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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南宫你好 ...

  •   回到南宫府的时候,阿妈仍没有歇下,竟已准备好了柚叶给他去晦气。“……阿璇阿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老夫人念念有词,才不过两句,声音里已带了颤音。
      南宫璇沉默着,指尖禁不住微微蜷起。

      “我没事了。”他垂眸道,“这一次,又多亏了青姑娘。”
      老夫人怔了一怔,却仿佛并不意外。
      “青丫头总说欠了我老婆子太多太多,这辈子都要努力地还,不然可还不清的了。”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缓缓坐了下来,“阿璇,你知不知道……青丫头的指头是怎么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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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断的?”独孤忱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倒是想不出,谁竟会那么狠心。”此刻他正端坐在二两青的赌坊里,闲适自在,瞧去心情甚佳。
      “难道阿公都没告诉过你么?”二两青噼噼啪啪打着算盘,没好气道,“这原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多着哩。”
      “那就是他们都害怕青姑娘而不敢告诉我。”独孤忱道。
      “三公子可以去问南宫诣啊。”二两青冷哼一声。
      独孤忱能帮南宫璇说话,替他作保,让他暂免牢狱之灾,这她不奇怪。但他竟还能帮阿拐说话,令得南宫诣也不再追究,简直已可称得上能耐了。
      “青姑娘既然已是我的朋友,我为何还要去问旁人?”独孤忱道,“除非——”他说着一顿,眼里竟黯了一黯,“姑娘不把我当朋友。那也便不用说了。”
      “笑话。”二两青依旧打着算盘,头也没抬,接口道,“你若是把我当朋友,便不会问我这伤心事,你若当真刨根问底,那才是不把我当朋友。”
      “……唔,言之有理。”独孤忱愣了愣,随即从善如流,“作为一个债主,我好奇问上一问,想必就是顺理成章的罢。”
      二两青这一回终于啪啪打完了算盘,抬头睨了他一眼,在纸上写了个数,问道,“回答了我能减三分利么?”
      “那得看我满不满意。”独孤忱优哉游哉。
      “我自个儿切着玩,切断了的。”
      “唔,不满意。”独孤忱挑起眉,顺口道。他接过那纸,瞧了瞧那数,当即便摇了摇头, “想不到赌坊每年才这点利……难怪青姑娘一口答应。”
      未来五年赌坊的三成利,这个数怎么算都不少了!
      二两青白了他一眼,“看不上便还我。”
      “这我虽然看不上,可我看得上的青姑娘又不肯帮忙……”独孤忱将那纸收好,无奈道,“只能将就了……”
      他说到这里,竟又用那双眼直勾勾地瞧向她,“那南宫诚与青姑娘平素无甚交情,而那家武馆也当真很合我心意……”
      “这主意劝你趁早打消。”二两青正色道,“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人敢去闹事,我第一个就找到你。”
      “找我作甚?”独孤忱一愣,好笑道,“找我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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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命自然是不敢的。”倔强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况且我这种贱命,想必老爷们也瞧不上。”
      族中的长老们犹自面面相觑,却并未着人将这姑娘给轰出去。
      “五十两,我这儿有五十两买下南宫宅子。”她高声道。她已打听清楚的了,南宫诣开的价是四十两。呵,四十两便要卖了南宫家大宅子,当真可笑。她心想着,手中却将那银票攥得紧紧的。
      她话音刚落,果然便激起一阵议论。
      “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怎么能这么卖给不明不白的人了?”
      “她买这宅子有什么用?”
      “……”
      南宫诣瞧着她手里的银票,那上边的印章还很新,竟似是刚得来的。
      “哼,”他笑道,“既然是公开买卖,便没有不卖的道理,只是白沙帮的肖帮主,南山派的何掌门,也都想买,这儿只有一间屋子,却卖给谁去?”
      “这位姑娘,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说对不对?”他哼笑了一声,平日里自然也听闻过这市井泼妇的名头,今日却不知她发的是什么颠,竟来南宫家捣乱。
      “对,也不对。”她深深吸了口气,便一一扫视过在场众人,“大老爷在世的时候,从未薄待过族中亲眷,而今他不在了,老宅子所托非人,竟要被卖给外姓人,这种事倒是个什么道理?!”
      “大夫人而今不过卧病在床,这会儿难道竟要让她露宿街头去了么?!”
      “胡闹,”旁里自然有人听不下去,高声斥道,“这儿无论谁买了去,单凭一句江湖道义,大夫人何惧无片瓦遮头。”
      “是啊。”二两青冷笑道,“阁下若是愿意,不妨也将自个儿府邸拿出来卖,江湖道义,何惧无片瓦遮头……”
      “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于是群情益发激动,“还不走开?”
      “女流之辈,却来大放厥词!”
      “去去去!”

