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鬼谷言

6、【五折】那个东西——“人类本就是虚伪的动物，它看到的，反而是真实。”

　　不得不说解雨臣在此时看见黑瞎子是很吃惊的。
　　人，是一种浑身都带着偏见且受自尊和自负驱使的动物。说白一点，就是自作聪明。在解雨臣看来，黑瞎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昨儿不是都跟他交了底了么，怎么……解雨臣觉得黑瞎子不是癫了就是个傻子，昨天明明都光明正大地跟他说白了这就是我解雨臣给你挖的坑，今天他还自己屁颠屁颠地跑来跳进坑里。自作聪明的人往往都认为别人把自己想的太过简单，所以处心积虑地想翻盘，总在最出人意料的时刻反过来给你一枪，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一枪还是打在了自己头上。
　　就比如说现在。
　　那边琉璃孙的伙计被抓的怒了，转身就想教训黑瞎子，被黑瞎子锁着腿放倒在地，转身的时候还顺带着用膝顶了下那人的肚子，周围的人马上安分了。
　　黑瞎子掸了掸衣服，转身对着琉璃孙笑道：“好歹也是孙爷从前的伙计，不必刚见面就动手吧。”
　　闻言琉璃孙也笑了：“我可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个跳槽的伙计。”琉璃孙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欣赏黑瞎子的。不同于陈皮阿四几乎做掉了每个出人头地的伙计，琉璃孙下海后更倾向于经商，对于有能力的人，还是懂的欣赏和据为己用的。黑瞎子做事很特别，够狠却又刚好能把事情办好而不得罪人，虽说黑瞎子现在是解家的人，那也是自己解雇在先，怨不得人。
　　黑瞎子不在意地笑笑，穿过堂口的时候和三爷打了个招呼，吴三省黑着脸没有说话。想也是，一个解雨臣没开堂就给了个警告吴三省就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又来了个黑瞎子，明明叫他别来却来了，不听话的人太多，三爷生气了。
　　那边解雨臣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低声道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黑瞎子听了就乐了，最怕的就是解雨臣没反应，直接无视了或者哪凉快哪呆着去要是这样他哭都没地儿哭，有反应就好办了嘛……“解当家崩了人就想走，瞎子我是来拿违约金的。”
　　解雨臣已经在后悔了，特么早知道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他就不该问。
　　“敢情是来要工资的，我可只给解家的伙计发，你是解家的人么？”解雨臣冷冷地问道。
　　黑瞎子看了吴三省一眼，心说这都暴露了，三爷你也太不保险了。敷衍似地笑答道：“不论是哪儿的人，都一定是解家的人，利害相关，不矛盾。”
　　解雨臣看到黑瞎子的示意，也瞥了吴三省一眼，老家伙的脸色并不好看，看来黑瞎子的出现也不在他的计划里，难道说背后还有其他人？这不好说，解雨臣对黑瞎子的了解并不深，这个人的性格疯疯癫癫还带着点神秘，至于背景，那就更加探不着底了，这个人在道上出名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各家都混过，行踪不明。但就这次的情况看来，黑瞎子的身份还是比较单纯的，虽说接二连三地被孙家和解家夹过喇嘛，但到底是吴三省的人。现在九门只剩下这么几家，霍家又没有牵扯进来，想必黑瞎子的铁筷子还是吴三省。既然不是吴三省让他来的，那就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
　　事情也不知道是麻烦了还是简单了，照黑瞎子这种性格难免会为自己找点麻烦，必须在麻烦发生之前自己和琉璃孙先把问题解决了。自己刚和黑瞎子摊牌，解雨臣不觉得黑瞎子会是自己这边的人。剩下的就是琉璃孙，解雨臣不太确定琉璃孙手上的消息有多少，看他刚才的架势似乎肯定了自己拿不出证据来，这也不一定，可能琉璃孙只是想试探一下，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解雨臣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整了整衣领道：“怎么，孙爷，这人都来了，您总不能说不认识吧，不用让他走两圈吧。”
　　琉璃孙笑道：“人我当然认识，不过单凭他一个人，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回答的很含糊其辞，解雨臣皱了皱眉又道：“他不是你的伙计？”
　　“一个在北京半道上夹出的伙计能说明什么？”
　　解雨臣就笑了，看来老狐狸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于是说道：“那孙爷觉得黑瞎子为什么会突然来北京？”
　　琉璃孙就不说话了，脸色也难看了很多，一副“原来是你”地挑了挑眉。
　　解雨臣暗自笑笑，果然是他多虑了，看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琉璃孙仅当黑瞎子是曾经的伙计，或者说也曾经怀疑过黑瞎子来北京的动机，不过不明白黑瞎子上头的究竟是谁。本来嘛，一个通缉犯在长沙窝的好好地，突然跑到北京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长沙那边的人安排他过来的，要么是北京这边有人要他过来。看这情况琉璃孙并不知道黑瞎子是吴三省的人，倒不如干脆暗示他黑瞎子是我解雨臣安排在你那里的。
　　琉璃孙并不知道吴三省对此事插手多深，这也是好事，借这个机会让他误以为一切都是解雨臣安排的，换句话说，让自己成为终极大BOSS，这样在谈判中比较有利。
　　“这下可以说了吗？”解雨臣笑道。
　　琉璃孙眯起眼看了看解雨臣，忽然也笑道：“这么说黑瞎子是你解雨臣的人，那他说的话就更不可能客观属实了。”
　　这是在套解雨臣的话，明摆着单挑你解雨臣拿不出证据。解雨臣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勾起一抹笑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在这种时候不说话的效果往往比说些什么与他狡辩来得好。
　　琉璃孙也不吃他这套，继续道：“解家很费心力啊，为了今天这个局面，不过，似乎不怎么值得。”
　　解雨臣漫不经心地笑笑：“孙爷这话说的，解子的人说话还能不靠谱？孙爷要直接的，我这儿确实没有，但是四门的人都在呢，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对孙爷来说，恐怕也不好吧。”
　　这是心理上的谈判，好让琉璃孙知道现在的情势。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一场买卖。货在琉璃孙手里，解雨臣想要买货，可是琉璃孙开的价太高，解雨臣买不起，却又不能放弃，这个时候该怎么办？绝对不能一味的砍价，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永远不能说中对方的心理。
　　所以解雨臣采取的方法是，一方面向琉璃孙说明，这事已经人尽皆知，证据早已没有必要，如果他否认，只会破坏孙家的名誉；而如果他承认，对他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坏处的。另一边，解雨臣暗示着自己是幕后主使，琉璃孙只有这一条退路可以走。
　　胁迫加上妥协，这个局，琉璃孙从一开始就输了。
　　解雨臣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等着收网。
　　琉璃孙狠狠地捏了两下铁核桃，指节拧的啪啪响，然后冷笑道：“好吧，解子，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虎四，让老杨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虎四刚被黑瞎子踢了肚子，还在哎哎叫唤，听了这话，连忙回去了。

