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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分飞叹 ...

  •   一只蝴蝶艰难地挥动着翅膀想从郁郁的矮灌木上飞过,但终于还是撞到一片叶子跌落在地。
      它的翅膀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没有人能看出它本来的颜色,血在它的翅膀上渐渐凝固,沉重的血使它无力再翩翩飞舞,只有缓缓地扇动翅膀,等待自己的生命与鲜血一同枯竭……
      “青红宝剑”。
      青剑,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二寸二分,剑重三斤九两,剑身游动着一缕幽蓝。
      红剑,剑长二尺八寸,剑宽一寸三分,剑重二斤四两,剑身隐隐透出丝丝红晕。
      绝世好剑!
      也只有这样的一双绝世好剑,才配得上那一对水胆火玛瑙蝴蝶剑坠。
      一滴血珠,凝在红剑的剑尖,剑锋映出一对璧人。
      “血蝴蝶”,是近一两年来江湖中最惹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也是最令人恐惧的杀手组合。
      “血蝴蝶”出道以来,接到蝴蝶印的人无一能够幸免——他们的手法从来都是最直接、最有效也最迅速,当然,代价也是最昂贵的。

      透骨钉。
      透骨钉是江湖上最普通的暗器,但是,淬了蜀中唐门秘毒的透骨钉就绝不普通了,一般人只要中上一枚,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幸好薛醇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还没死,并且还能够站得很稳,但唐门的毒也是绝不容小觑的,一天两夜数场激烈的恶战,上百里的逃亡,纵然是他这样功力深厚的高手,也无法再控制住这可怕的透骨之毒,豆大的汗水从额角上悄悄渗出来,伤口也微微有些麻木,毒性在悄悄扩散。但他咬紧牙关,只字未提。
      爱人间有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胡蝶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丝帕,怜惜地为薛醇擦去额角的汗,柔声道:“歇一会吧,我累了。”
      她就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照顾到男人的自尊心,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能保持自己的从容,这样的女人,怎能不令男人动心?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融化薛醇这种冰一样冷酷的男人。
      薛醇的双眼在看着她的时候就变成了冰山里的火种,充满了暖意,也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这个冰一样寒冷、剑一样犀利的男人才会拥有感情。
      他爱怜地抚了抚胡蝶的发道:“他们很快会追过来的。”
      八大门派的高手,三十二个江湖帮会的精英,六扇门十七位名捕,还有黑白两道数十位豪枭,这些人中,有的是奉命查办凶手的,有的是为求扬名立万的,有的是“血蝴蝶”曾经的雇主来杀人灭口的,有的是为死去的亲友报仇雪恨的,还有的是为主持武林公义铲奸除恶的……
      所有这些人的目标统一起来也差不多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血蝴蝶”死!
      纵然“血蝴蝶”双剑合璧冠绝天下也无法同时与如此众多的高手相抗。
      虽然经过数场恶斗,对方已死伤惨重,但是,追捕途中,亦不断有正邪两道的人士加入,而“血蝴蝶”却始终只有两个人,且薛醇已经中毒受伤。
      现在他们只能凭借轻功高出众人一筹将追兵甩在后面。
      当然,也有人的轻功可以赶上他们,但是自忖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也不敢轻易离开众人前来阻拦。
      继续这样逃亡薛醇必然毒发,唐门的毒一旦扩散没有解药就必死无疑,以薛醇现在的功力,逼出体内的毒需要一个时辰,但追兵转眼即至,哪里来一个时辰的时间给薛醇疗伤?
      胡蝶咬了一下嘴唇:“我去引开他们,你找个地方把毒逼出来。”
      “不行!”薛醇毫不犹豫。
      两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坚决如此直接地否定她的提议。
      胡蝶笑了笑,她的笑温暖而从容,仿佛刚刚从自家花园散步回来一般,看见她笑容的人一定不会想到她正在逃亡。
      “我会很小心,不会跟他们缠斗的,他们根本追不上我。”她仿佛一个正在跟大人讲条件要糖果的孩子一样保证着。
      “我们发过誓要共同进退,生死不离。”薛醇犹豫着。
      “你把毒逼出来以后我们再会合,一起杀出重围,”胡蝶握住薛醇的手:“然后我们就到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们赚的钱已经足够快快乐乐地过几辈子了,好不好?”
