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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渡江难 ...

  •   自从那日之后,袁紫盈果然对阿牛冷淡疏远,即便是必要的言语,也总是冷冷地说完就走开,绝不多看他一眼,弄得阿牛一头雾水,直问胡蝶自己是不是哪里开罪了她,胡蝶只是微笑不答,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作罢。
      不知是袁捕头威名在外的缘故,还是胡蝶深居简出的缘故,一路上倒也没有受到其他江湖人士的袭扰。
      三人各怀心事,快马加鞭,不日已经来到了荆江渡口。
      所谓“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河道蜿蜒曲折,素有“九曲回肠”之称。
      荆江之水激荡奔涌,自古便是洪灾频仍之地,而从本朝开国以来,不仅修堤筑坝抚慰民生,更是由朝廷拨饷建造了两艘大官船以替代原有的小舟摆渡过江百姓,自此,便鲜少发生因为渡河而舟覆人亡的事情。
      胡蝶一行赶到渡口之时,正是晌午刚过,恰有一班船要过江。
      随着上船的人流缓缓前行,胡蝶不经意间仿佛瞥见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待要细看,终究找不到了,她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没有来由,仅仅是直觉而已。
      快轮到他们上船之时,前面的官差却忽然叫停,原来是船上的人数满了。
      这渡河的官船只有每日的辰时和未时各有一班,因此,赶不上这一趟的就要等明日再来。
      只听得后面一片唉声,袁紫盈微微蹙眉,走上前去,跟守船的官差说了句什么,又拿出腰牌来晃了晃,那官差立刻恭敬地一躬,向不远处的胡蝶和阿牛招了招手。
      胡蝶悄笑道:“还是咱们的袁大小姐有面子。”于是,和阿牛在身后众人的一片呼叹声中上了船。
      官船虽大,但是奈何渡江之人甚多,加之金秋时节正是收获之际,担着粮食货品北上贩卖的人不在少数,因而大筐小篮比比皆是,令本不宽裕的船内更是拥挤不堪。
      船舱内,贩夫走卒各色人等不一而足,拥挤闷窒,气味熏蒸难免令人不适。
      阿牛见胡蝶眉头紧锁,伸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螓首轻靠在结实的胸前,熟悉的气味吸满胸田,她才觉得稍稍舒服一些,背后传来袁紫盈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
      船行江中,船尾骤然一阵骚动,众人正狐疑间,隐约听到有人大叫:“起火了!起火了!”
      但闻得一阵脚步纷沓,船尾处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向船头涌去……
      “大家不要慌,站在原地别动。”袁紫盈大喊着分开人群向船尾奔去。
      只是,惊恐的百姓哪里还听得她的呼喊?只顾没命地向船头挤去,一时间,到处是哭喊声、惊叫声、呼救声……
      不过片刻,硕大的船只便已倾斜。
      胡蝶脸色大变,骇然抓紧阿牛的前襟:她不会水!别说脚下是如此奔涌翻腾的江水,就是宁静如镜的小湖她也一定会被淹死。
      怎么办?
      无计可施!
      慌乱中,她发现阿牛面色凝重地紧搂住自己,力量竟然前所未有的大。
      “抱紧我……”阿牛话音未落,只听嘎吱一声巨响,船头已然笔直插入水中,汹涌的波涛瞬间将官船翻了个身。
      胡蝶只觉天旋地转,被一股不可抗拒力量甩离阿牛的怀抱,落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已是深秋,只在落水的刹那,胡蝶的身体就已被冻得僵硬了。
      混乱中,她感觉到一只手腕被紧紧扼住,恍惚间,阿牛正奋力地大声说着什么。
      听不见!耳边尽是水声、惨呼声、木板的断裂声……
      看不见!浑浊的江水夹杂着泥沙涌进胡蝶的口中、鼻中、眼中……
      紧扼着她手腕的手仿佛要把胡蝶的骨头捏断了,但是,终于还是在湍涌的大浪中,在她慌乱的挣扎中滑落……
      混乱、无措、旋转……一切喧嚣似乎又渐渐远去,在最后的一刻,胡蝶灵光闪动突然神思清明,她终于想到了,那个一闪即逝的熟悉的背影,是薛醇!
      怎么会想不起呢?那是隽刻在她魂里梦里的身影啊。
      “如果,他死了呢?”
      幽幽绿萤穿成的蝶网漫天闪烁……
      爱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深吗?
      情到末路,一定要用毁灭来收场吗?
      但是,真的仅仅只有因爱才会成恨的吗?
      “如果,他死了呢?”仿佛是薛醇幽冷的眼神。
      “生死不悔。”又仿佛是阿牛炽热的眸光。
      “如果,他死了呢?”
      “生死不悔。”
      “如果,他死了呢?”
      “生死不悔。”
      “如果,他死了呢?”
      “生死不悔。”
      ……
      一时如冰,一时似火。
      她在冰与火之间煎熬着。
      是地狱吗?
