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帮十二少》暮雨寒

13、13

　　玉罗刹不是头回来京城，但如此热闹的游览京城却是第一次。十哥上蹿下跳、兴致勃发的作着讲解，仿似他已经在这里落户几十年；玉罗刹甚是配合地时而好奇时而惊叹。我算明白九哥为什么不肯一块儿出来了。
　　路人不时侧目，兰凝的脚步放慢了些。我知他不喜被人注目，便拉了他坐在路边茶摊上休息。那俩人自顾自的走远了。
　　“你听没听说皇上昨儿个得了个龙子？”旁边桌做下来两人，一个刚坐下就迫不及待跟另一个说道。
　　“真的？连这个你也知道？”
　　那人得意得撇撇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三姨的对门的侄儿是皇城的禁卫军，今儿个轮休早晨回来说的，说是皇上、太后都高兴得了不得，还有可能大赦天下呢。”
　　“也是，皇上都大婚这么些年了，现在才有皇子，是该好好庆祝一下。要是能在京城的大街上洒点铜钱就更好了。”
　　“还有呢，听说，过阵子公主要招驸马，不知哪个有福的这么好命啊！”
　　“哟嗬，老兄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想法？”
　　“给皇上当妹夫，你不想啊？而且据说那公主长得还挺美。”
　　“得，得，快喝点茶醒醒吧。这事儿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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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一个寻常百姓都知道内宫消息。
　　正在感叹，忽见十哥和玉罗刹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怎么了？”
　　“十二，我刚听说，皇上生了个儿子。”十哥凑近我耳边，神秘地说。
　　“皇上果真不一般，还会自己生儿子。”我瞥他一眼，无动于衷。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十哥气恼地嘟起嘴，“枉费人家好心地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却来奚落我。”
　　这关我什么事？我要是那么关注，还用到大街上听这种街知巷闻地小道消息？
　　“还有公主选驸马，”玉罗刹兴趣盎然，“要是抛绣球就最好玩儿了。”
　　我真的觉得这两人才是绝配。

　　晌午的时候，十哥提议到滴翠楼吃饭，玉罗刹欣然应允。
　　雅间已满，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十哥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掌柜的亲自去给我们张罗。
　　“谢公子，实在抱歉，您常要的那间里是几位官爷，您看能不能换到隔壁？”掌柜的俨然和十哥很熟了。
　　“好了，好了，快饿死了。”玉罗刹不耐烦的插言。
　　掌柜的颇为惊讶，显是没料到这位素装优雅的女子这么不淑女。

