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和尚向右修女》SEER

19、第19章

　　我半推半抱把失控的曙光送进房间，不由倒吸一口气。房间不小，但是很暗，窗帘垂
　　在地上。我抽烟日子也将近十年了，这么重的烟味还是受不了。地上的烟头没怎么见，估
　　计在刚才扔的那一包垃圾里，可烟灰还散在床边，厚厚的一层。我憋住了冲到墙边去看窗
　　，一边恨恨地说：“你真是疯了，怎么不干脆自焚啊！”
　　赵曙光没说话，直接走到卫生间去洗澡。
　　我开始亲自为他收拾房间，要说雨涵都没有享受过这待遇。我连拖把怎么拧水都不知
　　道。无奈之下只好把拖把头伸出窗外迅速甩几下，趁那些以为天上下雨的家伙还没有反应
　　过来，赶紧再缩回来……将就巴巴把地面清了一遍，我抱着凌乱的被子到阳台。
　　被子里掉出一条皱巴巴的白色内裤……天地良心啊，不是我变态，只是我这次配的眼 镜度数比较准确，所以一下子就看见了……D&K，名牌呢，不象我都去超市买三条十六块的那种盒装。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纯棉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房间空气不太好，我晕…
　　…
　　我用两个指头把那东西拈起来，连同其他脏衣服一起扔到卫生间门口的洗衣篮里。果
　　然还是我当天结婚时他穿得那套黑西装，娘还取笑我说，怎么看小赵都比你象新郎。
　　卫生间的水声持续地想着，我就站在洗衣篮子边发了一会呆。我想起四年前躺在病床上
　　的曙光，两条腿涂着药膏被吊着，那条一看就是地滩货的蓝色内裤可笑地映衬着红肿的小
　　腿上墨绿的药膏和惨白的大腿，那么无助的，还要接受我和雨涵的视线。
　　相处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我现在也有了一点了解他。他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当时我们那种近乎审视的探望，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我突然有点懂了……他在店
　　里一直很注意仪表，和那些来吃饭的白领金领不相上下（其实他在来我这里之前已经是金
　　领了），甚至也看不惯我万年不变的T恤牛仔裤。这种近乎强迫的表现，也许是对当年尊严
　　的补偿吧。
　　我突然觉得愧疚，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欠他什么。
　　当年那个竭尽全力撑起身子大声地冲着我喊、质疑我的诚意、说人会说话就要伤心的
　　少年，当年那个惊讶兼无奈、笑容还来不及褪去而显得特别尴尬的大男孩，他们在哪里呢
　　？他不再是一个什么地位也没有什么都不懂为着几千元就举足无措的见习厨师，我也不是
　　什么都可以拿来糊弄什么都可以一笑而过的学生了。
　　我们站在一起几乎是一样的高度，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必须仰视他的努力。虽然
　　这么多年，我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朋友，他为我做得够多了。
　　赵曙光那把澡洗得有够漫长。
　　我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又一觉，电视里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明星开演唱会，我也没
　　有怎么留意，耳朵里隐约听见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断断续续的。风吹在脸上感觉很舒
　　服，就象有人在轻轻摸着我的脸。
　　还有人亲了我一下，嘴唇挺有弹性，也蛮软的，带点苦味，还好没有把舌头伸进来。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竟然又真睡着了。