　　黑瞎子在一旁叼着烟冷笑。
　　看着解雨臣布局着这一切，掌控着如此的局面却指挥若定。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没来错，这才是解雨臣。再一次看到解雨臣的真实面容黑瞎子没有再讶异或者冷下脸，而是觉得想笑。自己琢磨了那么久，又被吴三省设计了好几次，终归不过是解雨臣的一个饵罢了。
　　解雨臣设了一个局，他黑瞎子，不过是解雨臣的一个子罢了。而且，还是弃子。
　　黑瞎子并不觉得悲哀，事实已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悲哀的了。想起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黑瞎子只想笑。就像一个刚长大的孩子回顾自己的童年，没啥值得怀念的，有的只是对当时自己幼稚的可笑和摒弃。
　　既然如此，自己今天又为何要来？
　　没有意义，黑瞎子自己也明白。这是解雨臣和吴三省早已设好的局，他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但是，黑瞎子觉得，或许自己可以给它一个结束。
　　想着想着他竟然真的笑出声来。
　　解雨臣略带困惑地瞥了他一眼，黑瞎子就笑道：“棋下得真漂亮。”
　　解雨臣又恢复了那副客气的假笑：“过奖。”
　　笑得真假，黑瞎子想到，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解雨臣的笑容完美的一点都不真实，自信却又恰到好处，就像一个面具，从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弱点。

　　琉璃孙的伙计将东西取了来。
　　“放在桌上吧。”解雨臣略叹了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黑瞎子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一个脑袋大小的东西，遮上了布。
　　那个名为老杨的伙计毕恭毕敬地将东西放在了八仙桌上，走到解雨臣跟前的时候却突然翻脸，冲着解雨臣就冲了过来。
　　黑瞎子早已防备，心道再送小九爷一程，抬手将那人反擒在地上，老杨看事情没成，索性将遮着那东西的布一把扯下，黑瞎子以为有诈，松了手劲就想上前。
　　“瞎子，别看！”
　　黑瞎子还没反应过来解雨臣就已挡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已经晚了。
　　那是一面镜子，黑瞎子见过，3月15日那日昏迷前见到的东西原来是这个。
　　镜子里映出的是两人的容颜。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