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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   井野說,我要嫁給佐助。

      仍然是聽慣的倨慢囂張口吻。鹿丸的意識在天邊溜達一圈才慢吞吞回來,跟著浮雲散漫地飄來飄去,嘗試把她說過的每字每字拼湊起來,重新理解一番,到確切明白沒有誤解她的意思,才回頭審視她鐵青高傲的臉色,那張美麗得很麻煩的熟悉的容顏。眼眶紅了一片,卻是倔強執著的紅,像秋日花園的紅海棠,不嬌媚,但竟凄艷。

      鹿丸繼續抬頭看天上閒雲,良久良久不發一言,等到他追逐著的綿雲散開,才漠漠吐出輕浮的斷句,不要開無聊的玩笑,我媽叫妳今晚來吃飯,不要遲到,不要穿暴露的衣服,不要帶花來,我的鼻敏感又發了。

      不屑的口吻和濃烈的不耐煩態度,他的眉梭緊鎖,連嘴隅的冷冷一撇彷彿都在看她不起。井野暴跳起來,把衣袋的戒指盒扔到他的臉上,鹿丸拾起來打開一看,圈環內有宇智波家的團扇家徽。

      看不出他的情緒起伏,井野揀起指環戴上無名指,笑說這番你信了吧?我山中井野不只有你奈良鹿丸一個追求者,我有很多選擇,不一定要你,你少擺出理所當然的態度敷衍我!

      當然她的笑是尖亢近乎歇斯底里的一種,與其說笑不如說哭,差在沒有淚水。眼看兩人走到這一步,二十六年的感情化為煙灰,她憑仗一身骨氣抵擋痛楚,鹿丸把她撕開兩半的痛楚。

      跟鹿丸交往不是輕鬆容易的事,像放風箏一樣必須收放有道,說著容易,做起來難比登天。她選擇了一個難以駕馭的男人,他是雲,不讓人捉住的,喜歡放任尋覓無邊際的自由寫意;她卻是草地上有根有莖的大波斯菊,那份嬌矜的美麗偶爾吸引他的停駐,終既無法永久留住。

      沒有不悠閒的雲,沒有不自由的鹿丸。

      她的目光傷心而惆悵,那失望透頂的眼神讓鹿丸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慌了手腳,明明不想她嫁給佐助,偏偏進一步刺激她說我沒有追求妳,當初是妳嚷著要一起的。

      彷彿他是被逼交往,這些年都不順心。井野臉色涮白,正當盛暑,手指卻奇冷如冰。鹿丸以為她要大吵一頓,豈料沒有,只垂頭苦笑說對啊,我不是四把刷子頭、不是外表強悍內裏溫柔的女人,又不會用扇子,你怎麼見得會喜歡我?

      鹿丸不喜歡井野把他倆的事推到手鞠身上,何況井野戴著宇智波家的戒指,她變節在先,有甚麼權利批評他和手鞠?他一啐,又提老台詞:真是麻煩的女人,甚麼事都扯上手鞠,活像我真的跟她有一腿。

      鹿丸借這句話撇清他和手鞠的關係,井野聽起來卻是鹿丸曲意維護手鞠。她笑得很平靜,她期待鹿丸承認喜歡手鞠期待了七年,連睡夢都夢見他觀望的浮雲變了四把刷子頭,打從報恩隊一役後她提心吊膽那麼久的日子,一旦他承認了她反而心安理得,好比一刀斬碎藕斷絲蓮。多年來的感情一朝成空,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遂漸連痛楚都急流勇退,剩下一身空殼的麻木。

      她本來沒有答應佐助,現在終於下了決心,轉身背道而馳,說我不求你,鹿丸。

      草原的大波斯菊是高傲而明麗的,她的自信和尊嚴不單單建築在愛情本身。鹿丸縱有幾百句要挽留的說話,始終隻字不提,任由她越去越遠,終於在風緒中再嗅不著她甜甜的花香味。

      他回頭,在石縫看見一只凍死的斑蝶。

      *

      他們在十九歲墮入愛河。

      當年的井野幾經努力爬上醫療小隊分隊隊長的位置,早上幫忙看花店,下午上醫院當值,夜晚抱著醫療百科字典挑燈奮戰,誓要超越十八歲晉升為醫療小隊總副隊長的春野櫻,毅力驚人,甚至在床頭貼上“打倒寬額櫻”的大字報。

      井野是遺腹女,父親出任務時不幸殉職,留下一家花店讓井野媽媽苦心拉拔她成才。她不負所望,年紀小小堅強兇悍又光芒四射,惹事生非之餘又廣結人緣,唸忍者學校時盡得老師同學歡心,在第十班又格外受阿斯瑪寵愛。她是小隊唯一的女生,三個大男人捧著她嬌滴滴的不免手忙腳亂,對她十分愛護。

