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葬歌》十九

2、我好想飞翔

　　大地葬歌(二)一一我好想飞翔

　　我站在高楼的顶端，俯视着这个城市，血顺着我的羽毛往下滴落，晕染了我脚下的大片土地。我呆呆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是一只鹰。

　　这是我生长的地方，人们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野生动植物博物馆”，是我现在的家。它的整体形象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里面有从世界各地移植过来的花草、树木、泥土，当然，还有我们。人们利用现今发达的科技，创造出了适合我们生长的环境，空气、温度、湿度等，他们为此不计成本。

　　每天这里来来往往很多人，其中大部分是为我们工作的研究人员，以及少部分政客和三三两两的幸运的游客，接待大批游客总是在某些特殊的日子。他们为了方便游览，在“鸟笼”里面设置了很多弯弯曲曲的通道，用金丝网隔开，这样他们可以更加仔细地观察我们。令我们很奇怪的是，这里有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比如那些镶嵌在鸟笼上和散落在地上随处可见的各种颜色、闪闪发亮的“石头”；再比如那些毫无用处或金或银的“仿真”花草、树木、蘑菇什么的；还有中心的那个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这是我们需要的么？别搞笑了。

　　人类总在外面交头接耳，对我们指指点点，自以为了解我们，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表情。说真的，很傻！不过不管怎么说，观看他们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乐趣。

　　我是特殊的，不要拿我跟那些从我们这提取的基因制造出来的生物相提并论，它们一个个肥得跟鸡仔似的。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一只野生鹰。

　　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叫“翔”。这在这里是不多见的，更何况它还有特殊的意义，父母希望我可以在蓝天中展翅飞翔，我为此感到骄傲。即使我不会飞，也从没有见过蓝天。

　　不，我还是见过的，比如头顶那片被“模拟自然环境仪”所投影出来的“蓝天”。

　　我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应该说这里所有的生物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爸爸妈妈经常跟我说起，外面那延绵不绝的山峰，茂密的树林，陡峭的悬崖。妈妈说，我们的家就在那陡峭的悬崖上，俯瞰着整片森林。爸爸说，自从老虎、狮子、猎豹等大型猎食动物灭绝后，我们鹰就是整座森林的王，绝对不是现在这样与“食物”和平共处。我不明白爸爸妈妈那纠结的心情，在这里我生活得很好，我的年龄是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我，我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哪里需要改变，一直到我的爸爸妈妈死的前一刻，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这里每天都有生物在死亡，之前是松鼠奶奶，再之前是梅花鹿伯伯，然后是爸爸妈妈。我并没有多么的悲伤，其实死亡对于爸爸妈妈来说是一种解脱，对这里所有的生物都是。我是在这个“基地”降生的，爸爸妈妈和其他动物都是被捕捉过来的外面最后一批野生动物，除了我，这里没有任何新的生命诞生。人类熟知鹰的习性，我虽然从小就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但却被他们用网子隔开，我可以和爸爸妈妈对话，但“他们”教不了我任何本领。爸爸妈妈拼命对我灌输“他们”此生所有的知识，也许“他们”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应该说这里所有的生物都预料到了，所以大家和平共处。

　　我永远都忘不了爸爸妈妈死的那一刻，“他们”瞪大双眼，仿佛在透过头顶的这片“蓝天”看着什么，目光是那样的灼目。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嘲讽那些“基因培育生物”，我跟它们比，没多大区别，我们都忘了本，我为此感到愧疚。

　　我开始学习爸爸妈妈之前教给我的知识，想着会不会有一天能够回到我们的森林，我想飞翔，哪怕就一次也好，这是我现在生存的动力。也许那些研究人员也认为我应该找回野生动物所具备的特性，专门为我制造了一个训练场，还提供“猎物”，这正是我需要的不是吗。作为猎食者的天性在这里得到了发挥，捕猎的课程我学得非常顺利，但我只会滑翔，还是没有学会飞。飞翔，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最近我们的“基地”有些不同寻常，即使我每天早出晚归，可还是觉察到了，大家在计划着什么。这天，陪同在训练场的研究人员突然惊慌失措地乱了起来，他们纷纷冲了出去，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楞了楞，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决定，奔向那毫无戒备的出口，那一刻，我的血液在沸腾，我比自己想象地更加渴望自由。

　　在路上，我遇见了大家，“他们”眼里闪烁着疯狂和绝望，这令我很不解，但我没有说话，这不是个好时机。大家彼此沉默地冲向出口，使出所有的本领攻击那些拦截的人类，即使是一只兔子也具有超然地杀伤力，我想，这是个疯狂地时刻。队伍在不断地缩小，同伴们在不断地被捕，我的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伤口，但是我没有回头，“冲出去”是我此时唯一的信念。

　　我们顺利地冲出了“基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天空没有爸爸妈妈说的那么蓝，当然也比不上“基地”里的“蓝天”；周围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密密麻麻望不到边，没有任何一株绿色植物；空气混浊刺鼻，有着奇怪的味道。但我仍然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把它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这是自由的味道。我还来不及发表更多的感慨，就被发生在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同伴们疯狂地冲向车流湍急的马路，人类也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弄得惊慌失措，交通乱成一团。

　　很多同伴葬身在车轮之下，人类也发出惊恐地叫喊，未死去的同伴红着眼冲向那随处可见的建筑和因车辆爆炸所产生的火中。“他们”在自杀，人类反应了过来，拼命“捕、救”“他们”，我趁乱拼命的逃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我直楞地看着对面高楼上的巨大屏幕所显示的画面，那是十几天前的旧闻。人类在举国欢庆，他们要开始探索宇宙计划，建造宇宙飞船基地，他们选址在世界上最后的一片森林，这是跨越新时代第一步。树木被伐倒，山峰被铲平，人类在欢呼……

　　我站在高楼的顶端，俯视着这个城市，血顺着我的羽毛往下滴落，晕染了我脚下的大片土地，我呆呆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泪水从我眼里滑落，我对着天空发出我此生最后地啼叫，展开翅膀从高楼跳落。

　　冷冽的风从我身边咆哮而过，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坠落，我仿佛看到自己跟爸爸妈妈在山巅之间自由地穿梭翱翔，有歌声在我耳边响起，激昂的音乐在高潮中戛然而止，我听见大地在悲号……

　　我，真的，好想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