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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玉不琢不成器

      笔仙

      皇甫卓,皇甫世家少主,彼时,十岁。
      身为皇甫世家的少主,即便只有十岁,也是得了夏侯世家门主的亲自接待。
      夏侯彰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皇甫家小少主,想想自家那个,顿时又想揪掉几根胡须:“许久不见皇甫世侄,今日一见,真是越发气度不凡啊,颇有皇甫门主的风范。”
      皇甫卓认真拱手为礼:“晚辈年纪尚幼,蒙世伯谬赞了。倒是世伯神采奕奕,不减当年一箭逼退海寇的威风。”
      夏侯彰大笑:“多年前的小事,世侄居然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皇甫卓端坐道:“家父经常提及世伯,言谈间百般推崇。”
      “好了。”夏侯韬笑着开口,“世侄一路舟车劳顿,大哥,你就先放人去休息吧。”
      “不错。”夏侯彰点头,“我与皇甫管家还有事相商,长平,你带世侄先去歇息。”
      “多谢世伯体谅。”皇甫卓依然做足了礼节,方出门离去。
      待他身影不见,皇甫管家才“咳”了一声道:“让夏侯门主见笑了,少主也是,我不过是前来投帖,他非要跟来,说是见见世面,其实就是想来看望一下夏侯少主。”
      “哪里哪里!”夏侯彰摆手,“瑾轩才是真不成器啊。还希望皇甫少主能带他学点好,不要整天弄些神神鬼鬼的旁门邪道。”

      皇甫卓跟着长平左兜右转,见是熟悉的小路,不觉唇角微微上扬。
      长平看他脸色,也笑道:“皇甫少主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我们少主的隔壁。少主听说您要来,这些天可高兴坏了。”
      皇甫卓心里也开心,面上却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
      俩人刚转过一处楼阁,迎面走来一个红色的小身影,看到他们时速度立刻加快,直扑了过来:“阿卓阿卓!你终于来了!”一把扯了皇甫卓的手,“快来快来,我准备了好些有趣的,就等你呢!”
      皇甫卓被他带的一趔趄,仗着自幼练功的底子,硬是站稳没被他拉走:“夏侯瑾轩!”他板起脸,“身为夏侯家少主,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这样——”
      “皇甫兄!”夏侯瑾轩一揖到底,苦着脸道,“皇甫兄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嘛!”
      “你——”
      “真的真的皇甫兄!”夏侯瑾轩又笑眯眯伸手来拉他,“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们快走,今儿晚上正是好时候!”
      皇甫卓努力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拽出来:“别拉拉扯扯的!”随后奋力甩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快,“哼!”
      夏侯瑾轩将双手背到身后:“不拉你不拉你!”跑了两步回头招手,“你倒是快走啊!”
      皇甫卓边走边下结论:“毛躁!”

