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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洗雪沉冤荣华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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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遥远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光芒慢慢从无迹的天边照起来,凤无邪这才和兰羲懒懒的起床,孙婆婆却已经晨起为萧鸿熬好了药。
凤无邪穿戴好衣物,嘱咐了孙婆婆两句便要和兰羲回到大佛寺,这两天来她没有回去,若是被父亲知道,岂不是让师傅为难。
山路湿滑难行,上空慢慢染上红霞,虽然美丽瑰艳,却好似不好的预兆,这天要下雨了。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又复亮,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两人行到寺门口,却看见门前停着一辆八人抬的镶宝华盖的软轿,数个小厮都躲在红色花树下遮阳闲话,那身着服饰一看便知是凤府的人。
凤无邪忙拉着兰羲奔进寺中,就看见住持方丈世隐正与凤府管家凤侨安闲谈,凤侨安见凤无邪一来,急忙迎了过去,朝着她打了个千,道:“姑娘,可盼着您回来了?这是去哪了?”
凤无邪讪讪一笑,只说是山中憋闷,去孙婆婆家闲住了几天,凤侨安也没再多问,只是满脸喜滋滋的说道:“大喜啊!姑娘,您有所不知,昨日一早,帝京那边就传来了今上的圣旨,府中来了个大人,只听说是什么重查了当年的旧案,今上派了身边人亲自到通州,正说要把咱们大人给请回去呢!今日就吹吹打打上了,夫人让奴才来接姑娘和兰羲回去,说是姑娘马上就要上京选秀,老是住在寺里,教人听去了耻笑。”
凤无邪和兰羲一听已是心神巨震,凤无邪更是急急道:“你说的那个今上的身边人是哪个?”
凤侨安道:“自然是今上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公公李福才啊。”
李福才?凤无邪微微一哂,殷子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当年身为丞相,权势一直被先皇所忌惮,她和姐姐凤无忧才被送往皇宫当什么所谓的“童养媳”,现在旨意一下,重归荣华路,想来却是令人齿寒。
凤无邪道:“你且到寺外等着去,待我和师父道了别,自然和你们回去。”
凤侨安一听,赶忙出寺去了。
住持方丈见凤无邪一脸急躁之色,便走到她的身前,淡声说道:“瞧你,又急躁起来了,早知有今日,心中又何必火急火燎?为师平时怎么训导你的?”
凤无邪抬眼,看见师父又是像往常一般身着青灰僧袍,面色宁静安和,眼神温润似玉,手中拿着一串象牙佛祖,是他多年来的爱物,还是当年逍王殿下所赐。
“师父……”临别之际,凤无邪如鲠在喉,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道离别之语。
世隐道:“你跟着我来吧,为师还有话要和你说。”
凤无邪点头,吩咐兰羲收拾行李去了,一个人跟着世隐身后,来到了佛堂里。
她只觉得,平时看眼前这尊佛像从来不觉有什么,今日愈发觉得法相庄严,不可亵渎,想着帝京的风云暗涌,生生死死,不由得腿一软,跪在了蒲垫上。
世隐也跪在了凤无邪身前,喟叹道:“无邪,往后贫僧只能称你为施主了。”
凤无邪登时心乱如麻,听到“施主”二字,脸上摇摇便落下两行泪来,浅声哽咽道:“师父待无邪如父。”回想在山中数年,即便不如自家府中和帝京宫中富贵安逸,得以享乐,可到底是将自己身上多年骄养出来的戾气给去了,而这些年来,山里的生活虽算不上欢快喜乐,却是平安顺遂,不比宫廷中的半死不活,若非没有殷子离,她宁愿在山中终老一生。
世隐不答,敲了两下木鱼又道:“你即已入了这浮世,便不要忘了贫僧昔日所说,那些话,你可还记得吗?”
凤无邪连忙点头:“都记得的,无邪往后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如意,并且若非人犯我,无邪必不犯人。皇家的那些隐秘之事,师父未必全都晓得,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无邪只求能周全我想要周全的人,就足够了。”
世隐愣了片刻,才道:“贫僧晓得的。只可惜你的那柄好琴贫僧是无福得续了,还需你自己向琴主道歉才好。”
凤无邪终于破涕为笑:“师父说的是,我想那人是不记得了,我只自己留着。”
二人又闲话两句,凤无邪起身告辞,世隐依旧跪在地上敲着木鱼,凤无邪无奈,自己一个人踏出了佛堂,看见软轿人马都已备齐,兰羲和凤侨安站在一堆等候着。凤无邪复又打量了这千佛寺一眼,今日一去,大概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打量间,凤无邪又瞧见悟尘躲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后偷偷摸摸也不知在干什么,两个人目光一撞,悟尘的又躲了回去,凤无邪心想,难道他还等着我来还他钱不成?
