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微澜》米茶

7、从今又几年（2）

　　“崔远山！”
　　那被孙惟人掌力所伤的人影歪歪扭扭的站起来，待看清他的面容之后，丘云真不禁又惊又怒，喝叱一声。
　　“你还不给我滚过来！”
　　那崔远山捂着胸口，冲丘云真一笑：“掌门人，我过来了您岂不是要把我给劈了，我还是站在这里来得安全。”
　　“哼，有胆子袭击没胆子认错。”月蟾颇为不屑的嘀咕了一句。
　　不巧被那崔远山听见了，回过头开看了他一眼，道：“崔某没错，为何要认？”说完不等月蟾反驳，又接着说，“既然我一击不中，估计以后也是没机会了，掌门人，你不肯为前掌门师祖报仇，反而请这仇家之子前来观礼，哼哼，莫不是十年前就是你和那孙家串通好了，孙家帮你杀了掌门师祖，你帮孙家养大儿子，哼哼！”
　　“远山，你先过来，本掌门自然会就此事给本派上下一个解释，你此刻冲动，受孙少侠一掌，原是你该得的。”
　　崔远山只冷笑：“掌门人，你当我不记得了吧，这小子虽然长大了，眉目间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更何况，哼哼，他和那孙为善长的如此相像，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孙惟人笑嘻嘻的接口；“咦？我化成灰了估计连我爹娘都不认得了，你却认得我，可见你是跟我极亲近的。”
　　那崔远山说的满腔悲愤，此刻听见孙惟人这嘻笑不当回事儿的言辞，不由又气又急，一口血涌上来，噗就全数喷了出来。
　　丘云真忙叫几个弟子把那崔远山架走，那崔远山先还挣扎几下，待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才安安分分的被人带走了。
　　发生这一变故，宾客们也无心好好吃酒吃肉了，一些好事的就已经开始嚷嚷要丘云真说清楚事情始末，一些嵩山弟子也有些坐不住了，然而还是顾及丘云真掌门人的威严不敢发作。有些知晓些当年事的老江湖便开始给年轻人讲述事情始末。
　　十几年前嵩山派掌门人陆蕴华的爱女陆念锦爱慕孙惟人的父亲孙为善，然而那孙为善已经取妻，有了两个孩子，且和他妻子感情极好，自然不能接受陆念锦。
　　那陆念锦见孙为善不答应，虽然难过，却也没有苦苦纠缠，只有时候实在难受的紧了，自己偷偷抹眼泪。
　　这陆念锦是江湖儿女，拿得起放的下，性格爽利，不拘小节，平日里开朗大方，门派里很有一帮疼爱她的师兄师弟，其中暗恋的也大有人在，见她难过，门派里弟子们之间自那时起便萌芽了对孙为善的厌恶之意。
　　那孙家世代为医，在武林里颇受好评，因此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厌恶嵩山派倒也不至于跟孙家翻脸。
　　几年后陆念锦一夕暴病，嵩山派请了孙为善去医治，一来想着陆念锦见到孙为善高兴，病兴许就好了，二来孙家到孙为善这一代也就孙为善这一独子，且医术比前几代人都要高明，在武林里也有个“神医”的称号，请了孙为善来，就不怕陆念锦的病治不好了。
　　孙为善也的确来了，给陆念锦开了方子，还在嵩山派陪着亲自照料了那陆念锦几日，不想那陆念锦的病不但没好，反而一命呜呼了。
　　陆蕴华痛失爱女，悲恸异常，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孙为善给陆念锦开的方子有问题，再加上那一帮弟子们对孙为善的厌恶，煽风点火，武林人骨子里的冲动好事，使得陆蕴华带着嵩山弟子们冲到孙家的祖宅里，见人就杀，孙为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和他妻子二人拼全力抵抗整个嵩山派，将三十多个弟子杀死，将嵩山派掌门打成重伤，嵩山派这才退了回去。
　　嵩山派没想到孙为善一个医者武艺如此高强，元气大伤，掌门也一命呜呼了。
　　然而经此一役，孙家众奴仆丫鬟管家伤亡惨重，孙为善夫妇也重伤不治而亡。据说孙家还有两个幼子逃过此劫，但也不知所踪了。
　　从此嵩山派和孙家的仇便结了下来，嵩山派里当年有参加那一役幸存的弟子们，倒是时时刻刻记得要找到孙家那两个幼子，为前掌门人报仇。
　　要说丘云真也是当年那一役的幸存者，今次他的即位大典居然把孙家的两个孩子叫过来观礼，这岂不是故意要挑起事端么？