      夏侯瑾轩进屋后迫不及待把门反锁,开始翻箱倒柜。
      皇甫卓却不急不缓坐到桌前,摸了摸茶壶,热的,心下一暖,自己翻开茶杯倒茶:“你莫要再弄些奇怪的东西出来,前两年你变了两天包子还记得吗?若非我同姜师兄帮忙,夏侯世伯发现的话,你少不了要挨一顿!”
      夏侯瑾轩抱了个小盒子坐到他身边,笑道:“不会啦!”双手托腮撑在桌上,“特意备的碧螺春,阿卓可还喜欢?”
      皇甫卓凉凉瞟他一眼:“无事献殷勤——”一言既出,顿觉失言。
      夏侯瑾轩哈哈大笑:“说下去说下去!”
      皇甫卓“哼”了一声自顾自品茶,不去搭理他。
      夏侯瑾轩搬着凳子凑到他身边,将盒子摆在两个人中间,打开:“阿卓帮帮我,二叔说,这可是神笔。”
      “停!”皇甫卓皱起眉头,“你不要总是听你二叔的,不是把别人变包子就是把自己变包子,再不就是弄一身墨汁,都是些要挨骂的事!夏侯世伯要你习武,你却总是不听。即使不为好强争胜,多少也是强身健体。学你二叔,只会学出个病秧子!瑾轩,不是我说你,起来!别装睡!”说着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练练剑,打打拳,身体好了,世伯自然也会放你出去游玩。我们开封旁边有个丹枫谷,一年四季枫叶飘零——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好久没听皇甫兄这么训我了,真怀念!”
      “你——!”皇甫卓双手抱胸,“真不知当年怎么就认识了你!”
      夏侯瑾轩讨好地倒茶,双手奉上:“皇甫兄喝茶!”
      皇甫卓扭开头,不睬他。
      夏侯瑾轩起身转到他面前,奉茶:“皇甫兄,请用茶!”
      皇甫卓瞥他一眼,转向另一面。
      夏侯瑾轩略做思索,重新转到他面前,矮身一蹲,将茶杯举到眉梢:“皇甫大人,茶要冷了。”
      皇甫卓见他努力眨着眼睛示好,终于失笑,接过茶杯道:“你这又是玩什么?”
      “举案齐眉啊!”
      “噗——”皇甫卓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咳!咳咳!你,你——”
      “哎呦!”夏侯瑾轩被淋了一身,却也不嫌脏,只大笑道,“皇甫兄,你失礼了!”
      “夏!侯!瑾!轩!”
      “开玩笑啦阿卓!”
      “放手!衣服湿成那样别碰我!”
      “反正是你的口水——我错了我错了阿卓!皇甫兄!皇甫大人!下次不敢了真的真的这次你相信我!”