      總之,山中井野是木葉一枝獨秀的大波斯菊,是可愛的多事小女人也是不甘人後的強大忍者,是人群的眾焦點,她樂得出眾不凡的態度,跟鹿丸安於平淡的人生哲學南轅北徹。鹿丸是不受觸目的一群,足智多謀\\\卻隱世避群,智慧滿分整潔零分,掛著萬年睡不夠的累相,說一句話往往打三個呵欠,看人的時候連餘光都不帶,就是當上暗部戰略策劃總長,也不見得他的存在感提升多少,木葉的小女生是帥字當頭的現實主義者。

      然而他是實實在在的人,存在感雖然稀薄但還是有, 旁人找不到他,井野一眼望見他的所在位置,叉著蠻腰,顰眉佯裝緊蹙,說:「鹿丸!你翹班懂不懂看時間?砂忍已經來到,手鞠等得非常不耐煩,你待會兒當心被扇子搧死!」

      實際是井野刻意寵容鹿丸的惰性。阿斯瑪以前就唸她,妳不要太讓著鹿丸。她吐吐舌頭把話打岔過去,心裏著實享受照顧鹿丸,像憑空多了個任性可愛的弟弟。他的房間亂了,她唸唸叨叨幫忙收拾;吉野不在,他的肚子餓了,有她帶豐富的便當來;暗部忙的一頭煙,他懶洋洋翹班去了,綱手姬怒吼著要她去找,雖然心中雪亮他躲在公園後山睡午覺,依然等上三個小時才把人抓回去報告我總算找到他。

      當依賴變為習慣,鹿丸光憑腳步聲就知道她在走近。

      這次不例外,井野讓手鞠等得差點甩扇剷平木葉才悠悠上山叫人。

      鹿丸知道井野的好,他不是傻子,用不著旁人提醒才恍然他早早愛上了誰誰誰。他翹班的目的地從不改變,每次下山總跟在她的背後,凝量好友苗條婀娜的身影,不經覺他們已長大成人,昔日在中忍考試向寧次賣弄美色出糗收場的小花痴,隨年月洗鍊,真的落落成為身心成熟的艷麗女子。

      她說話懂得注意不要扯大嗓門,打扮懂得不要誇張過火,愛美同時懂得勤學……雖然她堅持型格到不成的黑皮半截上衣仍然暴露得讓他眼殘。

      她變得好漂亮,已經能夠誘惑任何一個她想誘惑的男人。

      豬鹿蝶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彼此的個性就如名字一樣——胖豬、靈鹿、媚蝶。井野是振翅飛舞的斑蝶。鹿丸跟她保持不近不遠、恰好的距離,她若有若無的香氣淡淡瀉在風後,淺\\\金色的髮隨著跳躍盪漾,這個景象是他看熟悉了的,不覺得驚艷絕倫,但百看不厭。

      鹿丸承認他害怕手鞠的鐵扇,她勢如雄獅在大地一敲,土地財神都要被她震出來提早慶新春。他慌忙為晚到一個半小時的劣行道歉,有云好漢不吃眼前虧,智者不吃眼前扇?

      雖然喋喋不休埋怨綱手老差使他當砂忍接駕大使,但其實對於這個強悍得可怕的麻煩女人,鹿丸不感到討厭。

      手鞠很美,女王似的、驚天動地的美,挾持衝鋒陷陣的剛強和家世源長的高貴,她的美是高高在上,有點不可攀及的。她是砂隱的女王,站在黃塵滾滾的砂丘之上,腳下子民萬千。她回眸一笑的美麗,猶如沙漠伸手觸不及的海市蜃樓。

      鹿丸思慕過手鞠是一生一世只屬於自己的秘密,誰都不會知道。手鞠不知、丁次不知、井野也不會知。

      他從沒有忘記手鞠。手鞠曾經是鹿丸腦海一個鮮明的畫面,後來慢慢褪色,即使幾近透明始終留下虛線般晦暗的框框。

      然而思慕不再,聰明如他也犯不著拔花瓣算算愛A還是愛B,她們是高傲的女人,容不得他慢條斯理細想細揀。他清楚自己對井野的感覺,跟對手鞠的眼前一亮不同。

      井野是細水長流的,有她在他的心無比安定。

      鹿丸沒留意甚麼時候開始欣賞井野,待知道後,她的笑臉經已融進骨頭,化作巨浪滔滔掩沒砂丘。

      井野在花店看鋪子,黃昏的六時三刻,斜陽在大地灑下片薄的金泊,閃閃礫礫,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她偶爾往外一瞥,偶爾看見長影的末端倒映懶散的朝天馬尾。

      「鹿丸,難得人家千里迢迢來木葉作客,幹啥到處鬼混不好好陪伴人家?你要是一直這副德性早晚娶不到老婆,我告訴你。」翻過雜誌的下一頁,春夏的煦日暖意洋洋,她的手肘托著頭,那細金絲似的髮一縷縷散落了下來,比外邊刺眼的陽光潤目,鹿丸如是想。

