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痛着幸福 5（完结） ...
-
泰国，是徐沐选的地方。
一再地催促他定下地点，他说，不如去泰国看看泰雅。
泰国，也是宁兰选定的地方。那天，宁兰说，“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不需要很久，但是希望你能去，就当是我最后一个要求，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不会去见徐沐。”
找了一个暂时离开的理由，徐沐的微笑里，我和宁兰来到了这里。
泰国夏日的夜晚依然沉闷，在湄南河边，间或有微风吹起，身心舒适。对坐在一处，宁兰的话题开始离开天气、景色和异国风情，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天，他约我出去喝茶，我本来不想出去。在那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搬出家里，公司被马凌远那小子搅成一锅粥，爸爸忙得都没时间跟我说话，我心慌意乱只想待在家里，但还是被他叫了出来。见了面，他就坐在那里，表情痴痴的。他说，他爱上了别人。”宁兰忽然笑了，说：“我问他那个人是谁？他说是凌远。我不相信，他就说，他已经帮助凌远得到了丰瑞，他说纵然对不起我但他还是要这样做，不后悔。”
宁兰叹了口气，“那是我们之间说过的最后一段话，他一句不后悔，让我们都没有退路。”
宁兰缓缓地接着说，“刚离开的时候，我每天都哭，想不通为什么，满心都是怨恨……”她低下头，声音开始颤抖，“一个人上飞机，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做什么，只想逃开。谁知道有些事情是逃不开的，每天睡觉前都祷告，希望明天睁开眼睛一切就回到最初，结果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忍不住掉眼泪……我有钱，吃得饱穿得暖，但就是觉得自己可怜……生了病也没有人照顾，只会躺在床上哭。”宁兰“呵呵”笑出声来，“哭得多了就不哭了，开始想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我每天都会到公园去坐着，在湖边走，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就会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不然怎么会付出了所有得到的却是这种下场……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越发地厌恶自己……”
“宁兰！”我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别再说了。”
宁兰嗔怪地看着我，“只是说说你就受不了了？我只是想有人听我倾诉一下都不行？”
“不要这样，宁兰，我会心疼，我真的觉得难过，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说对不起。”宁兰站起身，走到露台栏杆前，“那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深夜，睡不着还要努力睡，睡着了还会做恶梦，什么都是一团糟……”宁兰望着夜空，在风中独立，背影有说不出的孤单和萧索。
我的心猛地缩成一团，也许无论再怎么想象都无法真正体会宁兰的痛苦，曾经是不识愁滋味的公主，却突然要面对整个世界的残酷、爱情和亲情的双重背叛……我走过去，从宁兰身后将她轻轻抱住，“姐姐啊……”
宁兰转过身来，将头埋进我的胸膛，双肩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对不起，我替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几乎是从清晨就出现的烈日下，我问宁兰，想去哪里。她很认真地说，“玉佛寺。”
走进玉佛寺，站在金光闪闪的寺庙面前，很长时间，宁兰都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
即使夏日炎炎，来玉佛寺礼佛的泰国民众和游客也很多。我们光着脚走上台阶，用莲花点了寺门前的水，然后走进去，和别人一样坐在里面，仰头看着遥远高处那一尊尊贵无比的佛像。
宁兰闭上眼睛冥想。身边都是虔诚祈福的人，看着那尊佛像，身着金缕衣，碧绿的身形，看不清面目，就在那高处，俯视着俯首于脚下的人们。我突然想，也许，他真的代表神祗，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只手操纵着人生际遇，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我们必须承受、接受、享受的。
“十年了……”耳边是宁兰的低语，“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回到最初相见的时候，心，那么简单；如果可以，哪怕结局相同，也不希望我们都要经历这些，即使过着新的生活却还打着从前的印记，无法摆脱；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忘掉，也希望徐沐忘掉，所有的人都忘掉……”
转过头去，宁兰仍然闭着眼睛，好像只是寺外的微风拂过她的唇边，而她什么都没说过。
走出玉佛寺，我突然转向宁兰，“对不起，我……突然想回去……”
她看看我，沉默片刻，笑了，“走吧，还有，谢谢你！”
我看着她倒退，直到转身离开，身后是宁兰的喊声，“家晖！告诉他，我决定要忘掉了，希望他也能够忘掉，我和他，都要一身轻松地重新开始！”
直奔机场，不管是什么航班，没有位子就等，只要有位子我就走，结果搭上了旅行团的夜飞航班，身边是疲惫回国的游客，而我则怀揣一颗莫名激动的心。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想飞奔到徐沐身边，抱紧他。
到了新加坡，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打开家门，却见徐沐坐在客厅，表情茫然而疲倦。
“怎么？你是一夜没睡吗？”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徐沐看着我，似乎是愣住了，接着便一醒神，“哦，你提前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徐沐疲惫地用手托着额头，只见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片花花绿绿，我走过去，不由也愣在那里。
不知道是多少张照片，每一张都是清清楚楚的我。温柔地拉着宁兰的手的我；在河边拥抱着宁兰，满脸心痛的我；在玉佛寺轻扶着宁兰上台阶的我……毫无例外地将我的表情动作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宁兰……宁兰却只处理成面目模糊的女子……
“这是……你找人……”
徐沐抬起头，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在跟踪你？”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我没这么想……”我直觉地否认。
我们对视着，他似乎在等待我说些什么，“我……”我想说，那是宁兰，不是别的女人，但我只是张了张口。突然之间，心中一个细小的种子猛地破土而出，宁兰问我，“徐沐爱你吗？”曾经满足于他的需要，只要他需要我就好，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想得到更多。徐沐曾经说过他爱我，但是他把痴迷给了凌远，把期待给了李维岩，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在徐沐心里我是怎样的存在。在晨光中，我们静默地对峙，时间和沉默都是我的武器和铠甲，我看着这个人一点点地在我眼前挫败仍在残忍地坚持，直到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是谁，说有东西卖给我，我不买也不要紧，明天八卦杂志的头条便是丰瑞集团叶家晖找到真命天女，图文并茂，精彩非常。”徐沐低声笑出来，“价钱公道，又是职责所在，难道我不买吗？”
