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雨》李梧娴

13、各有归处

　　等回到药铺时已然黄昏。吕穗儿、静水两人踩着夕阳刚踏进门，坐在厅堂里的景杉“刷”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这动作就好像等待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而显出了惊慌。
　　吕穗儿淡淡地瞟了男人一眼，便径直走过景杉到桌前倒水。
　　这一眼瞟得景杉很是懊恼，他本来就想找机会向静水道明的，可今天吕穗儿那一句着实是意料之外，让他一时懵了，想来想去只能回一句“是”。看来静水是不喜人欺骗罢，他今天几乎想了一天该怎么开口解释，只要说清楚，说清楚前因后果就可以了罢，可现下，望着眼前看似一如往常的容颜，踌躇了半天，也只能唤出她的名字。
　　倒是静水那清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既然你有你的归处，我想，你还是回到属于你的地方的好。”她想她是有私心的，她不能离开，那便让他走，褪出自己的生活。穗儿说眼不见为净，反正她的方法从来就只有逃避。
　　景杉楞了半晌，随即几不可闻地笑了出声，设想了她的百般回答，却不曾想过这一个。他很想同她说，他活至今唯一肯定的便是，他的归处永远都不会是那个地方。
　　不等景杉回答，静水状似欢快地跑到景杉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你也不用太伤心，虽说烟城是个小城，但是离京城还是很近的，你要是想我们了也可以来看看，呀...还真是没想到，你竟是景家二少爷，这一个月来还真是怠慢你了。”
　　吕穗儿砸吧着茶水摇摇头走向后院，这心痛的场景，还是别看了。
　　景杉垂头看着静水，漆黑的瞳孔不见一丝光彩，嘴唇动了动，伸手拉开静水的手，开口道：“我离开，你们就那么开心？你那么讨厌我？”
　　这下，静水急了，他怎么理解到这上面去了！赶紧甩手道：“不是不是！”这让她怎么说！
　　看着景杉仍旧抓着自己的手没动静，静水急的跺脚：“真的不是啊！”
　　这次，景杉终于放开了静水的手，嘴角浅浅的浮上笑意，他承认，他心里有小小的欢喜，他喜欢看她在乎自己的模样。只是，以后怕也是看不到了，他有“家”，所以他要回“家”去，而她有她的生活。那位少年，想起来就气闷，他还没竞争就已经输了。
　　瞧着他方才死灰一般的脸而现下又如此变化多端的表情，静水很是有些担心，咬唇道：“景杉，”对面的人闻声抬眼，“没有人会讨厌你。”
　　景杉愣了愣，随即又换上一副迷倒众生的表情，拂了拂头发道：“想想也是，我那么潇洒倜傥，那么好。”
　　是啊，你那么好。静水无奈地走过景杉，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还是停了下来，轻轻道：“景杉，其实呢，你要是有伤心事，不用隐藏，我想我可以陪你。”这是真心话，她想与他分担忧愁。没有等身后的人回答，静水径直走出了厅堂。

　　这一日晚些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景杉索性起身来到了院子。一进院子才发现原来今夜无眠的人不止他一个。
　　徐爹听闻动静，转头瞧见是景杉，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景杉刚刚坐下，徐爹便斟起了酒。两人无声的碰了碰杯，都一饮而尽。
　　“景杉哪，”说完兀自摇摇头，“该叫景少爷了，老夫也不想着怎样委婉，就直说了——我的任务，是要让静水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她会长成一个好姑娘，然后找一个平常的书香人家嫁了，幸福地活着。原本不知道你是谁，现下不知道你仍继续呆在这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老夫不希望与景家那样赫赫有名的人家扯上关系，也许老夫的话不中听，但是也希望你能体谅。”
　　景杉缄默了许久，勉强动了动嘴：“我明白。”
　　徐爹点了点头，起身回了房。
　　景杉仍旧坐在院中，手中的杯子把玩了许久，才将其中的琼液一口饮尽，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似呼出心中的一腔郁闷。

　　突然，景杉手中的杯子有如离弦之箭，朝某个阴影处飞去。
　　“哈哈哈，二少爷依旧好眼力、好身手啊！”应声而出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人，手中还抓着刚刚接住的杯子。
　　景杉认得他，是景渊的亲信——随影，当日的“山贼”有他一份。
　　“分别了那么久，二少爷难道不挂念家中上下？大家都道少爷你定又是流连在花丛柳巷中，不想你是在这，奴才回去要好生为你澄清了——”
　　景杉实在懒得搭理他，冷冷道：“你要是不想再次重伤，奉劝你最好挑重点说。”
　　随影脸唰的又白又红，只得干巴巴道：“您说笑了。大少爷请您明日午时聚贤楼一会。”
　　景杉着实一惊，“他何时到的？”
　　“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