　　丘云真看了看众人，眉头一皱，几分凄苦道：“罢，罢，既然天意如此，看来是老天爷要把我派当年所作的伤天害理之事抖落出来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人头攒动，嗡嗡讨论声不绝于耳。
　　“……各位……”
　　月蟾拉了拉孙惟人的衣袖，问：“到底怎么回事？”
　　孙惟人依然笑着的样子，道：“你记不记得我有个弟弟，我跟你说他去年死了？”
　　月蟾点点头，眉目黯然。
　　“我叫孙惟人，我弟弟叫孙悦人。爹爹说人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医者要有一颗爱人之心。所以，你看我们的名字就知道我爹爹是多么珍惜人命了。
　　“念锦姑姑喜欢我爹爹，可是我爹爹不能喜欢她，因为他喜欢我娘亲，而且他还有悦人和我。
　　“念锦姑姑人极好的，她听我爹爹这么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说我陆念锦喜欢上的人果然是至情至性的好男人。
　　“后来念锦姑姑病了，是很厉害的病，我爹爹说治不好了，只能用方子缓一缓。那方子忌甜，爹爹叮嘱念锦姑姑不能吃甜的，那时候我们一家都在那里陪念锦姑姑，爹爹便也郑重其事的叮嘱我们不能给念锦姑姑吃甜的。
　　“但是念锦姑姑私下里跟我们说爹爹给她开的药都好苦，一点儿都不好喝，要是喝完药能再喝一点儿蜂蜜就好了。
　　“那时候悦人年纪小，不懂事，他只是喜欢念锦姑姑，就偷偷的把娘亲给我们蘸馒头吃的蜂蜜留下来，偷偷给念锦姑姑捎过去。他年纪太小，又不会躲藏，偷偷摸摸的捎一碗蜂蜜还不被嵩山的人给发现了。
　　“悦人后来跟我说，念锦姑姑看见那碗蜂蜜，愣了一会儿，然后嘀咕什么反正是要死的，偷吃一点儿没关系吧。她就拿指尖蘸了一点儿尝了。尝完了以后眉开眼笑的，回味了很久。
　　“其实念锦姑姑只吃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就叫悦人把蜂蜜倒了，说怕爹爹发现了打悦人的屁股。
　　“后来念锦姑姑病死了，不知怎么的就有人说是我爹爹开的方子有问题。后来不知道是谁跟念锦姑姑的爹说是悦人给她吃了蜂蜜她才死的。念锦姑姑的爹就要来我们家杀人。
　　“我爹爹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嵩山派的人是因为念锦姑姑人死了来兴师问罪的，后来才知道悦人偷偷给念锦姑姑捎了蜂蜜。
　　“爹爹当即就要悦人跪下，要一掌劈死他。娘亲给爹爹和那帮叔叔们求情，求他们饶过悦人，那帮人一个个冷笑说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害人，以后长大了还得了，就要我爹爹劈死悦人。
　　“娘亲没办法，眼看着爹爹的手到了悦人头顶，娘亲忽然抱起悦人跑了。嵩山派的人追不上，就开始在我家乱杀人，爹爹说错只在悦人，要他们不要伤及无辜，可是念锦姑姑的爹说要我们孙家的所有人给念锦姑姑陪葬。
　　“那些管家丫鬟仆役虽说在旁人眼中是下人，可是那是我们家一起长大的家人，爹爹见他们乱杀人，就跟他们拼命，他们没有我爹爹厉害，可是他们人多，后来两边都伤亡惨重。我娘跑了一会儿没见有人追过来，偷偷绕回来，见我爹爹和那帮人对峙，就要上来帮手，他们和我娘打了一阵，见占不了上风，他们自己那边也伤的很重，就走了，说是以后要回来报仇。
　　“爹爹受了重伤，说家里现在不能住了，我们就走了。
　　“后来我们还是被嵩山派到处追杀吧，后来爹娘都死了，悦人也重伤瘫痪，可是爹娘死的时候要我不要报仇，爹说我们是医者，没有救人就已经不好了，还杀人，那就更不好了。
　　“爹说，报仇也太辛苦，他说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就行了，还有，要多救人。
　　“我就带着悦人到山里去住，开始我还挺伤心的，只想报仇，后来悦人的瘫痪从下肢蔓延到上身，我就开始拼命学医给他治病。
　　“医者，要有一个仁慈的心，我五岁就跟着爹娘在外面漂泊了，医术到真是没好好学，还好爹爹留下的手札，还有给我专门列的书目都还在，我就开始自学。
　　“然后看的医书越多，我就知道我越是报不了仇了。因为要当一个好的医者要有仁慈的心，各种症状啊，病人的配合情况啊，都是很重要的，救人救人心是最重要的，而且还得时时刻刻设身处地的为患者考虑，没有仁心，是当不了好医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