他微笑着，接着说，“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每个人都是独自走完一生的。父母终有一天会离开你，子女会有自己的生活，爱人更是难于掌握。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方向，都有权利改变自己的生活，两个人想法不一样也没有什么稀奇，谁的想法变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家晖，我能为你做的有限，即使帮不上忙，也不应成为你的障碍。也许最初你凭的仍是年少时的执著，时间长了便发现，那些不过是执著而已，终究是应该舍弃的东西，而我，似乎就在其中……”
“家晖，再教你最后一条经验，当你决定了要做一件事，而且是必然会做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考虑其他，要像剑一样，把自己的路开辟出来，这个时候，任何犹豫、怜悯都是不必要的。”
“沐……”
徐沐做了一个手势，要我不要说下去，“没关系！你不用说话，我自己就会找到理由离开。多好，多省事。到时候是我徐沐离开你，不是你背弃我，你不必有负担。”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好像也该变得平和了，对待这种事情并不是想象那样的难以接受，能够理解，自然能够接受，人生就是这样。”他站起身来，“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这辈子所有的丑态都被你看在眼里，面对你，我就是我。以前想过，也许到了七八十岁，在你面前我还是能够毫无顾忌的撒泼打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谢谢你，家晖。”说完便向卧室走去。
“那你还装模作样！”我恨恨地说。
“什么？”徐沐诧异地回头望着我。
“既然你就是你，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明明就是在伤心，还逞强着说这些没心没肺的话！”我走过去，“离开？你这次又想去哪里？去找泰雅？还是回你的北京老家？”
“你……”他看着我，好像在仔细分辨我在说些什么。
“你离得开我吗？嗯？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到最后就是你说离开就离开？”
徐沐皱了皱眉头，眼睛瞬间变得湿润，“家晖……你……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事实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要我跪在地上抱住你的腿说我爱你，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家晖，我四十岁了，不是十年前，也不是二十年前。”
“你爱我吗？”我问。
“家晖……”
“你爱我吗？”
徐沐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好象在拉住即将失去的耐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有事，一直在等你说。现在有了照片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正好我也累了，家晖，我累了，想休息。你若是还有话说，明天再说吧！”
“不是要你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说，而是现在就说，你爱我吗？”
徐沐瞪着我，“是，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你满意了？你应该满意了！”他转过头去走进卧室。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宁兰要我告诉你，以前的事情，她决定忘掉，希望你也忘掉。”
听到宁兰的名字，徐沐便停住脚步，他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宁兰说，她和你，都应该重新开始，应该一身轻松。”
沉默再次降临，外面是清晨的阳光，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我们的呼吸。我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轻吻着他的后颈安慰着。良久，一滴灼热掉落在我的手上。缓缓地将他转过来，眼前是徐沐流泪的脸。
拉着他坐在床边，搂着他的肩，“那些照片可真要留着了，再看见宁兰，说不定又是多少年后。”
徐沐抬头看我，“那些照片，是……”
“是我和宁兰。”
“你……”
我起身，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既然你说什么也不要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说你爱我，那么就只有我跪在地上抱住你的腿说我爱你了。我爱你，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永远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我都能跪在地上抱住你的腿说我爱你。”
“家晖……”徐沐看着我，泪水流的更凶了，他忽然转过头去，“真是……都这么大年纪了……”他哽咽着说。
我看着徐沐，发现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爱他，这一刻，我心里非常清楚，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爱人，是需要我的爱人，是依赖我的爱人……那个坚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徐沐，以前就是那样站在人前，也许以后也是这样，但我将永远记住他此时此刻软弱的样子，需要我的样子，爱着我的样子……
我们和衣躺在床上，拥抱在一起，我们都很疲倦，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在睁开眼睛，午后的阳光已洒满房间。
我轻轻一动，身旁的徐沐也醒了。我们对视着，微笑着，头靠在一起，一时间找不到说话的力气。
“宁兰……她好吗？”徐沐的声音无力。
“嗯，还好，还会更好。”
“为什么不来见我？”
“是我拦着。”
徐沐转过头来，“为什么？”
“……不想你再背着从前。”我吻吻他的嘴角，“沐，觉不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有没有计划过，我们老了以后到哪里去，看什么样的风景，过什么样的生活？”
徐沐叹了口气，“想离开这里，想带你到我出生的地方看看，住一住北京的四合院儿，遍览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冬天到有名的雪乡看雪，夏天到承德避暑，还要在秋天，去东北，让你知道什么样的大米最好吃……”
“那……说定了？”
徐沐看着我，半晌，嘴角慢慢展露微笑，“说定了。”
我埋头到徐沐的怀里，“这辈子，你就不要再想有什么变化，你的身边肯定是我，你也只能站在我的身边……”我紧紧抱住他。
良久，听到徐沐微弱的声音，“我不想，我以后……什么都不想……”
后来，有一天，Tony萧拿着股份委托文件来见我，说这是宁兰的意思，顺道传达了他自己的愿望，“好好经营，我们也能多点分红。”
临走时他诡异地一笑，递给我一个袋子，“选了几张不错的，留着纪念吧！”
我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泰国的艳阳下，我和宁兰相视而笑，平和而恬静。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痛着幸福 5（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