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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景王意 ...

  •   “蝴蝶浴血,兵符重现。”胡蝶低声念道,不由陷入沉思。
      “看了那么久,饿不饿?”薛醇不知何时从外面端了点心过来,宠溺地将托盘推到她面前道:“来,尝尝这个马蹄糕,我特意叫他们不要做得那么甜。”
      胡蝶默默地拈了一块做得玲珑剔透的糕点,入口是绵软的清甜,回味是凉凉的淡香,果然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心头微微一暖:他究竟还是记得的。
      那么久的携手并肩,终归还是有着许许多多无法抹去的羁绊。
      “给我看这个,难道你想要找兵符?”胡蝶强迫自己用淡淡地语调说。
      薛醇无奈地苦笑一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当日玉阁被焚之时兵符的消息怕是就已经走漏,现在,上至朝廷下到江湖,想要找你的人数之不尽,而每一个都有可能是那日毁船的真凶。”
      胡蝶的手拢在袖中紧紧地攥着那只墨色绲金边的荷包:他说得没错,金线人要她去京城,到了京城以后呢?是不是替朝廷找到兵符?现在想来,也只有兵符一事才最有可能惊动这样的人物。而大风堂和蔷薇公子呢?岂非也只是想让自己跟着他们走一趟?那么,蜀中唐门呢?还有,那些看不见的许多双灼灼的眼眸……
      她的背后一片冰凉。
      或许是觉察到她眼底的寒意,薛醇缓缓地坐到她面前,专注地望进她的眸子,柔声道:“无论如何,我会和你在一起。”
      胡蝶骤然起身,避开那灼热的眼神,淡淡地道:“我累了。”言罢,便直直走出他的房间。
      薛醇在后面大声地道:“蝶儿,你可以恨我、疏远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娇俏的身影陡然一震,终于,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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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萧萧的山路上,两匹白驹缓辔慢行。
      已是深秋,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全掉光了,寥落的山坡显得尤为萧瑟,却是各种不知名的树木的落叶,厚厚软软地铺了一地,间或几片似是枫树的红叶搀杂在其间,鲜红如血手一般。
      白衣胜雪,青丝如云,素淡的木簪旁边斜插着一朵雪白的菊花,胡蝶似是为这空寂的山色着迷,任凭马儿在落叶上沙沙地随意漫步,憔悴的脸庞泛出难得的安祥的微笑。
      黑衣如墨,薛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一个马头的距离处:不是太亲近,也不是太疏远。
      一路上,他都小心地维持着这样的分寸——他知道,只要那朵白菊花还簪在胡蝶鬓边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僭越,否则,就只会让她越离越远。
      “一袭霜色石阶冷,两骑寒驹秋叶横。”胡蝶心有所感已不觉轻吟出声。
      “山幽树静风无语,鸟寂人稀水噤声。[1]” 薛醇低低地接口道。
      骤然的心动,胡蝶不由回眸一瞥:始终只有他,春咏牡丹冬吟雪,如此的风雅情致,辉映唱和,是阿牛所不能给予的。
      对于胡蝶的凝视,薛醇只是报以不带任何杂念的温和一笑。
      山回路转,天色渐晚,眼看着天黑之前走不出山了。
      山腰上,一角飞檐伴着隐约的杏黄围墙。
      “不如就去庙里过夜。”胡蝶轻声道。

      妙心庵。
      庵堂大门紧闭。
      胡蝶轻叩铜环,不多时,庵门开了条缝,一个中年尼姑在槛内合什念了声佛号。
      胡蝶亦福了一礼道:“叨扰师太清修了,我等路过此地错了宿头,还请师太慈悲,容我等红尘俗人在此盘桓一宿。”
      中年尼姑瞥了薛醇一眼,又是颂了一声佛号道:“荒野小庵不便留宿男客。”说着,便欲掩门。
      胡蝶忙上前一步,一只脚抵住庙门,望着那尼姑道:“还请师太慈悲。”
      那尼姑似是看了她半晌,才道:“如此,待我禀告主持。”
      胡蝶缓缓地道:“我与你同去。”
      庵门微启,胡蝶已进入寺中,薛醇正欲跟上前,大门却砰然关闭。
      不对劲!
      只是直觉。
      薛醇的双眉已然拧作一团。
      片刻,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对!什么都不对:
      荒山小庵门墙竟然如此簇新!