      一派兵荒马乱之后夏侯家丫鬟过来帮夏侯瑾轩换掉湿了的衣服,期间完全没有询问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显然对此类事件见怪不怪到习以为常。
      待到尘埃落定,二人终于又坐到桌前,夏侯瑾轩指着笔开始介绍:“二叔说这支笔是有灵的,不用墨汁也可以写字,而且,你问他问题,他都会回答。”
      皇甫卓还沉浸在闷气中没缓过来,只抬了抬眉毛表示听到了。
      夏侯瑾轩摊了张白纸,拖了皇甫卓的手过来,一起握住那支笔:“来啊,要两个人一起,就轻轻握住,不要用力,等下笔灵会自己写字的。”
      皇甫卓一手托腮一手松松握着笔:“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也就你信,都是你二叔拿来骗小孩子的。”
      “那变包子如何解释?”
      皇甫卓顿了顿:“这自然要去问你二叔……”
      “好啦,我要念咒语啦!”夏侯瑾轩严肃地说,“我们都把眼睛闭上。”
      “……”皇甫卓与他对视片刻,“好吧。”
      黑暗中他也不知道夏侯瑾轩做了什么,感到手上的笔突然多了点动静,朝着某个方向微微移动,他没有阻止,顺着笔的力道移动手腕。
      “可以睁开了。”笔停止移动时,夏侯瑾轩道,同时急急提醒,“手不要放开。”
      纸上只是画了一个圈。
      “这是什么?”虽说心里认定是夏侯瑾轩写的,皇甫卓还是配合了一下,开口问。
      “笔灵到了之后,会画个圈。”
      “那,然后呢?”
      夏侯瑾轩略略思索:“然后就问他问题,他什么都知道的。”
      皇甫卓瞄了瞄他,觉得他不太会有什么正经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先问简单的吧。比如你知而我不知的事情,免得你说是我在写字。”夏侯瑾轩倒也明白他心里所想。
      这有点难度,皇甫卓皱眉,“你若是不知道,要如何提问?”
      夏侯瑾轩眯眯眼睛笑开:“比如啊!”他望下那支笔,“笔灵笔灵告诉我,阿卓最后一次尿床是在几岁?!”
      “夏侯瑾轩!”
      “不要松手!”夏侯瑾轩及时提醒了对面的人。
      皇甫家小少主闭上眼睛忍了半天,硬是靠着自幼养成的良好修养,才没有把笔丢到对方脸上,拳头却握得死紧:“这种问题!亏你问得出口!无耻!无耻至极!”
      夏侯瑾轩眼睛扑棱扑棱眨给他看:“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嘛!你都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啊!消消气,手不要握那么紧啦,笔灵没法写字的!”
      “换个问题!”皇甫卓不肯妥协,仍然握得紧紧的。
      “好嘛。”夏侯瑾轩思考了下,“那,笔灵笔灵告诉我,阿卓这次来明州,路上走了几天?”
      这个问题没有戳中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皇甫卓略略松了手。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那支笔,开始缓缓移动,渐渐写出一个字:
      七。
      夏侯瑾轩望向皇甫卓:“他写的对吗?”
      “对是对,不过这路上的日子,你猜也猜个大概。”皇甫卓微微摇头,“不足取信于人。”
      “那你来问,问个我不知道答案的。”夏侯瑾轩大方地将询问权交给对方。
      皇甫卓认真思考了片刻,学着他的口气:“笔灵笔灵告诉我,我在开封买的最新的书,花了几文钱?”
      这次那支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移动,写了一个大大的“九”字。
      夏侯瑾轩对上皇甫卓狐疑的视线,眨眨眼:“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没错。你若不信,可以再问几个问题。”
      皇甫卓的确不信,只是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答案无一出错,倒也由不得他不信:“这倒奇了,你应该不知道的。”
