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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大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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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日子,胡蝶对阿牛总是格外的温存。
忽忽然,秋色已经渐渐浓了。
中秋的那一天,阿牛早早地从镇子上回来。
却发现胡蝶站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柴门,脸色苍白。
柴门上不知何时系着一根深紫色的缎带,随着微风轻轻地飘拂,映着渐渐西沉的斜阳,泛着诡异的光。
阿牛莫名地瞥了一眼柴门,回眸望着她关切地道:“娘子,你怎么了?”
蓦然回神,胡蝶忙勉强一笑道:“没事。”
她快步过去解下紫色缎带,低声道:“你先做饭,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也不等他答话,便快步走了出去。
转了几个弯,确定阿牛看不见了,胡蝶才提气施展轻功向旁边的一座山峰掠去。
山颠之上,胡蝶盈盈将缎带缚到一棵树丫上。
轻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也许这一年的光景过得真是太平淡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密林:如果一切注定要用鲜血来了结,她所能做的便是让阿牛尽量远离这些恩怨杀戮。
中秋夜,月明星朗。
这一夜的胡蝶格外妩媚,月光下,浅酌轻唱,从未有过的风情令人迷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所以,阿牛醉了,醉在那一袭凌乱的红绡帐里,醉在那勾人心魄的温柔乡里。
拥着一怀的缭乱芬芳,听着声声的婉转哦吟,似是绝望,似是热切,谁能不醉?谁愿清醒?
何况只是阿牛。
夜已深,人已静。
回眸,胡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男子:颊上犹自挂着一抹绯红,肩上深深地印着欢愉的齿痕,只一眼,足令心神俱碎。
她颤颤地抚上仍带着滚烫余温的樱唇,决然离去。
蝴蝶,终究还是蝴蝶。
在风中浴血的蝴蝶,即便褪尽铅华,又如何能够奢望洗去一身的是非杀戮。
薛醇,此生情深缘浅,而我问心无悔。
阿牛,今生负你一片真情,唯有用我的血洗去我给你带来的一切危险。
紫色的缎带,依旧在那根枝桠上轻颤。
静,四周是森森的密林。
胡蝶定定地站着,一路飞纵,夜风轻寒,竟让她恢复了原有的淡定。
她的功力虽已大不如前,但气韵犹在。
每到生死危急的关头,她都会敛起所有的脆弱和无助,让她的对手永远只能看见从容而坚韧的胡蝶。
一轮满月流泻千里。
谁说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
密林里,树影婆娑,如同一只只挥舞的魔爪,无比狰狞可怖。
轻笑一声,胡蝶道:“让各位久候了。”
桀桀的笑声从密林里飘来,枝桠无风摇弋,似有千军万马隐匿其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风堂多等一刻便是多了黄金千两,又怎么忍心惊断胡蝶姑娘婉转承欢呢?”
眸光一寒,胡蝶不怒反笑:“大风堂素来雷厉风行,不想却有如此雅好。”
大风堂,江湖最庞大的杀手组织,先于血蝴蝶多年就已独大杀手界,血蝴蝶没有接手的所有大买卖几乎全数被其垄断。
不同于血蝴蝶全凭实力的明杀,大风堂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机关、下毒、暗器、□□、设局……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代价。
血蝴蝶有所谓三不杀:老弱妇孺不杀,不会武功不杀,官场中人不杀。
而大风堂,只要你给钱,哪怕只是一个襁褓婴儿,都照杀不误。
密林中的人啧啧两声道:“想不到刚刚还风情万种,现在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胡蝶媚声娇嗔道:“明明是你疏远冷落,怎么反说人家相拒?”
十几个蒙面紫衣人从林中走出,远远成合围之势。
为首的紫衣人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翩跹起舞的蝴蝶么?蝶翼已折,你不过是只随时会被碾死的小虫而已。”
阴狠的声音反而换来胡蝶淡淡的微笑:“既然如此,何劳大风堂出动这么多杀手?阁下一人足矣。”
那人紫衣人冷哼一声道:“我家堂主怜香惜玉,命我等特来请你去大风堂小住,若你能如方才一般尽心伺候……”他□□一声接着道:“说不定你就是我们未来的当家主母了。”
胡蝶甜甜一笑道:“你家堂主有没有说过,若我不愿前去,该当如何?”