　　滴翠楼的隔音不错，但因为开着窗子，那声音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飘了进来。
　　看我们三个都支着耳朵听人说话，兰凝不能理解地摇头叹息。
　　十哥冲他一乐，“十四，别误会，不是我们有心偷听别人说话，而是有故人在啊。”
　　玉罗刹也笑得不怀好意，“小十四，那里有你十二哥的心上人。”
　　兰凝一愣，转头看我，我无奈地抬头看屋顶。
　　有孟思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周南。
　　看十哥的反应，应该还不知兰凝和周南的牵扯，想是三哥瞒天过海了。
　　十哥到底忍不住，跑过去敲隔壁的房门。就听得一阵客套寒暄的声音，稍后周南便带了人推门而进。
　　“十二少，多日不见，……，精神更胜从前了。”他看见兰凝，脸色一僵，但马上回复如初。
　　“世子爷客气了，在下这些天风餐露宿的，怎比得过世子爷养尊处优？”
　　在他身后，孟思脸色疲惫，正在打量兰凝。
　　周南脸色尴尬，他身旁的一个彪形大汉气呼呼地上前：“谢公子，表哥对你如此客气，你怎么这般无礼？”
　　“徐惟，退下，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周南轻声呵斥道。
　　那大汉不服气地瞪了我两眼，退到一边。
　　“十二少，我这表弟年纪尚轻不知轻重，你别往心里去。”
　　周南说得恳切，让我受宠若惊，“世子爷快别这么说，我一介布衣，哪敢说探花郎的不是？”
　　看那大汉，虎背熊腰，脸似锅底， “探花郎”这个美名生生被糟蹋了。
　　话说周南的外祖父也是一奇人，娶过三房妻妾，各自生养了一个女儿，这三个女儿所嫁的均是本朝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周南的母亲是家中长女，秦王妃是么女，本科的探花徐惟的母亲——兵部尚书的夫人是次女。
　　孟思刚回来，周南就带着表弟把他拉出来喝酒，这近乎套的，有点邪乎。
　　玉罗刹倒是难得的一句话不说，一双眼睛来回逡巡。
　　十哥见气氛不对，忙过来圆场，“南世子，你别见怪，十二他身体有些不适，说话难免冲了些，改日我再赔酒致歉。”
　　周南悻悻离开，兰凝自他进门一直低着头。
　　十哥甚为疑惑，“我知道你向来不待见他，可他怎么说也是六哥的小舅子，你今天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二上菜，我挑了专门点给兰凝的放在他面前，“趁热快吃。”
　　十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和玉罗刹面面相觑。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孟思。
　　“是状元啊，你不是刚刚跟那个周家世子走了？”玉罗刹吩咐小二添双碗筷，殷勤地让出我身边的座位。
　　“我，……，”孟思吞吐半天，最后道：“你还好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秦王叫人送了不少药材补品给我，你……”
　　玉罗刹捂嘴窃笑，十哥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叹口气，心中的那股焦躁之气一时间去了许多。
　　“我没事，你的那些东西自己留着吧，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该补补身体。这些东西，我不缺的。”
　　玉罗刹插言：“是啊，状元你还不知道吧？十二头晌让人给你送了不少补品，都是他和他三哥精挑细选的。”
　　早上出门的时候，吩咐了小饼子快晌午的时候去送，怕的就是太早打扰他休息，不成想周南会约他出来。
　　“你们慢慢吃，我先送他回去。”我起身，往外走。
　　孟思忙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们快吃饭吧……”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到了楼梯口。
　　“你呀，总是这么任性。”出了门，到了外面，孟思在我身后轻轻说道，“南世子是皇亲国戚，皇上的重臣，你这么冲撞他，终归不好。”
　　禁不住微笑，“小思，原来你在担心我呀。”
　　“你这张脸真赶上六月的天了，说变就变。”孟思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刚才那个，是我十四弟。”
　　“你家兄弟这么多，真令人羡慕。不像我，是家里的独子。姐姐们嫁了，家里很冷清。”
　　“你要是愿意，……”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家家庭和睦也很让人羡慕。”
　　刚才那句话，他没听见正好。
　　“这倒是，我印象中，爹娘从来没吵过架。”
　　“小思？”
　　“嗯？”
　　“周南今天有没跟你说什么？”
　　“南世子？他和探花请我喝酒，说的都是客套话，什么我为皇上立了大功，以后前途无量，诸如此类。我都跟他说了，要是没有你，我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直，就算周南话里有玄机，他也未必听得出来。
　　“听说皇上得了龙子？”
　　“是，南世子跟我说了这事，还说秦王爷替我给皇上备了贺礼。”
　　“那公主的事呢？”
　　“公主？哪一位公主？”
　　皇帝有两个年幼的女儿，隔阵子会嫁的只会是他的幼妹文安公主。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街上有人提起。”
　　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帝为什么选孟思当状元，他没有任何的背景。三哥说也许是皇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榜眼和探花分别是楚王和秦王的人，正好互相压制，让皇帝有借口两个都不选。现在看来，如果他要在短时间内，把孟思推上高位，联姻是最好的方式。公主欲嫁的传言想必也是某些人的良苦用心。
　　“进去歇会儿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已经到了他家门前。
　　“这个……”
　　孟思失笑，“进去吧，我已经跟爹和娘说了。”
　　“说什么？”心里有些欣喜。
　　“说你这个家伙不是绿林强盗，是救苦救难的大侠；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皇上信任的人。”
　　“哦。”有点小小的失望。
　　走在前边的孟思回头笑道：“还说，你是我的朋友。”

　　“孟伯父，孟伯母，你们好！”诡异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别扭，还不如从前的做戏自然。
　　那老两口不比我强，“谢大人，快请坐。”
　　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被人称大人，对方还是老人。
　　“爹，娘，你们别跟他客气了，叫他名字就好。”
　　“对，对，您二位叫我十二就行。”今天才发现我原来也是拙嘴笨腮。
　　那两老不置可否的笑笑，老太太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手脚都有些抖。
　　和孟思到了书房，那厮还在笑。
　　“想不到连皇上都没辙的十二少，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我白他一眼，坐在椅子上。
　　“你中了状元，为祖上争光，二老定是高兴非常吧？”
　　“多年的寒窗苦读，拔得头筹固然令人欣慰，可此后的事情却不容乐观。我爹娘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他们却并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平安和乐就知足了。如此说来的话，中状元倒不是什么好事了，像陆兄那样反而更合爹娘的意。”孟思抚着翻了不知多少遍的书，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