　　过了一会，有一只很不温柔的手搡着我，起来起来嘿，快起来，我饿疯了都。肥皂的
　　清香扑面而来，我睁开眼睛，赵曙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他上身赤裸，下面穿了条长裤。
　　这小子身材还确实不错，宽肩细腰，和我有得一拼……因为热水浴的关系，他的肌肉
　　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粉色，头发是湿的，没怎么擦干，不时有水珠滴下来，顺着流畅的线条
　　滑落……
　　“我要穿衣服，你枕在我衬衫上了……别把那两坨眼屎对着我，刚洗了澡，我可不想
　　被你看脏了。”
　　我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奔向卫生间去洗脸，并且在奔回来之后十分心虚地发现刚，才很
　　舒服的枕头确实是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赵曙光把沾满了我口水的第一件扔在一边，
　　从下面随便挑了一件穿上，系好每个扣子。
　　“那个……你现在……？”
　　“我没事了，谢谢你。”他低着头纽上袖口的扣子，没有看我。
　　“那我先走了？”
　　“不是说一起去吃饭吗？”
　　“啊？哦，好……”我眼珠转来转去，实在想不出自己有拒绝的权利。你刚才亲了我
　　，我觉得真他妈恶心，得回去休养生息……我他妈的总不能这么说吧，郁闷。这事我打算
　　装不知道，只要那小子知趣点不要跟我说什么有的没的，就算了吧。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我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心不在焉。赵曙光点的淮杨菜，我老家的
　　口味，亲切，却没什么新意。
　　“ 我也想通了，不是你的说破嘴皮也不会是你的。”赵曙光喝口啤酒，“你结婚那天
　　，我喜欢的一个姑娘也嫁人了。她还请我喝喜酒……也不怪她，我一直没跟她说什么。我
　　帮你喝酒，其实也是帮自己，我后来说的胡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继续留在我这里？
　　赵曙光一扬眉毛，“你他妈别说你也不要我了啊。”
　　少来，别跟我来这么恶心的一套，只要我还在饭店，就算开我也不能开了你啊，你是
　　摇钱树。
　　“我最近也没什么打算。就在你这吧，又轻松又好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光棍一
　　条。”他看着我，“我是真当你兄弟啊，张晓明。”
　　“赵曙光，我是真当你兄弟。”
　　我和他互相注视了几秒，目光不约而同地又转了开去。
　　我点上一支烟，看他继续吃。
　　回到家，雨涵还没有下班，冰箱里有半个西瓜，我一口气全啃了，喉咙里才算清爽了
　　一点。多少话憋在喉咙里，我楞是忍住了没跟赵曙光讲。
　　他亲了我。
　　男人亲男人的嘴唇？
　　同性恋……

　　其实我对于同性恋没有一点歧视，我好歹也是学中文的，王尔德白先勇的书都看过，
　　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变态是有点，但是人家写人家的，又没让你跟着学不是吗？
　　最初看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只是想着大师毕竟是大师，写给同性朋友的东西都能煽
　　情成这个造型。
　　后来听得多了明白过来，哦，男人和男人相爱啊。
　　毕竟都在一个球上住着，谁都不容易是不是。
　　当年我的毕业论文《浅析圣经中的形象暗示》，其中就有一条是关于索多玛城的，我
　　还写着，“对于今天社会上的同性恋群体的弱势倾向，我认为是人文关怀普及程度欠缺的
　　缘故。无论是基因问题还是后天因素，他们的选择无疑也应该是这个越来越宽容的世界应
　　该接受的。毕竟，上帝看着是好的，才有了这一切。索多玛城崩塌了，至少也该有一双悲
　　悯的眼睛来注视他们惶惑的遗孤。”
　　我只以为他们和我没有关系，没想到，今天我的好朋友，竟然……我可不是傻子，赵
　　曙光对我的好，我明白。我结婚了以后他伤心，现在我也恍然大悟。
　　我不会歧视他，只是有点想不通，我看他一点也不娘娘腔，相反还挺招小女孩喜欢的
　　（店里那四个小花痴就是证据），怎么会？退一万步来说，他象男人喜欢女人一样喜欢我
　　，可是我、我更不是人妖啊，我很MAN啊，雨涵，雨涵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混蛋，是从哪里学的这一套？
　　我百思不得其解。

　　朋友还是要做的，毕竟他也知趣，什么都没有说……我想他应该也不会说。
　　或者我应该当做是我的错觉，他根本没有亲过我？
　　或者根本就是我理解错了？
　　该死，这种事情……有哪个男人会去随便亲另一个男人的嘴？
　　我的脑细胞一个个奋勇自杀。
　　它们死光了以后，我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伸出舌头自己舔舔，没有那种苦味。
　　我抬手给自己一巴掌，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婆妈，难道真要跟赵曙光
　　学不成？亲就亲了，又没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