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女赋》冬十二

57、 第五十七章 送月

　　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她不能拒绝。就像穿上这一身红衣一样。
　　走到他跟前坐下，他笑开了的凤眼含情凝望，倒让那生了龙子的梅贵妃成了丑角。为喜得龙子准备的大宴倒是更像她的加冕宴，有人喜，有人忌，也有人在想，又多了多少想让她死的人。两只袖袍下，他握着她的手，微笑的承受着她的指甲毫不留情的陷进他的掌心，发泄着她的愤怒。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们更加密切了，就像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若坐不稳了，她也要摔死。
　　“也只有墨儿能把这红色穿的如此冷清了。”俯首在她耳边，低语一声，状似亲密。墨女单单直视这前方，看着，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心里。
　　太监高喊：“宴起，乐师奏乐……”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琴声，如高山流水，飘然而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众人去寻，这才从那长亭深处，走出一个身影来，发黄肤白，眉斜入鬓，眸带褐金，唇薄带红，身体瘦长，一身白衣更胜春雪，一手持琴，一手扶乐。脚步如行走云端，轻巧无声，似是仙人落尘。
　　“他何时成了你皇宫的乐师！”墨女愣吧惊问，眉波流转间，往事已尘封于心底。
　　“墨儿在意他？”叶子觞笑问，似是无心。墨女又细细望了身旁人一眼，却不做答，也不再问。
　　见墨女不再说话，叶子觞心生无力，还是答道：“从你上次见过他之后他就自己申请做了这皇宫的乐师。”
　　墨女神色不动，像是这样的答案于己无关，叶子觞却不这么想，唇角含笑，自叹，墨儿啊墨儿，走至今天，你倒是越来越会隐藏自己了。
　　斋月看墨女，看得肆无忌惮，眼神欲浓，坐上的人脸色欲沉，也有人笑看的，就是文权渚。
　　“乐师似乎对朕的墨贵妃甚是关注。”叶子觞未等乐停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这么一说，斋月的琴也停了下来，眉目一团柔和，笑答：“臣有罪，只是两次惊见贵妃娘娘，给斋月留下的印象颇深。”
　　“噢？能让沧国第一公子这么说，朕的贵妃倒是三生有幸。”
　　“微臣不敢，只是听闻天下间只有无墨贵妃的字能与微臣已魂消玉勋的主子相媲美，微臣仰慕已久，所以才会有今日越距之罪，望陛下与贵妃娘娘赎罪。”
　　“即是如此，退了吧。”叶子觞口中呵出淡淡冷意，斋月潋衣一礼，正要退去，却被一声叫住，梦转千回，背影却是僵的，似是难以置信耳边的声音，缓缓转身，正好对上那双横波目，只是坦荡荡冷清一片。不似自己心中的百般柔情渴望。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屈身跪拜，众人心中再度惊诧，这斋月，行的可是祭祀天地之礼。
　　红袖下握着墨女的手愈来愈紧，脸上却是淡淡一幅神色，墨女谁也不看，轻笑一声如蜻蜓点水。“诚如陛下所说，能得斋月公子仰慕也是奴家三生有幸，近日奴家也回一份礼给公子以谢仰慕之情。”
　　“微臣惶恐，谢贵妃娘娘厚爱。”
　　墨女不再多言，袖下的手却轻轻的反握了一下叶子觞的指节，像是在示意让他安心。口中叫道：“备纸墨”
　　太监小心翼翼的将纸墨奉上，都以为墨女要写字，连夜子殇也是怒的，怎么可能忘记逼她写字是如何之难，但是，两次，两次她都是为他而写。夺冠之日，任谁都逼她无法，他却让她执起了笔，今日，竟然又甘愿为他执笔。
　　墨女，你究竟将斋月置于何地。
　　墨女笑得迷离，却说：“恰逢陛下喜得太子，龙心大悦，奴就自作主张与陛下一同送斋月公子份礼作为赏赐。”
　　一句话，说的进退有度，却也让人好奇。叶子觞侧目而视，也是摸不清南北，这才又听墨女说道，“听闻斋月公子传奇已久，今日当着第一才子之面，奴家不自量力做小诗一首送于公子，就有陛下执笔与奴共同完成，可好！”
　　同做，同做，可是伉俪情深，斋月再拜，“能得陛下真迹实属微臣之荣耀。”
　　叶子觞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一刻，心中何来的轻松，连声音也止不住清扬了，语道，“贵妃所说正妙。”
　　案前，叶子觞狼毫在握，笔态潇洒，听墨女一句一句道来，笔触由轻盈到沉重，诉不清其中滋味。
　　墨女永远都是微笑的，却又不同，那一刻，她傲视众人，犹如神坻，天下苍生，红尘忧愁，皆付诸于她的一笑之间。
　　翩翩白衣少年郎，
　　一朝红尘点风霜，
　　醉卧沙场十年笑，
　　一曲断情殇。
　　江湖英雄空悲切，
　　公子镜前鸾无双，
　　云雨巫山不入梦，
　　何处是乡。
　　心做天上广寒月，
　　莫言儿女多情长，
　　留看江山忆美人，
　　相思兮惆怅。
　　莫言儿女情长，莫言儿女情长，她说的是斋月，但，告诉的人，又岂是斋月一人。辗转红尘，又有谁还能记得曾经那个翩翩白衣少年郎。她在告诉他们，要江山，只能忆美人。英雄，注定寂寥。
　　墨女看着叶子觞的字，一如曾经的霸气，说的是美人，写的却是英雄。
　　心中虽苦，斋月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只说：“陛下贵妃赏赐，斋月定生不离，死不弃。”
　　墨女点头算做应答，公公弯腰上前双手捧起宣纸退下奉与斋月手中，斋月再谢，这才起身退于一旁。
　　沉默像是宴会的一段小插曲，很快，便被歌舞升平淹没。
　　无数来朝贺的，墨女细听，皆把她这个墨贵人放在了生了龙子的梅贵妃前面。看向梅贵妃，却也没什么表情，真应了她名中的梅字，腊雪寒梅。
　　一时间，沸沸扬扬，皆说墨贵妃得宠，连妄想母凭子贵的梅贵妃也难于之比拟。亦有想平步青云之人，散尽千斤，进宝献佛，只求能博红颜一笑。
　　宴会长达两个时辰，梅贵妃的孩子却也不哭不闹，安生的很。墨女却想，她能坐到这个贵妃的位置，就算是事外之人，对这宫中局势也应该是知晓一二，她与太后和以前的皇后韵贵妃也不亲近，但为何她们会容她至今？她总是冷冷的，不邀功也不争宠，像是要淡出人们的视线，若不是凭手段，又是什么让她稳保着自己的地位。
　　或许，真要问一下墨轩的那个八挂丫环，整日的喋喋不休，想着墨女忍不住上扬了唇角，虽然后宫如牢笼，但，总有些人，还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