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the wild》迟晓

3、第 3 章

　　CHAPTER THREE
　　【那场战役里，他残废了手脚，失去了大半视力。可是，他即便是用寥寥数言亦能轻易令凡人臣服如蝼蚁。当他看向我，即便是那双近盲了的眼睛，却仍旧令我觉得他能够清晰地洞穿一切。】

　　【这样蘸血为画的坚强。】

　　【如若你看到这样的他，会欣慰还是会扼腕叹息呢。】

　　宇智波佐助一直觉得自己是见过鬼灯水月的。银发胜雪、紫眸妖异的雾国魔术师。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很常见。

　　应该是仅此一人吧。

　　也许他们在古道旅途上有过短暂的擦肩而过，也许他们在某一处荒郊野岭的客栈里曾经做过数日的邻居。亦或者……他们在都很年幼的时候便注视过彼此的脸。只是他如今已经盲了双目，无法以亲眼确认他是否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故人。

　　水月对此报以淡然地一笑，“是么，大约是在什么时候我呢？”

　　佐助微微摇了摇头，战争过后自己的身体已经于行尸走肉无异。他四肢已然残废，只能靠被别人推着轮椅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他的眼睛曾经是一双风华绝代的万花筒写轮眼，睥睨之间，仿佛天下江山皆为他的掌心玩物。可是如今已然失去了大半视力，看世界只剩下了没有色调起伏的灰、以及隐隐约约的线条和阴影的晃动。

　　“想不起来了。每次回忆以前的事情我头就疼。”

　　那些刀光剑影的记忆似乎都不再愿意浮出水面似的深深藏了起来，连带着一些或许很有意义的回忆一起都找寻不见了。佐助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片废墟。而那废墟是压在大片的血泊中的。无法被重建，动了哪一根钢筋都流血不止。

　　水月不再追问。只是笑着俯下身，深紫色的魔法袍随风而飘拂，虽是暮春时节，佐助却蓦然地感到风里有秋水般的凉。

　　“小少爷，我推你出去散散步吧。”

　　水月很喜欢叫佐助小少爷，从他们初相识的那一天开始，佐助在午后的藤编摇椅上假寐，他忽然犹如天外飞仙也似的降临在顶楼的平台上。他就笑着对他说小少爷你相当的悠闲嘛。虽然换来的是佐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如果你手脚残废，眼睛接近失明。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消遣法子？

　　一句话将风采卓绝的银发魔术师问的一愣一愣的。

　　木叶暮春甚少有阳光，所以也显得弥足珍贵。当水月推着佐助的轮椅在大街上时，总有很多的人们在擦肩而过以后偷偷地回头张望。毕竟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是传奇般的人物宇智波佐助。叛乱被镇压以来这位宇智波家的遗嗣始终隐居在木叶深处，就好像两年前率军攻入木叶、眼里燃烧着仇恨的天照之火的人不是他似的。

　　至于另一个银发紫衣、神采飞扬的少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会在路边摆个小摊儿放几个玩偶，手中的魔杖略略一挥舞便能轻松地操纵着玩偶起舞。引来许多小孩子兴奋的围观，当孩子们问起他是谁的时候，他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紫眸中有光闪闪的星火掠而过，下一秒却仿佛皆沉入了大海，寂寂无光。

　　一袭银发被风微微吹拂起来，犹如雪瀑。

　　“我只是个流浪艺人。”

　　当水月和孩子们打闹的时候，佐助都会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看着。——如果说注视着眼前灰色调的幕布下模模糊糊摇曳着的灰影也能称之为“看”的话。毕竟他已经是半个盲人了。眼睛里每一天的日出都比起前一天消退了原先的华泽。光亮一日日较之从前越来越弱，相反，阴影越来越浓。一点一点地将佐助现有的、本已所剩无几的世界蚕食掉。

　　本来这应该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惧得要发疯的事情，只是佐助始终都是那样淡然的神色，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就好像他根本不害怕似的。

　　佐助相较水月而言似乎就没有那么强大的亲和力。没有孩子敢主动上前跟他说话，至多也只是寻得机会偷偷瞥上一眼这位大人物的尊容。即便他们知道这位昔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如今残废了手脚，失去了大半视力。一个人被扔在路上估计连摸回家的能力都没有。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仍旧惧怕他。连同他略略一皱眉都能令孩子们不寒而噤。

　　仿佛他即使瞎了眼也也依旧能看见。

　　仿佛他即使残废了手足也能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

　　虽然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们却仍旧宁愿这样相信着。毕竟宇智波佐助这个人曾如同翱翔九天的鹰，而真正勇猛的鹰并不会因为被折断了翅膀就失了世人的尊敬。

　　后来渐渐的就成了常态了，水月几乎每天都会在木叶大道的树荫下摆个摊儿，表演一些有趣的小魔术逗乐过往的孩子们。而无论佐助愿不愿意，他每天必然会把佐助推出屋子散步。晒晒太阳或是聊聊天。

　　“小少爷，你就不觉得你那宇智波家宅又阴冷又潮湿？你要多晒晒太阳，这样才会好起来啊。”

　　“好起来？”佐助在灿然的日光下眯了眯眼睛，瞳孔却没有因感光而收缩的迹象。“水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多晒晒太阳才会好起来。你哪个字不懂？”柔软的紫色长袍落满暖洋洋的阳光，佐助晦暗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圈放大的黑影。感受到银发轻柔地抚摸在脸上痒痒的。他本能地想要挠一挠，双手却没有丝毫知觉。不仅是双手，其实双腿也没有任何知觉。仿佛自己的四肢已经消失了。坐在轮椅上的不过是半截苟延残喘的身体。别提那翱翔于九天的鹰，连牲畜都不如。

　　佐助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断手断脚、三个月后又能活蹦乱跳了吧？”

　　身体骤然被发光的水带缠绕住，犹如提线木偶般硬生生将他从轮椅上拉扯得站立起来。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离开轮椅的感觉，佐助无所适从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手举魔杖站在他面前狂笑不已的水月。

　　这才发现，站立起来的佐助，比身材修长的水月似乎还高一点点。

　　“对，我就是要你活蹦乱跳起来。”水月忽然止住了笑，认真地凑近了佐助说道。

　　佐助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无稽之谈。”

　　木叶上空的天其实一直都是湛蓝湛蓝的，如若琉璃一样漂亮。只不过永远都会被大片大片灰色或是苍白的云所覆盖住，湿漉漉得仿佛裂了个缝隙就能有流水倾泻下来。也就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云开见日，光线落到水月懒懒眯起来的玫瑰色瞳孔里，晶莹剔透得像是水晶一样明亮。

　　佐助看不见，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看见了。

　　他看见的不是那双一顾倾城的瞳孔，而是某种被称为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