      头,似是裂开般的疼痛。
      胡蝶无力地低吟一声。
      两根温热的手指轻轻替她揉开纠结的娥眉,印堂的暖意稍稍驱赶了痛楚。
      胡蝶悠悠开启双眸,眼前仿佛是遥远的梦境深处的温柔的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薛醇。
      胡蝶的唇动了动,嗓子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醒了?来,喝点水。”久违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薛醇轻柔地将她扶起,一只盛着清水的羊脂玉盏已然地凑到唇边。
      熟悉的体贴,熟悉的温情,熟悉的怜惜……
      仿佛回到了他们仗剑天涯的那段时光:她病了,他哄她吃药,陪她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丝被从胡蝶身上微微滑落,她只穿着贴身的亵衣。
      玉盏、柔荑、雪白的肩颈映着娇嫩的粉色亵衣,深深地烙在薛醇的眸中。
      微微有些羞窘,胡蝶匆匆喝了两口便急忙将玉盏推还给他,钻进被窝里把身子盖得严严实实。
      放好玉盏,温厚的大手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额角,薛醇轻叹一声道:“四天了,总算是退了烧,不然……”他没说下去,只是忽然笑了笑道:“你乖乖地再睡一觉,等药好了我再给你吃。”
      胡蝶顺从地点了点头,却忽然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薛醇站起来,缓缓背过身,道:“我已经派人去沿江搜寻了,无论是谁……能救的一定竭尽所有。”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情绪。
      “谢谢你。”胡蝶声音哑哑地说。
      挺拔的背影有一瞬的凝滞,但是,终于慢慢地走出了房间,带着一缕无法言表的落寞,消失在门后。
      胡蝶无力地蜷缩着身体,一直藏在丝被中的左手悄悄伸到眼前:莹白的皓腕上尤自深深印着一圈乌紫的淤痕——这是阿牛危难中的执著。
      如此冰冷湍急的江水,就算是水性极好的人,仓促之下能勉强自保已是不易。
      何况阿牛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便识些水性也不过是能下河摸个鱼而已。
      然而,危难关头,他却至死不肯放开扼着她手腕的手。
      “生死不悔。”
      阿牛,你就真的用生命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么?
      轻叹一声,胡蝶缓缓合上双眸,一滴晶莹的泪已簌然浸入丝枕。
      阿牛,难道你不知即使当时你放开我的手自保,我又怎会责怪于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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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阳慵懒,西风萧瑟。
      院子里,一簇黄白交错的菊花傲然怒放。
      人比菊淡,如雪的丝衣在秋风中翻飞,不胜娇孱。
      一袭霞色长褙轻轻掩上纤弱的肩头。
      “身子才好一点,别再受了凉。”温暖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胡蝶身后响起。
      仍是静静地痴看着菊花,她却轻声问:“有消息了吗?”
      肩上的手骤然凝滞,半晌,薛醇缓缓转到她面前,眸中尽是伤痛地道:“一定要每次都这样提醒我吗?”
      视线被挡住,但胡蝶仍是怔怔地望着菊花的方向,眸子失去了焦点,淡淡地道:“他是我的丈夫。”低低的语声,听不出一丝情绪。
      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薛醇才艰涩地问:“他是你的丈夫,那我又算是什么?”
      抬首,胡蝶目光空洞地朝向他的方向,片刻,终于又垂下头细若无声地道:“曾经。”
      挺拔的身形一震,薛醇的胸口剧烈起伏,霍然背过身去,许久,他才调匀了气息道:“这么多年……只换来你的一句曾经么?”
      胡蝶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愫,久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情深缘浅,今生难再。”看着那剧烈颤动的背影,她缓缓退了两步,正欲离开,薛醇却骤然转身,下一刻胡蝶已被他用力揽入怀中。
      紧紧的拥抱,两个身体间没有一丝缝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天雷地火,两颗心怦然之声清晰可闻。
      以为那么久的疏离已经可以忘怀,却不知那份痴迷缱绻早已深入血肉,铭刻骨髓。
      “蝶儿,不要这样惩罚我,我知道当初丢下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不要这样伤我,我……求你。”
      耳鬓厮磨,语声呢喃,几欲令人沉沦。
      胡蝶渐渐迷醉在这久违的火热中。
      “蝶儿,蝶儿,再也不要推开我,给我机会,我要好好补偿你,比以前更爱你……”
      温柔的轻喃如同魔咒一般,终于令胡蝶放松了僵直的身躯,妥协地阖上双眸。
      炽热的唇带着稔熟的气息缓缓地移近她轻颤的粉唇,满是诱惑,满是期待,满是不容抗拒的霸气。
      是不是,这样一个缠绵的吻,就可以抹去一切芥蒂,令时光回转,重续往日的情深意长?
      双唇将及未及之时,胡蝶双眸骤启,用尽全力推开了薛醇,静静审视他片刻,迷离的目光已然渐渐变冷。
      薛醇愕然,见胡蝶转身走开,忽然冷冷地道:“若是他已经死了呢?”
      驻足,不带一丝迟疑,胡蝶亦冷冷地道:“他死了,我便是未亡人。”
      薛醇恨声道:“难不成你还要为他守一辈子?”
      霍然回身,胡蝶冷笑道:“难不成他死了你就能重拾旧爱?”
      “蝶儿!”薛醇颤声道:“在你心中,我真的已如此不堪?”
      眸色一黯,胡蝶终于没有说出更狠的话来,只是走进屋子,重重地关上房门。
      她无力地倚在门上,泪水模糊了眼帘:不堪么?当时你明明在船上,而今又是你恰好将我救起,薛醇,薛醇,你叫我如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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