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SR]风骨》夕鬼

3、其二

　　其二
　　清粥小菜，粗茶淡饭，却是这几日未曾尝过的美味。
　　书生全然忘了临进屋前半仙的那些危言耸听，吃的津津有味甚至狼吞虎咽，一旁半仙却讨了点酒，倒在他贴身不离的小酒盅里，喝得倒也算尽兴，白衣公子却仅仅小食几口，仿佛意不在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上。
　　“陈公子倒也闲情雅致，在这么个荒山野岭孤身一人享受田园乐趣——”半仙挑着眉笑眼看他。
　　“是啊，看公子穿着打扮举止形容都不似凡人，怎会想到来这密林深处隐居呢？”书生咽了口饭也跟着抬头问道。
　　“布衣有布衣的乐趣，我志不在官场，又不善做生意，在这里读读书观观风景倒也乐得清闲。”白衣公子抿唇一笑，兀自斟了杯酒，“渴酒了，就去附近村落讨点，或是自己酿些。”
　　“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半仙点点头，不置可否：“我与胞弟云游四海，却也头次见这样的林子，明明已是酷暑，却仍旧春意盎然——”
　　“初次来的时候，我也为这里景色惊诧，住下后，发现何止是酷暑，甚至一年到头，四季如春。”白衣公子摩擦着酒杯，思绪似是飘远，半晌，方才幽幽道：“那时我与友人，也同黄公子般，云游四海。初来此地，他便对这里喜欢得紧。一同住了些时候，因着彼此还都有家事要处理，便匆匆离去——”
　　“那现在呢？你的那个友人呢？”书生好奇问道。
　　“那个友人啊……”白衣公子看了眼书生，眸中闪烁似有千般情绪，却又不动声色的压在心头，扯出一抹笑，却是幽幽淡淡：“已是无处可寻了。”
　　自知问了些不该问的，书生尴尬的收回目光，“抱歉，惹你心事了。”
　　“都是些过去了的事，现在这样也好，无需妥协，也不存猜忌。想他兴许还会回来这片桃林，便也就安生的住下了。”
　　“你这么想他，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书生见他神情落寞，为挽回刚才失语，慌忙接道。
　　“但愿如此。”白衣公子闻言笑笑，放下酒杯：“顺溪而行，不到一天脚程便有个村子，到了那儿，也许你们就找到路了。”
　　半仙抿了口酒，也随他清清淡淡道了句：“多谢公子。”