      “都说了是笔灵啊。轮到我啦!”夏侯瑾轩看他一脸警惕,空着的手摸了摸后脑勺,“阿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会问奇怪的问题啦!”
      “哼!”皇甫卓闭上眼睛,“我倒想看看你要问什么不奇怪的。”
      事实证明夏侯小少主的好奇心永远都是在奇怪的地方,问来问去,都纠缠在一些神鬼之论。
      不务正业。皇甫卓懒懒地托着腮,在心里下结论。随后听着听着,渐渐有些犯困,头点了点险些撞到桌上,还好及时抬起来,空着的手揉了揉眼睛,重又支好头。
      精力正旺盛的夏侯瑾轩见他一副迷糊的样子,眼珠一转,小声问:“笔灵笔灵告诉我,阿卓最喜欢的人是谁?”
      他声音刻意压低,皇甫卓注意力又不集中,是以没有听清。
      那支笔缓缓移动着,一个“瑾”字在纸上渐渐现身,夏侯瑾轩不觉偷笑出声,等到“轩”字也出现,他看向快睡着的皇甫卓,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他默念咒语将笔灵送走,轻轻抽出还握在皇甫卓手里的笔。
      阿卓阿卓,笔灵说,你最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啊?
      “嗯?”皇甫卓睡眼朦胧抬起头,嘟哝道,“玩够了?”
      “够了!我们睡觉吧!”夏侯瑾轩拉他往床边走去,“阿卓我最喜欢你了!”
      “咦?”迷茫的皇甫小少主勉强从周公那边抽回神志,“什么啊?”
      两人坐在床边,夏侯瑾轩认真道:“我说,我最喜欢你了!比爹爹还要喜欢!”想了下又补充,“比二叔还要喜欢!你呢?”
      皇甫卓愣了会儿,脸蛋微微发红:“我,我才不喜欢你呢!”对上夏侯瑾轩失望沮丧的双眸,他别扭地转开头,“好吧,还是有点喜欢的。就一点点……”
      “我就知道!哈哈!”接着他就被夏侯小少主给扑倒在了床上挠痒,“让你骗我!”
      已经习武数年的皇甫小少主哪里容他放肆,笑了几声立刻翻身将对方压倒反击:“夏侯瑾轩!哈!敢偷袭?!平日让你练剑你不肯!偷袭我!说!还敢不敢!”
      夏侯瑾轩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别,别挠,别挠啦!不敢了不敢了!”
      皇甫卓跨坐在他身上,不过却暗中卸了力道免得压伤他:“哼,再闹,我看世伯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夏侯瑾轩眼泪都笑出来,还喘得厉害,捂着嘴咳嗽,软软道:“我,咳咳,我知道,阿卓不会告诉爹爹的!”
      皇甫卓看他样子不由有些担心,翻身下来:“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夏侯瑾轩擦了擦眼睛,“就是有点累。”
      “那快睡吧,也不早了。”皇甫卓将他扯进被子里,又禁不住念叨,“明明身体不好还不认真练武,不练武就罢了,还这么折腾,你就不能让世伯省点心。”
      夏侯瑾轩埋在被子里,声音听着糯糯的:“我知道啦,以后一切听从皇甫大人安排!”他伸出手来拉他,“这么晚了,快来睡,你明早要动身回去吧?”
      “嗯。若非我要跟来,墨叔大概今天就要折回去。”皇甫卓顿了顿,“我房间在隔壁。”他轻轻踢了踢床沿,心里也颇觉遗憾。
      四大世家中,上官家少主一直合不来,欧阳家又是个女儿,那个姜承是欧阳世伯门下的弟子,就算脾气还不错,可也不好走得过近。也只有夏侯家这个小少主,无论从哪方面,都颇适合相交。而且,他也真心珍惜这个朋友,虽说有时候滑头了一些。有时候,世家子弟的身份……
      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软软的。
      “别回去啦,既然明日要走,今晚就同塌而眠嘛,多说说话。你走了,又要好久不见。”夏侯瑾轩微微一叹,难得露出几分惆怅之意,“每次见面都要说一句好久不见,为何开封与明州的距离如此之远啊。”
      皇甫卓犹豫再三,还是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也罢,反正之前也是这样,下次再各自分开睡吧,下人们应该也都习惯了。
      说着要说说话的夏侯瑾轩其实没多久就睡着了。
      倒是皇甫卓睡意被打断,反而清醒了几分,躺了许久才入眠。