      “诸位冷静一下。”南宫诣温声道,“我南宫家也非不能容人之处,莫要让两位前辈见笑了。”他头一次正眼瞧向了二两青,“这位姑娘,你既然知道先来后到,是否……”
      “我十二岁来到锦昌的时候便打定主意要买了,那时候大夫人便答应过我,若是将来她不要这宅子了,这宅子第一个就卖给我,”她镇定道,“你们若是有谁不信,可去寻大夫人前来一问便知。所以若要说个先来后到,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明白的了。”

      她这一番简直信口开河,随口拈来。这一干大老爷们何曾见识过如此伶牙俐齿的泼妇?
      大堂里顿时静了下来。
      “这位小姑娘心肠倒是不错。”还是那南山派的何掌门率先开口,“只是南宫府素来在武林地位超然,意义非同凡响,若是落入寻常人的手里,不免可惜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自然回过神来,齐齐附和。
      “听大老爷意思,是谁有本事谁才能买?”她问道。
      “正是这个意思。”南宫诣道,“若论文才武功,姑娘想必都不及这两位掌门的。还是莫要逞强了。”
      “你不会武功吧。”二两青朗声问他。
      她此话一出,厅堂之内当即又齐齐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在南宫诣成名了之后,已没有人敢当面问他了。所以再次听到的时候,他竟也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个瞧去粗鄙不堪的姑娘竟理所当然地问了出来,那么坦然,那么无忌。
      “我也不会。”似乎并未料想他会回答,下一刻,二两青已高声道,“但这不代表我没本事。你们敢跟我比么?输了我心服口服,再不提买南宫宅子的事。”
      她这几句说得坦荡赤诚,却又有那么几分蚍蜉撼树的可笑。

      南宫诣不禁莞尔。“姑娘若是这样说,几位再不给个机会,恐怕也说不过去了。”
      那两位身为一派之长,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你挑一样本事,不比武功也成,看我们竟会输给你么。”那何掌门率先道。他料想欲要买这南宫宅子的既然还有白沙帮,那么挑一个不用动手的方法倒也不错。横竖,他是没把眼前这黄毛丫头放进眼里的。

      那白沙帮人亦笑道,“你可莫要挑个刺绣女工的本事啊。那我可远远及不上了。”
      他此言一出,周遭气氛立时一松,在场众人多是堂堂男儿,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二两青脸色有些泛白,她心中害怕得要命,可还是朗声道,“我会听骰子,你们有谁敢跟我赌么?”
      众人一听赌骰子,不觉都是新奇。

      “这种下九流的,哪里能够拿到台面上来……”有人小声非议,但很快便被打断——
      “阿公在哩。”瘸腿阿公就是赌坊起家的,锦昌城里,谁敢瞧不起阿公呢?

      “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这里个个会武的耳朵都比你好使。”一直默不作声的瘸腿阿公此刻终于开口。他一下就点破了这场比试她处于劣势。
      于是那何掌门道,“丫头,你换一样罢,君子不乘人之危。”
      “君子也不夺人所好呀。”岂知二两青丝毫不给他面子。
      “好,”那白沙帮帮主倒是个爽快人,直接道,“那就和你赌一场。”
      于是赌台很快便铺了开来。
      “丫头,你既提议了要听骰子,那赌法是否就听我们的了?”那白沙帮主道。
      “那是自然。”二两青拱手道。
      “好,那一局定输赢,以各自手头上的物事为限,可无限下注,但凡一方下了注,另一方就得跟,不跟也算是输了,最后谁赢了,谁就能买下南宫宅,输的便休要再提,如何?”他这样问着,看向的却是那何掌门。
      二两青果然脸色一变,“那穷人就都不用赌了么?”
      她说得直白,立时引得旁里一阵哄笑。南宫诣瞧着她自入来后头一次现出手足无措的模样,竟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忍,当即道,“姑娘若是借得到银两,自然也可加注。”
      二两青似是被刺了一下,当即硬声回道,“你就看准了我借不到么?我……我岂会输?”

