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夕鬼

1、序+01 鬼眼

　　无月之夜，惊雷撕不破浓密云层只现了一刹便销声匿迹。下水道蝼蚁蔓延，混杂水声湮灭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喘息。表盘上指针一顿一顿，绕着固定轨迹画着圈。
　　冰箱里腐烂的尸肉，咀嚼着阴冷碎骨的牙，眼睛一闭一睁，红丝带系着脖子的人偶眼角有颗泪痣，鲜红粘腻的血滴滴答答顺着指尖唇边。伸出舌头一点点舔掉地上残留痕迹，撇撇嘴角意犹未尽。
　　媚眼轻瞥，笑容颓靡。

　　阑珊夏末，荼靡花事，将尽未尽。
　　糜烂萧瑟，噬骨销魂。

　　荼靡卷一鬼眼

　　马国明有个秘密。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却就是无法对人说与，也无人会信。
　　呵，说得好像很凄惨的样子，但事实如此。
　　马国明年少时做过特种兵，意气风发势头无阻，也算得上风云一时。可惜在一次任务中左眼负伤，因未能及时被救从而在鬼门关处溜达了一圈，好在后来折腾了好些时日终是捡回条命来，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本来严重损伤铁定没戏的眼也逐渐好了起来，身旁人都道是他生平做多了善事老天爷开眼，欢天喜地将人迎回了家，却因他一句这场生死耗尽他的意志而辞去了转眼间就要别上身的勋章官职，告别了曾几何时浸满热血的战袍。
　　后来莫名开始向往平静的他竟当起了老师，现在倒也能像模像样戴着眼镜站在讲台上拿着本书念经。来不及分析自己的转性究竟为何，便立马被另一件事夺去了注意。
　　似乎就是从那次受伤痊愈开始，马国明觉得眼前总会出现幻像。那时眼睛还包着纱布，一层层药物棉纱下本应一片漆黑的视野，却总莫名的觉得能透过眼前重重障碍看到外面，灿烂的阳光，雪白的被单，还有家人朋友脸上各色神情。开始时只当是自己太渴望光明而产生的错觉，可后来他发现，他能看到的不光是这些他熟悉的事物，竟然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那些人面目青白，或坐或站，时而玩闹发威时而无端哭泣，权当身边无人般肆意。等到他除去这些眼上束缚，看到的世界竟与他幻想中的毫无差异。
　　突然心生异样，状似恐怖。貌似除了他之外再无人注意到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然后生活照旧，日子照常过。
　　度过了刚开始时那段惊悚不适，慢慢竟也能习惯于每晚在众多人的注视下安然入睡。马国明想，大家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互不逾界，就算是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了这样一群事物存在又有何关系呢？
　　这种想法一直维持了将近三年，秘密也跟着守了三年，当他因学校安排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出现在眼前这栋别墅前准备进行所谓家访时，他终是明白自己违逆了的终究是命中注定。
　　拦住他的青年面相温润恬静，白衫长裤身形自在，在背后夕阳的映照下笼罩着一层迷离光晕，细看竟显得有些透明。
　　该来的总会要来的。马国明心里一沉，皱起了眉。
　　“我以为我不做什么招惹你的事，你自然也不会来烦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不好么？”
　　青年倏地笑了起来。“先生这是知道我是什么了？”
　　“总归不是人。”握了握有些湿汗的手，马国明显得有些不耐。
　　青年不可置否的耸肩。
　　“你我人鬼殊途还是不要逾界的好。”想绕过阻挠的人，却左躲右闪也避不开他的纠缠。终是忍不住，马国明回身低声吼道：“跟踪我这几天你还没够？”
　　“看先生说的，我跟着你自然是有求于你。”青年似乎料得到马国明的反应，仍是笑脸盈盈一脸自在。
　　心里窝火，“所以如果我不应你你就这么跟我耗一辈子？”
　　青年微微耸肩，轻叹一口气，“我的一辈子很长，而你的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而已。”
　　马国明皱眉，开口想骂却又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
　　青年见状莞尔一笑，“所以怎么看都是我赢。不如应了我，等事情结束了，我即刻消失，怎么样？”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马国明斜眼看向青年，面色阴冷。
　　青年不为所惧，依旧直直看进马国明眼里，缓缓柔着声音开了口。“我没有威胁你，只不过是想请先生帮个忙而已。”
　　马国明低哼出声，“如果像你这样也算是求人帮忙的话。”
　　青年摇摇头，“我没什么恶意，不如先生听我讲个故事。”
　　“正如你讲，我生命短暂，没什么时间听你那些琐碎心事。”
　　青年尴尬敛了笑容，“这屋子主人不在，你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马国明眯了眼，“你做了手脚？”
　　青年摇头，“你的学生每年这个时候都不在的。”
　　马国明挑眉，“你对他倒是很了解啊，生前有接触？”
　　青年面有晦涩，点了点头，“多少有些了解。”
　　马国明这才细细打量起青年来，白衬衫洗得有些发旧，略长发丝遮住了眼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却能见到嘴角微微上挑勾出漂亮的轮廓，细看来模样倒是清俊干净，不同于以往他所见到的那些青白面庞，只是不知道这番模样的青年在活着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生动明快，或者意气风发。
　　马国明心知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索性软下态度，“好吧，你叫什么？”
　　青年倏地笑开，抬起头笑眯了眼。
　　“吴卓羲。”
　　“我活着的时候叫吴卓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