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夕阳何事近黄昏 ...
-
1
刚开始，我以为终于熬出头了。
握着那几封信件，以为只要踏上印度，就一切都顺利成章，风雨无阻了。
过了安检，环顾等候的人群，全是黑压压的人头，眼看找不到乔雪那位住在印度的堂哥，只好默默的走出机场。
仰头猛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力就可以闻到陈子木的气息。鸟群缓慢的盘旋在□□教清真寺的上空，莫名的苍凉。阳光从西边的屋顶上照射过来，眯起眼睛看它，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离陈子木很近很近。五年，我们终于可以享受同一个午后的阳光了。
眼前杂乱无章的街道叫人茫然不知所措，可当时正满心期待着那一场幻想了多年的久别重逢，所以并不会因为陌生而感到担心害怕。眼看等不到乔雪的堂哥，正拉起行李准备去找旅馆的时候，有三个亚洲人从机场出来，脸上都带着失望的神色，步伐懒散。我犹豫了半晌，走上前问：“Hello, are you Chinese”
中间穿蓝色棉布衬衣的男子打趣的笑了起来，对旁边六十来岁的老头说：“是她吧！”
老头上前看了看我，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孟言。”
“哟，那就对了！”老头一拍大腿，招呼后面的人，“没错，乔雪说的就是她。”
“您好？”我客气的握着他的手说，“太麻烦你们了！”
“怎么会，阿雪交代过的，自然不麻烦。我是阿雪的叔公，你以后也叫我叔公就行，他是阿雪的堂哥……” 老头说着指了指身后穿蓝色棉布衬衣的男子,“叫他阿川。”然后又指着左边一直不说话的男孩说，“他叫阿同，店里的伙计，也是中国人 。”
我笑着朝他们一一点头，阿同也笑着回应，唯有乔雪的堂哥没有心思理会我这个不速之客，提起行李上了车。
车子开到一家餐馆前面停下了，叔公和阿同下了车。叔公对乔韦川说：“阿川，你送她回去吧！”
“知道了！”乔韦川不耐烦的说着，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猛吸两口，又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遇到红灯，车子停了下来，他懒懒的问我：“阿雪好吧？”
“嗯，如今她在一家酒店做管理，来之前还让我给你带了两包普洱茶，等会儿给你！”
“你来孟买是找人的？”他专注着前方，仿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漠然的说着和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嗯……”我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寒暄寒暄，可看人家确实没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又乖乖把嘴闭上了。
车子转了一个弯，驶上开阔的公路。翻越了一个山头，终于到了他们的家。一幢粉上了金色油漆的复式楼房出现在眼前，像一个半掩着脸庞的印度少女，掩藏在周围高大的棕榈树之间，透漏着迷离的异域风情；右边是一块绿色的草坪，草坪中间有几个橄榄；左边是一堵矮墙，墙的那边对着许多破铜烂铁，倒像一个废铁厂。
乔韦川拖下我的行李箱说：“进去吧！”
“嗯！”我背起包，跟着进了屋。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瞬间扑鼻而来，鼻子因为不适应连打了几个喷嚏。他顺手拿了一块手帕给我，我捂着鼻子连连道歉。他却没什么回应，继续提着行李往楼上走。
木制的楼梯跟小时候老家里的一样，踩上去就‘噔噔噔’的响。蜿蜒向上一直走到顶楼，他放下行李推开小楼阁的门说：“在找到你要找的人之前，就住在这里。里面床铺被子都有了，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你先打理一下吧！”他把钥匙递给我，不等我说谢谢，便已转身下楼。
我进了屋子，开始整理东西。很喜欢这个六平米的小楼阁，安静、阳光，唯一不好的就是木头里始终散发着一股迷幻的香料味，使人晕眩。夕阳从墙上的方窗里照进来，影影绰绰，可以看见细小的尘埃。我把中国带来的毛巾、杂志、风油精、信件一一摆放好，还有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在窗口凉风。然后拘谨的环顾四周，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唯有怅然的倒在床上看房顶，看着屋顶那些木头被砍去枝叶后留下的节疤发呆。
夜幕降临，我已经在不停的咽口水了，探头往楼下看了看，黑暗开始侵袭整个屋子，死寂一般，于是穿上外套下了楼，来到二楼看见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乔韦川，凑近一看，他微皱眉头，呼吸均匀。我弯下腰轻轻的拍拍他的手膀子，没见成效又稍加了点力。
这回他睁开眼睛，撑起身子，接着微弱的光线，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估计睡得太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是谁。
我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他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恍然有所悟后又躺下去问：“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你肚子饿了吗？要不我去做饭？”初来咋到，我已经尽量委婉了。
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起身打着哈欠往楼下走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盒饭说：“这是早上剩下的咖喱饭，你先垫着吧。”
我接过那盒冷饭，不习惯咖喱的味道，有些难以下咽。为了缓和气氛，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跟他说：“这么晚了，叔公还不回来吗？”
“他不住这儿，就住在店里。”他又闭上了眼睛。
“哦……那……你不饿吗？”
“不饿。”
“哦……”这时屋子里已经全然变黑了，我问：“天黑了，你要不要开灯？”
“你需要就开！”
“哦……可是灯在哪里？”
他二话不说，起身走到楼梯口，往墙上一按，温暖的鹅黄色的光线顿时充满整个客厅。他沉重的回到沙发上坐着，低头揉着太阳穴，凌乱的头发下，一张因为没睡好而万般纠结的脸。
“我楼上有风油精，你要不要？”
“那是什么东西？”
“嗯……就是一种药膏，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抹一点在太阳穴，会比较舒服。”
“不用！”
“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终于切入正题了，我放下饭盒，认真的说：“就是想问问，从孟买去浦那要多久？”
“你要去浦那？”
“我找的人之前在那住过，不过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他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撇了撇嘴。
我接着说：“在和他失去联系之前，他一直在浦那，所以我明天想去那里看看。”
“四个小时。”
“哦，那我应该怎么去啊？”
“坐火车去啊！”
“我是说……路应该怎么走？”
他深呼吸，按耐着性子，故作轻松的说：“这个你应该可以问问地图吧！”
看他那样子，我也没再多问，道过谢，便转身上楼。
回到楼上，我一边感慨人情淡薄，一边翻出陈子木的照片来看，那是高一的时候去学校组织去烈士林园时拍的，他独照了一张，后来夹在书里被我悄悄拿走了。照片上的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很是青涩，后面是郁郁葱葱的松树林，还有斑驳了的烈士墓碑。
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闹别扭呢。我不太能记起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细枝末节了，但依旧可以回味起那些青涩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夕阳何事近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