      薛醇微微一怔,“好,”他柔声道:“都听你的。”
      胡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道:“那我们在什么地方会合?”
      “就在那里吧。”薛醇指向山上的一棵树。
      树就长在山腰上方一块突出的石台上,石台狭而长,宽度仅容两人并肩,长度约三丈有余,且在山上又显眼好认。
      “恩,你一定要把毒逼干净,”胡蝶道:“两个时辰之后你在那里等我。”
      “一个时辰。”薛醇拉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不见不散。”
      “好,就一个时辰,不见不散!”胡蝶点点头。
      薛醇在她手背上深情一吻,柔声道:“一定要小心。”
      胡蝶咯咯笑着抽开手,如一只美丽的白蝴蝶般消失在树丛中。
      ****************************************************************
      已是初秋,山里正午的阳光却依然很毒辣。
      胡蝶不敢把后面的人甩得太远,因为她怕他们跟丢了自己会满山乱找,这样很可能会给正在疗伤的薛醇带来危险,但她也不敢让后面的人追得太近,因为后面的都是顶尖高手,一旦被缠斗就会陷入重围,而且她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薛醇不在她身边。
      刚刚躲过江南霹雳堂的一颗火流弹,她依然心有余悸,霹雳堂的火流弹一经发出即会自行燃烧,只要有一丝半缕沾到它的火星,哪怕只是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丝,立刻会燃成一片,迅速蔓延,很难扑灭。但是可怕的还不仅是这个,霹雳堂的人没可能有如此凌厉的指力在这么远的距离还可以把火流弹发得如此迅疾有力,从火流弹的速度和力量来看,对方不但内力浑厚,而且更是使暗器的高手,她不敢想像,如果这个人把火流弹用“漫天花雨”的手法发过来她该如何应付。
      幸好她也不必想了,转过山路,约定与薛醇会合的地方就要到了。
      足足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她暗暗责怪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么路盲,总是会迷路,也不至于白白兜了那么一大圈,还被青城派的暗器柳叶蛟划伤了右臂。伤口虽然不深,但是仓促之间无暇止血,雪白的丝衣染红了一大片,幸好青城派的暗器是不淬毒的。
      薛醇一定等急了,他看见我受伤又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断肠崖。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山上的悬崖都叫“断肠崖”,是不是因为只有断肠人才会上断肠崖?还是因为上了断肠崖之后就变成了断肠人?
      会合的地方正是叫“断肠崖”,因为那棵大树下有块石碑,上面就刻着这三个字。
      石台狭而长,宽度仅容两人并肩,长度约三丈有余。
      但是石台上只有树,只有石碑,却没有人。
      薛醇呢?
      等不及去找她了?不!不可能,说好不见不散的!
      迷路了?不!只有胡蝶会迷路,薛醇从来不会!
      迟到了?不!哪怕他还没疗完伤,也一定会先赶到这里与胡蝶会合的!
      遭到不测了?不!不!不!胡蝶宁死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身后的追兵转瞬即到,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
      胡蝶缓缓地转过身,石台前的山路上站满了追过来的武林人士,晚到的只能站在树上,山石上。
      但是,没有人敢走上石台——虽然失去了双剑合璧的力量,却还是很少有人敢独自面对胡蝶的剑。
      胡蝶的心很乱,从来都没有这么乱过,但是没有人能看出来,她宁静坚定的微笑已经震慑了所有人,甚至有些人不由自主地退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站着,生怕这里是“血蝴蝶”设下的陷阱。
      “阿弥陀佛,”人群忽然分开一条路,少林方丈法圆大师走到前面高颂佛号道:“女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胡蝶笑道:“大师错了。”
      “错了?”
      “应该说是:放下屠刀,回头是死。”
      “阿弥陀佛,女施主本是仁慧之人,何必自毁青莲洁净根?”