      所谓晨钟墓鼓,然而,这庵堂内外竟如此宁静,不说钟鼓,连木鱼声和梵唱声也没有!
      最反常的是胡蝶最后那句话,语声模糊犹如梦呓……
      摄魂术!
      心念及此,薛醇已纵身跃上寺庙的围墙。
      该死!哪里有寺庙?围墙之内只是一片瓦砾!
      中年尼姑和胡蝶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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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奇异的眼眸,仿佛噬人的旋涡,不经意的一个对视,胡蝶便迷失在那深邃幽明之中。
      摄魂术虽在民间被传得神乎奇技,但在江湖中却算不得旁门左道中的上乘,只因对于修为稍稍深厚一点的江湖中人,其精神意志必定已十分坚强,而摄魂术只有抓住人精神的薄弱之处才能对被施术者进行控制,所以,对于精神力量较强的人就完全没有效果。
      胡蝶近来几经磨难,又因阿牛之死而忧伤过度,心力交瘁,才会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被那尼姑所制。
      幽暗之中,她只觉得前方一双熠熠的瞳仁飘忽隐现,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周围的景物渐渐幻化为黑暗,眼前只剩下那双闪烁的妖眸。
      恍惚中是薛醇,又仿佛是阿牛。
      阿牛,是你么?你在那里还好吗?
      一缕幽冥般的叹息,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是我,我来看你了。”
      是你,真的是你,你终究还是挂念着我、放心不下我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忍心抛下我呢?
      又一声幽冥般的叹息:“我何尝不想回来陪你,我何尝忍心离你而去,只是,他们要兵符,你不交出兵符,我们永世难有再见之期了。”
      兵符?兵符!怎么又是兵符?我真的不知道兵符在哪里,爹爹从来没跟我说过。
      幽幽冷冷的声音继续道:“你再好好想想,从小到大,你爹有没有告诉你一些特别的话,或者带你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胡蝶一脸迷茫,似是思考,似是挣扎。
      忽然,她的脸上漾起开心的笑,道:“我想起来了!”
      “是什么?”
      幽幽的急切声未落,一道银光已然从胡蝶的袖中飞出。
      呛然一声,妖眸隐去,周围陡然变得明亮。
      仿佛是一个密室,四壁是大块大块的青石砌成,铜质炬擎中插着手臂粗的炬火,照如白昼。
      犹穿着僧袍的女人脸色早已惨白,激射而出的短刀深深锲入她身侧的石柱中。一个黑衣人正回刀入鞘,转身离开。
      胡蝶缓缓举目,石阶之上端坐着一个容貌威严却神色阴沉的华服男子,此刻正微微有些诧异地注视着她。
      “想不到你竟能从羽娘的摄魂大法中回转过来,实在是令本王意外。”华服男子淡淡地道。
      摄魂术虽然对江湖中人很难奏效,不过,一旦得逞,除非施术之人放手,否则极难挣脱。
      羽娘?
      胡蝶的眉心微微一动:难道是靳羽娘?!
      兰依神教是目前江湖上唯一还在研习摄魂术的组织,因为靳氏的祖先便是摄魂术的创始者。不过,沧桑变迁,兰依神教早已人才凋零风光不再。
      近些年来,有传说这一代教主靳羽娘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自身的摄魂术已臻化界,有不少江湖中人因此吃了苦头,只可惜,摄魂一术不是勤学苦练便可有所进益,而须是天资天赋方能有所成就,因此兰依神教中大多只是平庸之辈,终究不成气候。
      “景王?”胡蝶眸光闪动。
      欣然颔首,景王眸光炯炯:“竟然能够一眼窥透本王身份,倒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胡蝶隐忍地一笑,瞥了一眼他身侧的四个黑衣人道:“除了景王,谁用得起四个如此高明的影卫?除了景王,谁又请得动兰依神教的靳教主?”还有一句话,她却不肯说,也不肯承认,这是她心头多年的痛,也才是她一眼就认出他的原因。
      景王转眸对靳羽娘温声道:“羽娘受累了,下去歇息吧。”
      靳羽娘颤然一礼,匆匆走入幽暗的侧门。
      “王爷如此煞费苦心,不知所为何事?”胡蝶声音清冷。
      “兵符。”景王的回答干净利落。
      胡蝶不禁哂笑道:“王爷权倾朝野,富有四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兵符何用?”