      于是赌局正式开始。自然是瘸腿阿公的手下摇骰。
      那人使了一个巧劲儿,竟然摇碎了一颗骰子。二两青从小浸淫赌坊,自然知道这手法,她感激地瞧了一眼阿公,却哪知阿公竟早已闭起眼来,竟对这赌局没有半分关心。
      ——也对,这么小的赌局,哪能入得了他眼呢?
      她心中了然,这是阿公在帮她了。
      说老实话,她虽自认耳朵好,但世上真能听音辨位的高手毕竟是少数,刚才大言不惭说自己会“听骰”,也不过是壮胆而已。只是她运气一向很好。她不过是想来想去,唯有运气一途,恐怕自己是能胜过这些武林高手的了。
      而今既然有一颗骰子碎了,那于她便是大大的有利了。只因原本大和小是五五开,现下三颗骰子变成了两颗,开小的可能便大大增加了。

      须臾,到那骰盅终于缓缓停下,屋内众人禁不住俱都屏住了呼吸,周遭一时之间,便鸦雀无声了。
      ——“小。”二两青呼出一口气,咬了咬唇。
      ——“大。”白沙帮帮主高声道。
      ——“梅花。”唯有何掌门,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不是三个五豹子,而是两个五,梅花。”他悠悠道,“这位小哥力气大了些,有一粒骰子,碎了。”
      原来听音辨位对这些高手来说当真是小菜一碟?!二两青只觉自己呼吸一窒,整个肩膀都禁不住垮了下来。

      “说得那么笃定,仿似真的一样。”岂知那白沙帮主却笑道,“何掌门不妨先下注啊。”
      于是那何掌门皱了皱眉,却依旧掏出了一张银票来。
      “四十两?”白沙帮主哈哈一笑,“我出三百两。”说着他便从身上掏了一沓银票出来,“如何?何兄可要跟注?”

      这简直岂有此理。
      这近乎于赖皮的手段当真让人齿冷。那何掌门瞧着他得意的笑容,心中便如五味瓶翻滚一般,不是滋味。他原本料想此人也算是一帮之主,先前答应赌局,又提出那条件多半想的同他一样,是为了顺着这丫头的台阶下,既不失面子,又让人知难而退。
      却哪知原来对方当真打了这种无赖主意。不停加注,不就是看最后谁的本钱多便胜了么?

      “肖帮主,你这……可有点非君子所为啊。”他迟疑道。
      “哈哈哈哈,”二两青此刻却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提那条件要对付的不是我这穷酸丫头,是要对付这位何掌门啊。”
      她毫无顾忌地嘲笑着他们,“奈何这位君子掌门还当真没多少银子,怎么?是不是借钱也行啊?”她笑着笑着,几要笑出了泪来。

      众人一时之间竟也静默下去,唯有那白沙帮主犹自笑道,“不错不错,愿赌服输。何兄若是不跟注,那便承让了。”
      他说完,见那何掌门依旧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即对南宫诣道,“既然玩笑大家也笑过了,而今何兄也有成人之美,那地契不如便拿将出来,让诸位做个见证的好。”
      他的架势,已然将那南宫宅邸视作囊中之物了。
      只是下一刻,二两青的声音已然响起——“慢着,我还没说话呢。”

      众人向她瞧去,只见这粗衣陋衫的年轻姑娘,径直走到了瘸腿阿公的面前,对着犹自闭目养神的阿公扑通跪了下去。
      “我二两青名声虽一贯不好,但从没有欠钱不还的,而今……而今请阿公借我三百两周转,今日借了,我今日便还。”
      谁都没有料想到,这泼皮无赖的姑娘竟当真跪着求人借钱。即连刚才随口提出的南宫诣此刻都震惊当场,回不过神来了。
      须臾,阿公缓缓睁开了眼,“我认得你么?”
      “不认得。”
      “我凭什么借你?”阿公挑起一边眉毛,“我只借我认得的人。”
      “阿公借了我钱便认得了。”二两青高声道。
      “哈哈,哈哈哈。”阿公愣了一愣,却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借你。”他话音刚落,旁里便立时有人将银票取了出来,“只是方才你说的,今日我只借你三百两。”

      于是二两青竟当真借到了钱。那白沙帮主却半点未将她放在眼里,他瞧着她,便似是在瞧个跳梁小丑。
      “丫头,别傻气了,你今日还能借几个三百两去?”他不耐烦挥手道,“去去去,我们还得办正事,没工夫与你计较。”
      “请问,这赌局是否没完?我压上了这三百两之后,是否还能加注?”她未曾理他,不过是瞧向了南宫诣,一字一顿问道 。

      她一下变得如此有礼,倒让南宫诣心下一突。
      “确实没完。”他不由自主地回了她,下一刻,已觉出几分不妥,刚想开口劝说,“姑娘……” 哪知后一句话却不用出口了。

      只因二两青已然将腰间匕首拔出,手起刀落,倏忽之间,竟将自己的一截小指,连根斩下!
      鲜血立时喷涌出来。她的面上亦一片惨白。只是她动作迅速,三两下已扯了块帕子颤抖着将那断指处扎紧——她知道,她自个若不顾自个的小命,是没人来顾她的。

      “诸位,我再加这一根手指。”她倒吸着冷气,尽量说得清楚明白,“这一根手指,就是我的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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