      “大师怎知我仁慧与否?”
      “去年八月,黄河大涝,灾民遍野,百姓流离,然河南府郡竟囤粮不发,眼看成千上万的灾民将成饿殍,有一女子挺身而出,代河南百姓向府郡请施大米一袋,以解灾情。河南府郡闻说只施一袋米,欣然应允。次日,河南灾民举一七丈宽数里长的硕大米袋至官舱领米,府郡大惊失色,然群情激烈之下未敢食言,只得开仓放粮,至此,数万灾民得过此劫。这功德无量的女子难道不是女施主你么?”
      “大师如何知道?”
      “是时,我少林俗家弟子正在当地修堤筑坝共抗洪灾,众人虽不认识女施主,却也认得女施主的剑坠。”
      “少林弟子果然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女施主能于危难之时救众生于水火,可见良知未泯慧根犹在,若肯尽弃前非,老衲愿代为向天下英雄恳求,放女施主一条生路。”
      胡蝶轻叹一声道:“只怕大师肯答应放我,‘天下英雄’也未必肯答应。”
      “没错!”一个瘦高的男人忽然走到法圆大师身旁:“大师何必与她徒费唇舌?她故意拖延时间,必是在等薛醇接应。”
      胡蝶冷笑道:“点苍掌门既知我意还不上来铲奸除恶?”
      忽听一声怒吼:“贱人,受死!”
      金刀门贺九滨已红着眼睛跃上石台,一对金刀化作两道金光,呼啸而来。
      金刀门不算是江湖上的大门派,但是一对金刀却是别有建树。金刀门已故的门主贺芝瞻就是死在血蝴蝶的剑下,贺九滨本是个孤儿,贺芝瞻亦师亦父将他从小带大,师徒之间远比亲生父子更为亲密,贺九滨乃是性情中人,此时仇人见面如何能按捺得住?
      没有声音,只有金光乱闪。
      金光忽然消失,金刀当啷落地,贺九滨缓缓倒在地上,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点殷红。
      胡蝶的剑仿佛永远都能比别人快那么一点。
      胡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是她真心的叹息:她下手不得不狠一点,否则就不能震慑后面那些跃跃欲试的人。
      果然,那些原本摩拳擦掌的人稍稍收敛了一些。
      胡蝶冷笑道:“点苍派的剑法素来是天下闻名,今日小女子班门弄斧,不知能得万掌门赐教一二否?”
      万邱山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故意挑衅,天下武林同道在此,今日血蝴蝶必无生还之理,我八大门派弟子已将此山团团围住,天罗地网,尔等就是化作真的蝴蝶也难逃生天。”
      胡蝶笑道:“那好啊,不知道哪位大侠先来匡扶正义为武林铲除祸害?”
      群雄一片哑然——每个人都知道,此处地势险要无法群攻,但若用车轮战术,胡蝶就算功力再深,也有不支的时候。只是,贺九滨的功夫大家都还是知道一点的,以他的武功竟然一招毙命,胡蝶的剑法不得不令人恐惧。
      报仇也好、扬名也罢,命毕竟是自己的,这世道上,不怕死的毕竟还是比较有限。
      “我不怕死!”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
      众人一分,只见一个身着重孝,手执钢鞭的妇人一跃而出,指着胡蝶厉声道:“你这女魔头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下人人怕你,我霍三娘偏不怕你,今日我纵然身首异处,也要为我死去的丈夫和儿子报仇!”