      次日皇甫卓要回开封,早早便起身,见夏侯瑾轩还在睡,也没有叫醒。从包裹中摸出家中雕好的玉石,放在他枕边,看他好梦正酣又有些气不过,戳了戳他红扑扑的脸蛋,轻哼一声:“瑾轩猪!”
      随后悄声走了出去。
      红色的鸡血石雕成的人像,手法有些粗糙,却是栩栩如生。
      正是一袭红衣的夏侯瑾轩。

      彼时正值年少,那份喜欢,也无关情爱。只是谁都不曾料到,若干年后,居然成了一生的诺言。

      END

      化形

      彼时,皇甫卓八岁,夏侯瑾轩八岁,姜承十一岁。
      事发地:折剑山庄客房。

      姜承那时候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君子拳”的状态,因为年纪相仿,首次奉命保护皇甫世家和夏侯世家的两位小少主。
      等到年长几岁,他下山除妖时,对大千世界的各种奇妙法术有些许了解,才知道那化形法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把戏。
      只恨当日年纪小,惊变时,徒烦恼。
      初见两位小少主时,一个清雅淡然、玉面含威,一个俊秀伶俐、双颊带粉。二人双双对他抱拳行礼,童声童气叫“姜师兄”时,慌忙回礼之余,已经见识过上官家小少主飞扬跋扈模样的姜承心下略略松了口气,那种颇觉欣慰的心情有着超出他年纪的老成。
      两位少主虽说年纪不大,但的确有世家子弟的风范。——当然,这个认知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后就被推翻了。
      初时二人不过是各自坐在桌前,在招呼姜承同坐被拒绝之后,无奈地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皇甫卓摩挲着一块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玉石,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夏侯瑾轩则捧着一本微微泛黄的旧书,一手轻轻抚着书页,一手大人般摸着下巴,表情虽然正经,眼中却透出些灵动。
      姜承立于窗前,在心中体会着近日新学的招式。
      一室静谧。
      片刻后,夏侯瑾轩脑袋朝皇甫卓了凑过去:“阿卓。”
      皇甫卓兀自沉浸在玉雕技法中,头也不抬随口应了声:“嗯。”
      夏侯瑾轩见他应得漫不经心,撇撇嘴,又低头看书。翻了几页,终是按捺不住:“阿卓阿卓!”
      皇甫卓略略挑起眉:“怎么,又看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事了?”
      夏侯瑾轩摊开书页对着他推过去,右手轻轻敲着桌面:“阿卓你看,这书上说,东野之地,幻木之境,有雪中之莲,生若孩童,花瓣含香,嗅之产生幻觉,视人若——”他眉眼弯了弯,“包子。”
      “荒谬。”皇甫卓将书丢给他,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有空沉迷这种神鬼之事,不如练一练剑,打一趟拳。”
      “可是二叔说……”夏侯瑾轩小心地接住书。
      “此事休要再提。”皇甫卓斩钉截铁道,小脸带着肃穆,“前来折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武林翘楚。前辈高人也好,后起新秀也罢,多少眼睛盯着四大世家——夏侯瑾轩!”
      夏侯瑾轩往桌上一趴,举起双手在头顶抱拳,嘟哝道:“皇甫兄你饶了我吧!爹爹都把我耳朵念出茧了,你就不要念我了!”
      “哼。”皇甫卓恨铁不成钢,愤愤然捶桌站起来,“你再看这种书,我就告诉夏侯世伯!我真心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若是上官家那个,你看我同他讲过几句话?!”
      夏侯瑾轩闻言也起身,待他讲完,蹭到他身边,伸手扯了他衣袖:“我知道的。皇甫兄,我都明白的。我错了!”他把凳子拉到皇甫卓屁股底下,讨好道,“皇甫兄,你先坐!有话好好说嘛!”
      皇甫卓落座,却一甩衣袖撇开他的手:“少卖乖!”
      夏侯瑾轩眼珠一转,蹭到窗边注视着他们的姜承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姜师兄。”
      姜承忙还礼:“夏侯少主。”
      皇甫卓偷偷瞟了他们一眼。
      夏侯瑾轩握着那卷书轻轻击打掌心:“姜师兄,折剑气候略寒于明州,今日尤为冷冽,故而身上颇觉不适,五脏之内似有似无——姜师兄?!”
      姜承去拨了拨炉火,回身低头施礼致歉:“夏侯少主,抱歉,折剑屋内只有一个火炉。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少主初来乍到,我这就去再拿个火炉来。”
      那边皇甫卓垂头闷笑道:“姜师兄且慢。他只是……饿了。”
      夏侯瑾轩撅着嘴巴一脸哀怨:“姜师兄……”
      “……是我的错。”姜承重又低头施礼,“我这就去取些糕点。”
      那边姜承出了门,这边夏侯瑾轩立刻扑到皇甫卓背上,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阿卓不生气嘛!”
      “夏侯瑾轩!给我下来!”同样的年纪,就算皇甫卓已经习武数年,这份量也差点把他压趴在桌上!
      “那你不生气了!”夏侯瑾轩抱着他脖子,大有你若生气我就不松手的意思。
      皇甫卓咬牙:“不生就不生!”
      后面伸过来一只小手:“说好的!打勾勾!”
      “……”皇甫卓忍了忍,勉强伸出了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赖皮是小狗!”夏侯瑾轩从他身上蹦了下来。
      皇甫卓站起身弹了弹袖子,猛得一个转身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上:“!”因为怕他撞到头特意拿自己的手去垫着他后脑,结果这一砸,手痛的厉害。
      夏侯瑾轩避之不及,听到“咚”的一声也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阿卓你没事吧?!”
      皇甫卓吸着冷气连连甩手:“哼!”
      夏侯瑾轩抓了他的手小心地揉着:“你看,说好了不生气,你一生气,就吃亏了吧!来亲亲痛痛飞走!”说着在他手背上亲了两下。
      “我可没生气!”皇甫卓昂着头,“哼,我就是想揍你!”
      “二叔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阿卓你是君子,不能揍我!”
      “……”
      正当皇甫卓憋了憋没想出说什么的时候,姜承端着一盘糕点推门进来,看到骑在夏侯小少主身上的皇甫小少主,大惊之下差点把盘子丢出去。
      “……两位少主!这……地上冷……你们……到床上玩可好?”
      “……”一骨碌爬起来的皇甫卓。
      “……没事没事姜师兄不用担心!”被拉起来的夏侯瑾轩,欢呼一声就扑向糕点,“梅花香饼!阿卓还有你喜欢的枣糕!”
      皇甫卓先对姜承施礼:“有劳姜师兄。”随后一把扯住夏侯瑾轩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你看你满身是灰!怎么不知道干净!手也没洗就吃东西!”
      夏侯瑾轩扭头对他弯起眼睛笑:“有劳皇甫兄!”
      皇甫卓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尘,泄愤地在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哼了一声出门去洗手。

