木牌去领新的剑服吧。”

　　轩辕玉泽恭恭敬敬接过木牌，待回原处荷荼毫不吝啬地大力夸赞：“玉泽兄好厉害！你比他们绝对甩出十条街！以后有你在去哪里都不怕！”
　　轩辕玉泽被夸得低着头，嘴边的笑容却是收不住。
　　荷荼探头去看他的木牌，“快给我看看你的木牌上刻了什么？”
　　轩辕玉泽抬起手里的木牌，荷荼念道：“蓝二阶。一定很厉害吧！”

　　“那当然，”轩辕燐川也凑过来，把木牌的绳坠套在指头上甩着，一个帅气亮相，“看看，蓝二阶。这可是第一年弟子里最高的，很多人要到第二年才能拿到！”
　　荷荼大力点头肯定道：“那果然很厉害！”她突然注意到，“诶，燐川你已经打完了吗？什么时候？”
　　“什么？我那么英勇神武你没看到？？”
　　荷荼坦然摇头，“没注意。”
　　轩辕燐川指着她点啊点，“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还有没有点义气了？你说说你脑子里除了玉泽还有什么？”
　　荷荼继续摇头，“没有了。”
　　“你，你——”轩辕燐川让她气得说不出话，轩辕玉泽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头自己也说不出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