      霍家的鞭法在湘赣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霍三娘的丈夫乃是关中有名的“铁胆枪王”隋霆,一杆双龙点钢枪不仅在关中一带了无对手,就是江湖上,提起用枪的高手,也要算上隋家枪。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霍三娘回娘家省亲半个月后,隋霆在隋家的狩猎场里被血蝴蝶刺杀。隋家四岁的独子隋誉失踪。
      霍三娘的钢鞭,每一节上都带着慎人的钩刃,虽为女流之辈,却比一般的男人还魁梧些,数十斤丈把长的钢鞭夹着凌厉的风声如猛龙出海呼啸而来。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鞭是长鞭,剑是短剑。
      所谓:柔能克刚。
      鞭为柔,剑为刚。
      胡蝶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只蝴蝶,上下翻飞如与银龙共舞。
      忽然红光一闪,铮铮铮银龙崩飞。
      霍三娘飞跌在地,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孝服衣襟上。
      胡蝶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悯。
      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痛,丧夫失子无论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你杀我啊!为什么不杀我?!”霍三娘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嘶声惨笑道:“你杀了我丈夫,杀了我儿子,为什么不杀我?!你怕我了吧?怕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杀你的儿子,我把他寄放在周家村一对老夫妇家……”
      霍三娘一阵凄厉的惨笑打断了胡蝶的话:“寄放?!我儿子和周家村二十户人家八十五口人每一个都死在血蝴蝶的剑下!你死到临头还想欺瞒天下英雄么?苍天有眼,怎么不劈死你这个满嘴胡说的小贱人……”
      胡蝶一怔,方欲辩解,陡然想起一事,浑身一栗:
      杀死隋霆那天,胡蝶因见四岁的隋誉年纪幼小,终于不忍下手,将其寄放在周家村一对年迈无嗣的老夫妇家中。但是,她忽然想起,当天晚上薛醇曾说要与雇主接头而离开客栈,直到次日黎明,她一觉醒来,发现薛醇在屋外拭剑,说是怕吵醒她所以未进屋睡,当时胡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薛醇只有在每次杀人之后才会拭剑,而他每一次杀人她都在场,只有那一夜,他杀的究竟是谁?
      ****************************************************************
      夕阳如血一般鲜红。
      剑如夕阳一般闪耀着红光。
      血映着夕阳从剑上一滴一滴地滑落。
      究竟是人在流血,还是剑在流血,抑或是心在流血?
      毕竟已是初秋了,太阳一偏西山里就渐渐地凉了下来,一阵阵冷风从山崖下吹上来。
      是山风冷还是心更冷?
      胡蝶分不清楚。
      右臂伤口的血已经结痂,雪白的丝衣上,血迹已经凝结成一片褐色。
      她出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石台下的群雄却有前仆后继之势。
      每杀一个人,在江湖上的仇恨就会多一倍,但是她已别无选择。
      僵持,残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徘徊,难道它也想再多看几眼这绝世美丽的蝴蝶?难道它竟知道明日已无法再看到这痴情温婉的蝴蝶?
      后面的群雄一阵大乱。
      胡蝶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来:难道是薛醇来了?
      群雄分开,一个和尚连滚带爬踉跄上前,跪倒在法圆方丈跟前道:“弟子无能,让薛醇冲破重围逃下山去,请方丈重责。”
      “什么?!”万邱山高声问道。
      法圆道:“方智莫急,细细道来。”
      “弟子与觉明师叔及各位师兄弟奉命围山,薛醇忽然出现在山下,弟子等拼死阻挡,连……连左右两翼的恒山、峨嵋各派也前来声援,苦苦缠斗,但是……”
      万邱山喝道:“但是如何?”
      “但却还是没能拦住他,让他逃下山去,觉明、觉慧、觉心师叔,方悟、方净、方怀等十四位师兄弟,以及峨嵋、恒山的数位长辈和同门均已殉难。”
      刀,数十道目光比刀还冷,比刀还利。
      胡蝶忽然鼓掌冷笑道:“万掌门好计策!”