      只是等他回来却不见了夏侯瑾轩,姜承在桌边瞠目结舌。
      “怎么了?!夏侯瑾轩呢?”皇甫卓被姜承的表情吓了一跳,一把揪住他喝问。
      “阿卓阿卓我在这里!”听上去更软更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皇甫卓绕过桌子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包子摆在圆凳上,束着上面的黑发的正是夏侯瑾轩带的发簪,还有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嘴一张叫道:
      “阿卓!阿卓我动不了了!”
      “……”依然是惊吓状态的姜承。
      “……哼……”缓过神来的皇甫卓,伸手戳了戳包子大概是额头的位置,“动不了?那你就这么呆着吧!”随后自个儿坐下来拈了块枣糕慢慢吃。
      皇甫少主果然是处变不惊才八岁就如此沉稳!——姜承为自己的惊慌深深感到了惭愧。
      已经与夏侯瑾轩相识数年的皇甫少主其实只是见怪不怪,他被吓到的时候姜承还不认识他们。如今皇甫卓早已了然,夏侯家二叔断然不会弄些危险的书籍给侄子,所以就算变成这个模样,过不了多久也就恢复了。
      小包子夏侯在凳子上努力挪动:“阿卓救我!”
      “正好让你安分一点。”
      “……姜师兄!”大眼睛转向姜承,水汪汪的好不可怜,“啊呀!”
      姜承险险接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的小包子:“……”
      皇甫卓侧头瞄了瞄:“姜师兄,你把他摆桌上就行了。”
      “皇甫少主,没关系吗?”
      “放心,一会儿就好了。啊,等下。”皇甫卓想了想掏出小方巾,把盘里的糕点摆在上面,指指空盘子,“放这里面。”
      “……”虽然怀里的小包子在扭动着反对,姜承看看严肃沉稳的皇甫小少主,还是依言把他放了进去。
      皇甫卓笑吟吟地凑到小包子面前:“盘子里舒服吗?等下吃完糕点就吃了你。”
      姜承闻言,抬头认真道,“皇甫少主,夏侯少主不能吃。”
      皇甫卓看了他片刻:“……”
      那边夏侯瑾轩还在跟盘子奋斗,“咣当”,从里面滑了出来,眼珠往旁边一看,皇甫卓和姜承都盯着他:“呃,皇甫兄,姜师兄。”他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我这样吓人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吓人。”
      姜承的本意是安慰他,没想到夏侯瑾轩完全没露出高兴的表情——托包子的福,他原本就很生动的表情如今更加生动了。
      “居然不吓人!”夏侯瑾轩失望地挪了挪,视线转向刚刚那本书。
      “死心吧。夏侯兄。”皇甫卓重又坐到桌边继续吃枣糕,“你这模样,跟我们开封街上卖的阿福娃娃一般,要是出去,铁定给人当玩具。”
      夏侯瑾轩动作僵了下,扭过身子看看他,发现人家捏着玉石没睬自己,马上又努力朝那本书蹭过去。
      姜承看他移动的颇为艰难,终于忍不住,小心地将他抱到书旁边。
      “有劳姜师兄!”夏侯瑾轩昂起头笑,声音稚嫩,说出的话却十分老成,“恕瑾轩不便施礼。”
      “无妨。”
      夏侯瑾轩正待去看书页,一只手斜刺里探出,把那本书拿走了:“皇甫兄!”
      皇甫卓“啪”地合上书:“哼,都这样了还想折腾!夏侯瑾轩!你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
      衡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夏侯瑾轩可怜巴巴地又看向了姜承:“姜师兄……”
      “……”姜承默默地继续充当搬运工,可就在他抱起小包子要放下的时候,皇甫卓一指盘子道:
      “再放里面。”
      “……”这六个点完美地诠释了姜承内心的复杂情绪。
      “……”这六个点则是夏侯瑾轩内心欲哭无泪的写照。

