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音符》冰晨雪梦

2、楔子（下）

　　后日，是哥哥希澈的生日。也许，一切可以提前了。
　　拨好号码，怔仲间，那边电话已经被接起。
　　低沉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喂。”
　　“逸夫，是我。”
　　“晨辰。”他的语气顿时温柔起来，“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吃饭了吗？”
　　“嗯。”手无意识的抓紧衣角，“逸夫，明天我要去哥哥的生日宴。”
　　那边明显沉默了一下：“不行，你身体不好。礼物我已经差人快递去了，我明天还有个很重要 的会议……”
　　我迅速打断他，“没关系的，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哥哥会来接我，不会有事。”
　　纸张一直翻到的声音停止了。
　　“别任性。你身子弱，这几个月不能随意走动。你也不希望我担心吧。”
　　错了。我一直都希望他担心我，不是因为那场车祸，不是因为失去孩子。
　　“逸夫，你知道吗。哥哥这次的生日在十二乐府。”我用极尽轻快的语气说道。
　　“嗯？”他只是虚应了一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再次想起。我知道公司要在那里上市他此次去纽约一定很忙。我说什么也许他未必能听清，但还是坚持说下去。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那里。那次我们都被父母游说去相亲。那天你一身阿曼尼亚麻西装，配白色衬衣，静静的坐在灯光最暗的角落，闭目养神。光打在你的脸上，温和恬静。那时我刚好也躲在那里。”
　　我在这边微微笑着：“当时我就在想，这么卓然清俊的人躲在角落里，一定也是被迫的。只是后来的种种恶作剧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轻浮的女子吧。”
　　“什么意思？”我想他此时眉头一定皱的很紧，显然听不清我的意思却又偏偏听到轻浮。
　　“没什么，宝宝在那次意外没了之后，我就一直做噩梦。我只是想过去看看，以后……我想我会开心起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好吧，明天我让大哥来接你。多带点人，我比较放心。”
　　挂完电话，麻木的看一眼窗外，抱起身子蜷缩在床上，今夜又注定无眠。等反应过来一直放空的思维时，东方天际早已发白。

　　时钟滴滴答答的很快到了晚上。哥哥来的时候我正在薰衣草园子里发呆。
　　“小辰~”
　　转过身，看到哥哥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站在那里，温柔的对我笑着。
　　我跑向他，伸臂紧紧抱住。抱住这个从小疼我爱我宠我的人。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趴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哥哥，我们出去能不能不让宾俊杰的那些保镖跟着。”
　　他点点我的头：“都叫宾俊杰了，你们生气啦。不带就不带吧。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我笑了笑，有些感动的酸涩起来。哼了哼鼻子，“谢谢。”
　　他拍了拍我的背，低头吻吻我的发，安抚：“怎么啦，告诉哥哥。一切有哥哥在。说出来，哥哥一定帮你。”
　　我不想他知道我的心思。我明白即使逸夫对我没有爱情，但他是个责任感很重的男人。离开，势必将会有一场追逐。
　　有人说，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我想，我们本身只是一种错误的相遇与厮守。那么何必一定要假装天长地久。

　　在我万般要求和刘妈的掩护下，我和哥哥两个人终于顺利的踏出宾家大门。这一刻，之前种种，如何讨厌，我想这次我是感激她的。哪怕她亦不是为了我。
　　“啊！”
　　我夸张的叫了起来。那么多天的压抑情绪，如今终于可以自由一点呼吸了。忍不住又深深的嘘一口气。哥哥凝神看了我一会，捏捏我的鼻子，什么也没说，然后揽起我的肩。

　　限量版的兰博基尼时速总是很快。车窗外的景致宛如画家笔下一幅幅的抽象画。变幻莫测，万般璀璨。
　　看着这些路灯，车灯，霓虹灯投射来的光线，忽然无边无际的茫然一片片的涌来……这段年华，究竟谁会照亮我，我能照亮谁……
　　大概是由于我长久的沉默，哥哥的声音传来“我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园子里发什么呆呢？落寞孤寂的背影可一点儿都不像我们家那个天塌下来还一副老神在在，乐观自信的公主啊。”
　　我看他一眼，咧开了一点嘴角。“哥哥，觉得那些薰衣草漂亮吗？”
　　“嗯，很漂亮~”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Waiting for love，薰衣草的花语。可是最近我才知道他还有个花语是heart balls。就如他和她。她说那是他许给她的承诺，她一个人的。
　　忽如其来的话，让哥哥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我立刻笑起来“干嘛，我只是想说，比起薰衣草我更希望那是满园的海芋。当然，薰衣草也是很漂亮的。”
　　他摸摸我的头，盯着我说：“那次之后，哥哥就觉得你变得越来越不快乐。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哥哥，我一定会替你做主。记住，哥哥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见我又沉默起来，他说道:“俊杰也是紧张你，才会让你少出门。他工作忙，不能时刻陪你，你要多体谅他，他也不容易。孩子你们还会有的。现在重要的是你忘记那些，赶快好起来……”
　　是了，别人眼中，他总是严谨睿智，卓尔不凡，对我关怀备至，一往而深。