兰羲见凤无邪不动,催促道:“小姐,我们要起程了。”
凤无邪点点头,朝着悟尘躲避的方向大声喊道:“某某小师父根本不适合做和尚,倒不如赶快趁着方丈没有将他赶出去的时候就自行还俗,娶个媳妇在山里养群小鸡小鸭,照顾它们生小蛋,孵小鸡才是人生乐事,兰羲,你说是不是?”
兰羲见凤无邪的眼睛有些揶揄,机灵道:“小姐说的对极了。”
凤无邪一乐,拖了身后的裙摆进了软轿:“走罢。”
片刻,等着凤府的人一路抬了软轿离开了佛寺,悟尘才从树后走了出来,眼光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瞳孔却是愈来愈冷。
这样一折腾,凤无邪早已经是心烦意乱,一行人一直行到半山腰,她方才想起来还借住在孙婆婆家的萧鸿,自己虽然要走了,可琴还没有取回来,并且好歹也应当向萧鸿道个别,好提醒他别忘记了那个还命的誓言,凤无邪掩嘴一笑,命车夫停轿。
谁知进了屋里,哪里还有什么萧鸿的影子,只有孙婆婆一人挑了水回来。
“萧公子哪里去了?”
孙婆婆惊慌道:“姑娘走后,萧公子紧接着就要离开,奴婢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得任萧公子去了……”
凤无邪道:“你慌什么?还有什么事?”
孙婆婆一听凤无邪脸色不好,急忙在地上跪了:“萧公子临行前……临行前……将小姐的琴拿走了,只说是友人无数,知音难得,姑娘又救了他一命,只说是拿走琴聊以纪念。”
凤无邪一听已经是又羞又怒,啐了一口骂道:“恬不知耻的,谁是他知音?”
孙婆婆将头伏在地上,更加不敢说话。
凤无邪只当自己又急了,输了口气将孙婆婆从地上扶起来:“我只是和他生气,凭什么拿走了我的琴?回了帝京,我如何……如何和皇上交代……并不是生婆婆的气。”
“姑娘,萧公子还让我把这个留给你。”孙婆婆从怀中掏出一个坠着美玉的璎珞。
凤无邪拿在手中好生打量,见那璎珞上纹着祥龙异兽的花样,绣工缜密精巧,而那块美玉通体洁白无瑕,朦胧生晕,触手生温,若论价值,也抵的过那柄琴了。
兰羲凑上来瞧了一眼,颇为不以为意道:“好大的架子,用块破玉拿走了小姐的琴,也不问问那琴是什么来路?这不是明摆着给小姐找麻烦么?”
凤无邪没搭理她,只是又问孙婆婆:“他还说了什么?”
孙婆婆摇头:“萧公子想说的没和姑娘说过么。”
凤无邪笑着点了点头,她懂了萧鸿是什么意思了,顺便将璎珞收入了怀中。
兰羲几乎急不可耐,忙拉凤无邪走:“小姐,我们赶快回府要紧,管什么劳什子萧鸿,这两天倒了霉运,都怪萧鸿沾了一身霉气,真真的扫把星。”
凤无邪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越来越刁钻古怪了……不过,那萧鸿未必是扫把星,没准将来还会是我们的贵人。”
再次起程时,天上晴天转阴,不过一个时辰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凤府家丁不敢怠慢,只得淋着雨在山路上行走。时值盛夏,暴雨多数伴着惊雷,外加上斗大的雨点击打着轿棚,愈发让人坐立难安。
凤无邪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向坐在身侧的兰羲抱怨道:“这山里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人的命数不也是如此吗?仿佛前一刻我们还和姐姐身处皇宫,不知道会被先皇指给谁,下一刻我们全家就都被贬到了通州,好不容易,我们熟悉了通州荒凉苦寒,这又要被召回去,老天爷可真会跟我们玩笑。”
“开玩笑”三字刚落,苍穹忽的响起一声炸雷,凤无邪吓得浑身一抖,她最害怕打雷了,每次打雷都不敢一个人呆着,下意思的就想拥上兰羲,孰料眼睛的余光一瞟,兰羲的脸上竟是带着笑的,不是普通的傻笑,而是很幸福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凤无邪加大了音量。
兰羲一个激灵,绝美的笑容从脸上散去,凤无邪更加发现兰羲的长相真是可人疼可人爱,说是秀美绝伦丝毫不为过。
兰羲忽然很奇怪的问她:“小姐,你说,咱们就要回帝京了,你开不开心?”
凤无邪想起刚才她那幸福的笑容道:“你很开心吗?”
兰羲点头:“我开心极了。”
凤无邪也跟着点头,眼光注视到软轿里的百合花刻纹青铜熏球,里面静静燃着沉香屑,轿帘的材质是难得的“薄雾笼翠”的锦绡,寻常富贵人家是瞧也瞧不上,这样的待遇是因何而来?全靠着皇上对姐姐的宠爱。
这样一想,凤无邪忽然就心如明镜了。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炉中的香料,殷殷笑道:“你说得对,我也欢喜的很。”能够再次见到他,怎么样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