紫衣人眼露凶光道:“那我就去杀了你的傻丈夫,让你……”
陡然出手,胡蝶的玉指纤纤夹着一支木梭如电般直取紫衣人咽喉。
话语硬生生被截断,紫衣人侧身疾闪,终是被梭缘割破了喉咙,所幸胡蝶功力受损,虽是血湿前襟,却性命无碍。
胡蝶内心轻叹:若是往昔,定已叫他命丧当场。
她一击不中,没有片刻凝滞,俏影已向左后飞掠而去——刚才的言谈中,她已悄悄留意各人的气息,确定左后方的那人功力最弱,虽明知今夜难逃厄运,但是,杀手的本性让她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反抗。
玉碎瓦全,没有看结局谁又能猜得到呢?
血,温热的血溅在胡蝶的脸上,熟悉又陌生。
闷哼一声左后的那名紫衣人已应声倒地。
周围人影闪动向纤弱的身形笼去。
“要活的,”为首的紫衣人沉声道,忍痛点穴止血。
鲜血的腥浓激起她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杀意,胡蝶冷哼一声足尖接起倒地的紫衣人手中滑落的剑。
剑在手,杀气凝于剑身,熟悉而陌生的寒光流转。
四周飞扑而来的身影凌厉地压下。
银光闪动,龙吟不绝。
胡蝶的剑原本就是以快取胜,而不在于招式的精妙。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然而,安逸的生活挫磨了锐气,身心俱伤驽钝了步伐。
紫衣人没有说错,失去了速度的胡蝶确然已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转瞬,她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伤,每一道都在流血,最弱的两个紫衣人已经横尸当场。
“跟我们走,你才能活命。”为首的紫衣人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直接跨过紧逼胡蝶——江湖永远是弱肉强食的江湖,牺牲了谁都不重要。
胡蝶缓缓地笑了,月光仿佛全然被她优雅的笑容拢上脸庞。
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在疼,可是疼痛非但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点亮了她的眼眸。
“大风堂也不过如此,难怪只能接我们挑剩下的买卖。”
紫衣人眼中怒意方起,胡蝶的身形已然又动。
银光滟敛,月华凄迷。
骤然,胡蝶跌跪在地——她的左腿已然中剑。
收势不及,刹那,十几柄长剑如潮般齐齐奔涌而至。
那一瞬,胡蝶看着剑锋汹涌而来只是凄婉地一笑:有种人,如鹰一般不容禁锢,想要俘获她,就只会得到她的尸体。
金线一闪,如游龙出海。
银涛翻飞,已有四、五柄长剑被震飞,勉强拿捏得住的,也闷哼一声被震退数步。
“金线人?!”紫衣人低呼一声。
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挡在胡蝶身前。
略显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大风堂要么本分地做杀手,要么,就什么也别做了。”
紫衣人似是被金线人的眸光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狐疑道:“难道朝廷要插手江湖之事?”
冷哼一声,金线人反问道:“这是你配问的事情么?”
为首的紫衣人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硬拼,挥挥手,剩下的人转瞬隐没在密林之中。
胡蝶盯着金线人缓缓走入黑暗的身影,忽然大声说:“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微佝的背影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如果你还在意你的丈夫,恐怕就没有心情研究这个了。”
蓦然回首,家的方向已然火光冲天,胡蝶大惊失色,不顾身上腿上的伤痛,飞身向山下掠去,不及再回顾金线人一眼……
摔倒,爬起,已不知多少次。
胡蝶发髻散乱,泪眼迷离。
阿牛,阿牛,我终于还是害了你吗?
你怎么能够,在我还没有报答你救命之恩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回应你一片真情的时候,再让我欠下你一条命呢?
这个债实在太重了,我背不起……背不起……
东方微微泛起晨曦。
胡蝶木然站在小院里。
是血?还是泪?已经模糊不清。
昨日还生机盎然的小院已成一地瓦砾。
残火邪恶地在地上明灭跳跃,晃着橘色的光。
那正午明媚温暖的小院依稀还在眼前,凝神间却只见遍地炼狱般的焦黑。
昨夜还炽热坚实的胸膛,如今却已在灰烟中消散。
空气中还有大火过后的灼热,胡蝶却如坠冰窖般瑟瑟。
世界上最能痛彻人心的莫过于“未得到”和“已失去”。
因其未得,便如心头朱砂,时时颤痛。
因其已失,才似肉中芒刺,刻刻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