      意识到就算出了盘子也无济于事,夏侯瑾轩沮丧地蹲在里面不动了。
      此刻皇甫卓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放在玉石上,他在考虑有没有把人气过头。不过向来气人的是他被气的是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翻身一次,又不舍得放弃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
      姜承在考虑要不要去禀报师傅。夏侯小少主在自己的保护下出了事儿,会不会受责罚是小事,关键是能不能变回来。
      最后还是夏侯瑾轩打破了沉默小声开口:“阿卓,我好冷。盘子好冰。”凄凄楚楚的小模样配上大眼睛里滚来滚去的泪珠——啪嗒,沿着小腮帮滚下来一颗。
      皇甫卓立刻就心软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摸摸包子底儿,果然有丝凉意,忙揉了揉帮他捂着,没好气地嘟囔:“你就不能安分点儿,老这么淘气,弄出事儿来……”
      夏侯瑾轩乖巧地蹭蹭他的手心:“阿卓,我饿~~”
      一个“饿“字给他喊得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皇甫卓手顿了顿,看似用力却很轻地戳了他的脸蛋:“哼。”拈了颗梅花香饼,掰成小块塞到他嘴里,“别噎着。”
      “皇甫少主。”姜承思索许久,“夏侯少主这样子,是否先禀报师傅和夏侯门主——”
      “不可!……咳咳!咳!”夏侯瑾轩忙不迭出声,呛到了。
      皇甫卓对着小包子疑似背部的位置拍了拍,端了茶水喂给他,方抬头对姜承道:“姜师兄不必担心,无妨。至多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可恢复正常。”
      “咦,阿卓你怎么知道?”
      “猜的。”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皇甫卓扬声问:“是哪位?”
      门外传来少年嗓音:“折剑山庄大弟子萧长风,奉家师之命,有请两位少主前去共用午膳。”
      皇甫卓低头看看腿上紧张兮兮的小包子,脸颊上还沾了几点饼屑,不觉失笑,隔门喊过去:“多谢萧师兄,烦请转告欧阳世伯,我二人刚用过点心。”他看向姜承,“稍后有劳姜师兄端些饭菜过来就是。”
      姜承点头:“是,皇甫少主。”
      门外萧长风听到姜承的名字似有不甘,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如此有劳姜师弟。”
      待他离去,夏侯瑾轩挪着身子转向姜承,大眼睛眨了眨:“多谢姜兄!姜兄你真是好人!如今我三人须得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哎呦!阿卓你打我干吗!”
      皇甫卓收回敲他的手指:“哼,还不都是因为你。”他比夏侯瑾轩想的多些,方才那弟子离去前声音里的不忿他听了出来,不觉有些担心姜承,遂直言道,“姜师兄,抱歉,怕是连累你了。”
      姜承心下一暖,摇头道:“无妨。”他抱了抱拳,“姜承保护不力,自当受罚。”
      “……”满脑子问号的夏侯瑾轩,“这不关你的事啊。”
      “……”一肚子话茬找不到头拎出来的皇甫卓,“总之……抱歉,姜兄。”

      一个时辰之后。
      夏侯瑾轩恢复人形的时候正窝在皇甫卓腿上睡得熟,一时间俩人又一次在地上跌做一团。
      “夏侯瑾轩!”
      “皇甫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原谅我嘛!你摔哪儿了我给你揉揉!不痛不痛!”
      姜承终于松了口气。
      这两位少主虽说算得上省心,可是为什么,好像,头有那么点儿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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