      “一人之下与万人之下有何不同?”景王目光烁烁。
      “王爷一生所为何求?”
      “无非王权。”
      胡蝶轻笑出声:“王爷如此深谋远虑之人,竟然毫不避忌地坦诚相告,难道不怕我有朝一日上达天听,令你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景王缓缓起身,仰天大笑。
      陡然,他止住笑声,炯然注视着胡蝶的双眸森森地道:“本王就赌你不敢说出实情。”
      “赌注呢?”
      “你爹娘两家族人,还有,”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亲娘的一条性命,”
      胡蝶冷然撇首咬牙道:“我娘早死了。”
      “她没死,你很清楚。”景王的语声中忽然充溢着暧昧:“你们母女两个一样的聪慧一样的迷人,待本王登基之后,便让你们同掌后宫,共事一夫,定能成就另一段千古佳话。”
      羞怒之下胡蝶的身形已如箭般掠向他,玉掌如刀御风而至。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影卫已飞身上前,正是四人中内力最强的。
      明知不敌,但胡蝶盛怒之中却不愿闪避,硬生生对了一掌。
      掌风凌厉迫得手臂粗的炬火倏忽一黯,胡蝶已经被震飞到墙边,娇躯一扭飞快地闪向旁边幽暗的侧门。
      如鬼魅一般,另一个影卫已后发先至挡在门前。
      娇弱的身形一颤,鲜血顺着胡蝶唇角缓缓流下——刚才那一掌,意不在景王,而在于身后的侧门,她本想利用对掌之机借对方内力飞身掠出门外,谁知那影卫的内力竟然十分古怪,胡蝶不但没有借到多少力,反而被他的掌力反噬偏离了原先的线路且受了不轻的内伤。
      嘲弄地一声冷笑,景王道:“你最好还是乖乖地想想兵符的下落,若总是把精力放在逃跑上,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来周全你们母女。”他冷哼一声,挥袖道:“带下去。”
      四个影卫同时出手,不过几招,胡蝶已被制住穴道闷哼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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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冰冷的黑暗。
      空气稀薄而寒冷。
      仿佛是在马车上颠簸摇曳。
      胡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口中还残留着鲜血的气息,手脚被搀了牛筋的绳索牢牢地捆着。
      她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用如此独特的手法连封身上十处大穴,竟然还费心绑上这么牢固的绳索,景王处事不可谓不谨慎。
      那一掌的伤势不轻,以至她根本无力再去冲开穴道,而周身要穴被封,内力阻滞血脉不通,更别说是提气疗伤运功取暖。
      她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冰冷与黑暗中咬牙忍受寒冷、饥饿和体内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似是骤然疾停,无力固定身形,“咚”一声胡蝶的头已实实地撞在金属的壁上。
      该死!
      她哑穴受制,只有在心中呼痛。
      隐隐听得有刀兵相交之声,近旁恍惚有人大喝:“快,保护王爷!”
      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心底一阵冷笑,胡蝶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不过是两方争兵符的人,谁赢了对自己都是一样。
      曾几何时,江湖上令人闻而色变的血蝴蝶,已成别人砧上之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传来,在这密封的空间中震荡回响,终于将半昏迷的胡蝶惊醒。
      没有办法掩耳,她只有纠结着眉蜷缩起身体。
      那锐器似是绕着囚她的铁箱转了一周,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令人稍稍放松的寂静之后,铮然一声,铁箱被挑开,骤然的明亮刺得胡蝶不觉闭上了双眼。
      一阵似曾相识的妖魅笑声飘入她的耳际:“美人儿,你果然在这里。”
      胡蝶慢慢睁开双眸,一张魅惑的脸庞正微笑地注视着她。
      蔷薇公子!
      她一脸倦怠地别过头去。
      轻笑中带着一缕得意,一根堪令女子艳羡的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抹去她唇角已然凝固的血渍。
      胡蝶讶然抬眸,却见蔷薇公子已将那根手指放入口中轻吮,似在品味血的味道,凤眼微眯中的瞳仁竟隐隐透出妖异的红光,看见她眸中的惊诧和厌恶,他笑得越发妖娆:“美人的血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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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袭霜色石阶冷,
      两骑寒驹秋叶横。
      山幽树静风无语,
      鸟寂人稀水噤声。
      这首绝句是倚风旧作,为本作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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