      “计策?”万邱山冷笑道:“方智师侄,你身上的伤是谁刺的?给大伙看看。”
      方智放下捂伤口的手。
      胡蝶目触伤口如遭重击,踉跄退后两步。
      薛醇用剑与人不同,绝不直进直出,每刺入敌身必旋拧后抽出。青剑宽二寸二分比普通剑宽二分,且锋利无比,加上薛醇拔剑的独特手法,使受剑者伤口呈蝴蝶状,所谓血蝴蝶本是由此而来。
      胡蝶无数次见过薛醇杀人,均是一剑刺入对方心口,然后一拧一拔,受剑者往往痛苦不堪,即使当场未死,也由于伤口过大止血困难失血过多而亡,便是侥幸不死,蝴蝶伤口也极难愈合,必会留下终生不能平复的蝴蝶伤疤,因此拔剑方法过于残忍她曾多次劝过薛醇,对薛醇所留剑伤自然十分熟悉。
      他走了?在她最危难的时刻。
      他走了?在她舍生相救的时刻。
      胡蝶怔怔地站在那里,双眸失去了神采,茫然地看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想了很多很多。
      最聪明的女人往往会犯最愚蠢的错误。
      对于女人而言,最愚蠢的错误就是相信男人的承诺。
      世界上最苍白的也许就是男人的承诺,比男人的承诺更苍白的,就是胡蝶此刻的脸。
      万邱山冷笑道:“真所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你男人也顾不上你了,可笑你还在这里为他拼命,说不定他已在几百里之外喝着美酒抱着妞,早把你……”
      “住口!”红剑如狂风般横扫而至,胡蝶眼泛泪光——万邱山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把她的心割得千疮百孔。
      胡蝶的剑原本轻灵迅疾,此刻却如排山倒海一般。
      红剑本是轻盈纤薄,她却能拈轻如重,红光之中隐隐透出风雷之声。
      剑之一道,能举重若轻已是大乘,而能拈轻如重,却是另一重更高的境界。
      万邱山虽料胡蝶会发难,但不曾想到她剑术已有如此高的造诣,纵然点苍剑法博大精深,纵然万邱山已深得点苍剑精髓,但与胡蝶的剑法比起来,仍然相形见绌。
      只片刻,武林中剑术可位列前五名的点苍掌门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若非此时胡蝶心智已乱,只怕早已横尸剑下。
      胡蝶并没有想要万邱山的命,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她只是想制止那张嘴再说出让她心痛的话。
      进攻,进攻,她盲目地进攻着,她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怒,她只是想安静一会。
      一声龙吟。
      功力浅的人已忍不住捂住耳朵。
      红剑折断,断剑没入石台三寸有余。
      弹指神功。
      法圆方丈的弹指神功乃少林寺不传之秘。
      “阿弥陀佛。”法圆大师走上石台。
      胡蝶的虎口已经在流血——法圆方丈的内力之浑厚,自非胡蝶所能敌——如果她松手弃剑,就不会受伤,但是,她怎能弃剑?剑上有蝴蝶剑坠,她怎能放开她珍爱的蝴蝶?
      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沁出来。
      粉红的剑锋在折断的刹那变得苍白。
      难道连剑也会死?
      胡蝶怔怔地望着断剑,一步一步向后退。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法圆大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这与她有何干系?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世界……

      很多人跟在法圆大师身后走上石台。
      胡蝶没有再退。
      一个已经崩溃的人不再退却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她已无路可退。
      万丈深渊就在胡蝶脚后,夕阳的最后几缕余辉把雪白的丝衣映成浅浅的金红色,山风猎猎从悬崖下面吹过来,衣袂飘舞如仙子般不沾染一丝尘埃。
      泪水,终于还是迷离了双眼,一滴,闪闪的映着夕阳红的泪,滑落。
      没有人动手,对于一个把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来说,背叛无疑比任何毒药或武功更致命。
      没有人动手,就如同没有人会向一个死人动手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看着胡蝶的目光跟看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说有区别,那可能还是多带了一点怜悯。
      人死了,还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可以期待,心死了呢?能期待谁来医?
      胡蝶已看不见那么多怜悯的目光——眼里全是泪。
      她突然用力扯下蝴蝶剑坠,静静地笑了。
      “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
      只吟了这一句,娇小的身影便如蝶一般,向万丈深渊飞去。

      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山崖上的人影渐渐远去。
      胡蝶微笑地看着天空中的云霞,握蝴蝶剑坠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连薛醇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她本想找个机会给他一个惊喜,现在,她已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感到遗憾,反而有些庆幸。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有很多奇异的想法,然而,胡蝶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这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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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取自向伯恭的《鹧鸪天番禺齐安郡王席上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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