      「又不是有甚麼要事,為甚麼我非做她的跟班不可?」吐槽,轉身欣賞店子的小風光,花香溢滿胸膛,頓有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他不是第一次到井野的花店,卻每來一遍都舒心賜體,熟悉的花香、熟悉的擺設、熟悉的井野。手鞠對他而言是太陌生的存在,強悍過度溫婉不足,簡而言之,除了一張震懾四方的美麗外貌,她一點不像女人。

      ……好吧,他不否認比老媽強悍的女人基本上他認為不算女人。

      她漠不在意的繼續翻雜誌。「啊啦,別死鴨子嘴硬,乾脆承認惹怒人家特地來買花賠罪如何?看在一場相識,我算你八折。」鹿丸說:「不是啦,笨蛋,我來叫妳到我家吃飯。」

      井野歪著一邊眉毛抬起頭來,鹿丸從容不逼的臉輕輕染上幾分隱密的侷促,換了旁人是看不見的,但她是井野,心思細密七竅玲瓏又跟他相識近二十載,閒雜人等不要跟她相提並論。

      「吃甚麼飯?手鞠呢?她去不去?」

      「來不來啊?」省得解釋。

      「……等等,我換件衣服。」正想上樓,鹿丸及時阻止了她。「別麻煩了,這樣就很好。」款式保守的長袖襯衣和家用褲子,見家長就該穿這樣。不知就裏的井野發出厭惡的叫吟,道:「拜托!鹿丸,這是我在家才穿的衣服,你仔細看領口還有茶跡。」

      「我說行就行,快一點。」催促,他不想在衣服上浪費時間。

      「……我至少可以梳一下頭髮再出門吧?」扭不過他,穿睡衣遊街示眾的井野深深慶賀沒有遇見華裝艷服的小櫻。

      飯局是簡單的飯局,三菜一湯,菜餚不名貴卻統統是井野的至愛,桌上燈盞從天花板高高垂下來,搖搖晃晃,加添一份家庭溫暖感覺。她詫異,客人只有她一個,吉野的殷勤比往日熱情幾倍,害她直嚷阿姨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怎麼妳今趟特別生分?

      吉野呵呵呵呵笑,看著她的目光彷彿看著好不容易擄來的寶貝女兒,一邊給她夾菜一邊罵鹿丸不服侍人家,還一邊賠笑臉說鹿丸多得妳好好照顧,這孩子對妳不好妳儘管告訴我,我替妳教訓他。

      井野看著大串問號在她的頭上開派對,除了頷首也不知如何打發吉野。

      飯後鹿丸負責送她回家,她從旁敲擊時而說阿姨好奇怪、時而問為甚麼阿姨擔心你對我不好,卻無論如何套不出半點口風。踏著月色的鹿丸跟她記憶中的鹿丸明明份屬一人,然而此刻凝望他強壯了的身影,那兒驀地變不一樣了,這念頭像青屏地上的蓬勃野草,燒不盡扯不完,她忘不了的。

      鹿丸把她送到花店門前,雙手插袋,說:「明天再來。」

      「再來甚麼?吃飯嗎?」她不可置信,搞不懂為甚麼鹿丸突然如此熱情好客?這件奇事在過去十九年不曾發生一次。

      鹿丸的表情卻比她更突亢,說:「這當然啦,妳來還是不來?」字眼的確強勢,遺憾是出自鹿丸口中,功效立降一半。他搔著頭,有點彆扭有點鬱悶,井野再次捕捉到他臉上淺\\\淺\\\的尷尬,雖感訝異,始終並不討厭,便氣高焰盛的撥起金髮,笑得又是燦爛嬌媚又是自信洋溢,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有免費飯吃為甚麼不去?話先說在前頭,明天沒有好酒好菜招待姑奶奶,你當心直著走進家門、橫著送出門口。」

      她的笑靨彷若春風拂過的波斯菊花瓣,在嫵媚的夏日精力充沛地招展著。鹿丸心頭猛地漏了一拍,有些醺然。這麼標準的美人胚子,形影不離跟在身邊二十個年頭——他怎麼能夠忽略她這麼多年?

      「啊。」嘴梢微撇,這是鹿丸的獨特笑容, 明明笑著偏偏目露厭倦,彷彿一個簡單的笑容夠他不耐煩的。別的女孩子對鹿丸的臉部肌肉移動輻度很有意見,井野從搖籃時代開始看慣看熟,他要是像鳴人縱情大笑才教她吃驚。

      他們相識十九年,值得激盪的感情早經洗鍊,再激昂不過是飛花落葉,飄在湖心盪起小小的漣渏,不仔細看不發覺,卻無聲息慢慢泛上岸邊,長久平淡到理所當然。

      於是在尋常不過的晚上,他們闊別前,約好明天再見。

      然後約好明天、明明天、明明明天,在每一個晚上圍爐共食,浮起來的煙罩籠\\\著四口溫馨。

      tbc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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