　　半个小时后，车速减慢，飞机场近在眼前。我侧头轻轻的说：“哥哥，我饿了。”
　　车子驶进停车场。他掏出手机吩咐管家把车开走然后回过头说：“宴会上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待会你在飞机上先随便吃点，我们要赶时间。”
　　我点点头，用手摸摸心脏的位置。由于很难跟上他的步伐，他揽着我有些吃力，皱着眉头说道，“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好了~”
　　“哥哥~我们可以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吗，我的胃…不是…不是很舒服……”
　　“很难受吗，要不我们去医院……”
　　“不，不……我不去医院，我只是饿了。”我死死咬住嘴唇低低的说。医院，那个地方，我不想去，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那个地方一步。

　　他沉默了许久，难得的一身儒雅却眼神阴郁。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他选了一家离机场最近，安保措施最好的酒店。服务人员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菜。
　　看着面前这些温，软，淡类的菜，忽然无边无际的感动让那个地方一瞬间锥心刺骨的巨痛。小心翼翼的摸摸它，在心里默默坚定，我端起面前的温水一饮而尽。
　　“呵呵，还跟小时候一样，慢点喝。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我们改签。”他摇头失笑，拿起手帕递给我。
　　我又倒了一杯水，对他眨了眨眼，佯装很开心的吃起来。
　　“哥哥，我要送给你个生日礼物。明天到了宴会，那么多俊男靓女，青年才俊，高富帅，白富美排队送你礼物。你都没时间理我了，我会很受伤的。”
　　“哈哈~”
　　见他终于开心的笑起来，顷刻闪了一下，“闭上眼睛，现在就让你这个最可爱最漂亮的妹妹给你送上最最最棒的礼物与祝福吧。不许睁开眼睛，什么时候让你睁开再睁开。不许眯着眼偷看……”
　　他闭着眼，嘴角弯起。我慢慢走近他，折回再走向他。把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精致盒子放入他手中，然后弯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道：“生日快乐。”
　　他猛然抱住我，我不知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我的视线里都是涣散的景象。努力很久才找回理智，推开，对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哥哥，你怎么这么煽情，我胳膊都疼了.”
　　他咳了一声，“对不起啊，哥哥失态了。不知怎么了，总有些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还有什么事啊，不就是明天你是主角，某人要来吗！”
　　他佯怒，朝我头顶拍了一下“鬼精灵……”
　　真好。哥哥，希望你一辈子都可以这么幸福。
　　“好了，哥哥陪我吃饭吧，我一个人吃多不滋味啊。”端起他面前的水递给他，“先喝杯水吧~”

　　翌日，飞机落脚点上海。
　　这座城市还如离开时一样，前卫，神秘。与我这种慢节奏格格不入。却偏偏拥挤的让人亲切。
　　忍不住抬头望向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天空。它，很蓝，很蓝，与太阳辉映，有白云相伴，如一个有故事的女子的眼睛，丰富而又迷离。心里默念：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师傅，去火车站，请开快一点。”
　　司机是个很热情的中年男人，从出生地问到婚嫁与否却勾不起我说话的兴致。各色的顶级建筑群，匆忙的身影从车窗外一一跃过，我忍不住闭目养神。实在没有心思去欣赏沿路的风景，生怕有一丝丝熟悉的影子跃入眼帘。从这里确定就从这里彻底结束吧。
　　买了最近时间段的最贵的一张票。不知将开向何方。
　　哥哥这个时刻早已醒了吧，为了能够更侧底。没有手机，没有行李，亦没有那些五法八门的信用卡。只有一个简单款式的包，一瓶水，一支笔，一本书，一叠叠的现金，还有那份协议。他会担心吧，还好那些告别信早已邮寄。

　　“各位乘客你们好，从上海发车终点站XX的XX次车，已走过六个小时。下一站是榆次。”
　　突然间，心有余悸。顷刻的感应抹去了离别的那份勇气，如层层乌云向我袭来。忍不住想吸一口气，却发现没有力气，惟余泪肆意流淌。
　　“轰隆~”
　　车内瞬间一片黑暗与嘈杂。温热的血液顺着额角流入我冰凉的嘴唇，鼻尖血腥的味道让我感到眩晕。这指尖偷来的烟火，果然不会世世迷离。哪怕只想珍藏一段记忆，开始新的生活亦不能。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切都不过是痴心妄想。
　　脑袋越来越混浊，眼皮沉重，我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心里很空很空，好像急于什么填满，迫切地想抓住某样东西。突然有个清俊身影跃入，我觉得此时很满足，很满足……

　　我急切的想奔过去看清楚他的脸。这时一个妖娆的女子攀附在他的身上，他扣住她的腰，她吊着他的脖子凑在他的耳边哼哼唧唧对我挑衅的笑着。

　　“他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娶你……”

　　“他非爱而爱你，他对我因爱而爱~”

　　“那时他答应会娶我，只是那时我不明白自己的心，因此错过了那些年，如今全明白了……”

　　“一切不过是责任……责任……”
　　此时，世界在不停的旋转，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清醒。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泪。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是的，那个男子并不是别人。他是我的丈夫逸夫，我最爱的人。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后来发现不是。我一直以为他很爱我，原来也不是。
　　我这一辈子，感觉好长好长。
　　父母不是父母，兄弟不是兄弟，爱人不是爱人。一切都像一个幻境。魔法已过，我只是一个躲在城堡角落里的小丑。
　　第一次车祸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第二次，我竟然失去了我的命。
　　这样也好。也好……
　　我这一辈子果然是不值得，诚然是不值得……
　　再见，哥哥……再见，爸妈……再见，我最爱的人——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