　　入夜，却起了浓雾，稠如泼墨，竟是连门前清泉都难以辨明。半仙立于窗前，眉头微皱，白衣公子敲门而入，怀中抱着床棉被，见半仙愁容，便走上前笑道：“这林子经常这样，看这雾大概要持续个两三天，黄公子若是不急于赶路，便多住个几日，我去年酿的花酒也刚好可开封尝尝鲜。”
　　“我与胞弟不请自来已是不妥，怎好再多做打扰？”半仙肃穆凝眉一脸逾直不阿，正巧着书生从屋外取了行囊走来，乍见了半仙那副模样，以为看错了人。
　　“说什么打不打扰的，一个人呆久了，反倒是期望有些来客造访的。房间也够住，一人一屋刚刚好，况且外头雾这么大，想必天明了也不好找路——”
　　“一人一屋！可从外头看真没想到里面这么大！”书生闻言惊讶，回头看了眼半仙，突然忆起进屋前说的话，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们来打扰本就是不对了，还占用公子这么多房间，没事，我和半，啊，胞弟，呃胞兄！我们俩胞兄弟的住一屋便是了，何须公子劳烦。”书生暗自瞪了眼跺自己一脚的半仙，后者眼也不眨仍是那副虚伪的模样看着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被书生支支吾吾的模样逗乐，“不碍事，一间本就是收拾好了等友人来住的，另一间是原先陪我的老奴的，他走了后，房间也一直留着。不过是把收起的被褥再铺张开来而已，并没什么。”
　　半仙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衣公子，不理会旁边书生有些急的面孔，半晌笑笑：“既然盛情难却，我和胞弟便也不推辞了，多谢陈公子款待。”
　　白衣公子抿了唇巧笑嫣然，抱了被子便收拾起来，半仙自来熟的过去帮忙，只留书生一人惊愕地留在原地。
　　他他他他他，他不是说要护我一身周全么？！方才进屋前还吓我这里有鬼！现在就撂我一人，万一这半夜，半夜……他当即吓得一哆嗦，忙是跑上前拽了拽半仙衣袖，又是挑眉又是瞪眼，半仙这厢却露出一脸宠溺，还伸手摸了摸书生炸毛的头：“怎的，一时离开了兄长，便是不习惯了，嗯？这几日也着实累得慌，分开屋住也能睡的好些。”
　　书生气的瞠目结舌，伸臂推开了半仙摸来的手，你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白衣公子见状眯眼笑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半仙随即笑道：“是啊，就是太黏人。”
　　你你你你你你才粘人！！卑鄙！无耻！混蛋！背信弃义！以后就算是碰到村落也不给你买酒喝！馋死你！
　　“对了，还不知两位黄公子名讳，敝姓陈，名键锋——”
　　“黄宗泽，这是我胞弟，黄海棠。”
　　你才黄海棠！你全家都黄海棠！这么娘的名字！混蛋，混蛋！！
　　白衣公子听了果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书生一眼，又看向半仙：“宗泽住这屋，海棠的房间就在旁边，夜已深了，你们两兄弟好好休息，我去睡了。”说着微一弯腰拱手道了别，转身推门离去。
　　半仙目送着他离开，回了身一跳上了床，舒服至极的在床上伸个懒腰竟是要入睡了去。
　　书生急忙坐到他身旁拉了拉他衣袖：“你，你不会真要跟我分开住吧？”
　　半仙微眯了眼，玩味的勾起唇角：“你又不是我妻子，分开住怎么了？”
　　书生闻言噌的红了脸：“什，什么妻子？！”
　　“或者——”半仙撑起身子与他面对面，看他通红的脸晶亮的眼，因着激动排扇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突然心情大好，不顾他胆怯后退，慢慢贴向他面庞，直到能轻易分享了彼此的心跳呼吸，半仙挑逗的冲他吹了口热气，悄悄在他耳边沙哑了嗓音轻叹：“或者，你其实对我爱慕有佳，想以身相许做我妻子，报答我一路送你去京——”
　　“混，混账！”书生被那热气激得浑身一颤，猛地推开半仙站起来后退了几步，一手扶着身后桌子，一手扶上自己狂乱跳动的心，脸色烫热的惊人，大睁了眼不可置信怒不可遏：“我，我堂堂七尺男儿，寒窗十载，即便不能报效国家，也不该由你这般戏耍——”
　　这厢半仙却依旧笑眼眯眯，若无其事：“既然如此，便回房好好休息吧，养好了精神，明日才好赶路。”说着竟兀自躺下，翻了身背朝着书生：“去睡吧，海棠。”
　　书生明知被耍，却又不敢大声怕惊动了旁屋睡着的陈键锋，僵立了片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耐不住的压低了声音唤着：“喂，黄，黄宗泽！黄宗泽！”兴许那半仙是真的累得够呛，任书生怎么叫他都没反应，不一会儿竟传来阵阵低鼾。
　　书生见状恨的直跺脚，却着实无奈，弯身吹熄了蜡烛，虽有些胆战，却也不得不推门离去。

　　夜色阑珊，偶有鸟雀划过寂静夜空。
　　原本打算守一晚上誓死不睡的书生，终究耐不住困顿，趴在桌前瞌睡起来。
　　丝丝凉风，吹进未关紧的窗畔，卷来阵阵花香，甜腻温柔，在空气中转着圈，扑灭了微弱烛火，翻了几页桌上摊开的书卷，轻轻拂过书生微皱的眉头，安静地看他犹在梦中。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