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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斯普辛的日记 第五章 萨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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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nagi笔下的萨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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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不绝。这份难耐的潮湿扑灭了大街上的灰尘,却令平日藏在楼间阴影的垃圾散发出了刺鼻的恶臭。
破旧的教堂顶上时不时有乌鸦落下。它们在烧焦的墙绘上留下喙的亲吻,爪印,还有排泄物。它们拿走破碎的彩窗。它们在坑坑洼洼的排水口嬉戏。它们徘徊在穹顶上方,仔细地打量着眼下的这些狼藉。
……这无名教堂顶破开的巨大缺口,成了这里唯一一处向雨天的苍穹张开怀抱的存在。
火势已灭。
书说:
“人生下来是没有善与恶的——有的只是混沌。”
“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为了了解他们自己,他们做了很多很多的各种各样的事。”
荧光色封条粗糙地绕着教堂围了一圈又一圈。穿着保暖呢子大衣的警察举着透明的雨伞低头用笔记着什么。穿着牛仔工装的清理工们则在教堂附近用湿漉漉的粉笔头画着什么。大抵用不了多久这里也要被夷为平地了吧……
书说:
“人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过去。”
“即便知道了……也无法摒弃现在这个自己,作为祖先中的某个人继续存在下去。”
“人说:人是人自己,区别与其它生命。”
“所以人是人,不是别的什么。”
教堂里的东西被一一搬出:融化的蜡像、破旧的钢琴、桌椅、吊灯……
有几个大胡子,穿着个色。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家。他们与警察搭话,询问这里的整片墙能不能直接移到他们谁的收藏馆中……显然这位警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收藏价值,摆摆手便随那些人去了。
喝得烂醉的流浪汉晃着玻璃杯里叮呤咣啷的冰块踉踉跄跄地走近人群,一个跟头被不知谁的拐杖绊倒在泥塘里,竟便就地打起了鼾。
书说:
“记忆可以被植入。”
“基因可以被篡改。”
“思想可以被革新。”
“形态可以被改变。”
“心理可以被控制。”
“认知可以被限制。”
雨水渗向每个人。不论是否有备而来。
书说:
“但是,即便人发明了各种各样蠢到致死的隐患,人依旧要标新立异。”
“……声称只有自己才具备所谓的独立意志。”
“人说,纵使一切可以改变,意志也只能由自己发出。”
“人说,我找到了无中生有的力量,我明白了万物是如何起源的,”
一位女人坐在教堂对面的小酒馆里,她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在密密麻麻的记事簿上圈圈点点。那是一本和女人的气质格格不入的黑色破牛皮记事簿,和这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比起来,这记事簿仿佛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散发出一种过于苍老的气味,仿佛垂暮之人喉咙里呜咽的微弱求助。女人低声自言自语着。她身旁,从酒馆橱窗角飘出来的加湿水烟用飘渺的形状应和着这咕哝。她缩在充满植物的门口的靠窗茶几前,较之四周敲打着键盘的上班族或是抱着书包聊着奇闻逸事的年轻人而言格格不入。
女人时不时饶有兴趣地瞥着窗外这一切。
书说:
“人说,我可以使用它,我可以通过它让我质变。”
“人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感——不论是作为个体还是群体——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将自己作为一个群体中的一部分,反正只要还是他理想中的‘人’就行。”
“人与自我同在,人以人的姿态感知,人要驾驭自己的感知。”
她卷了条细长的薄荷烟。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燃。女人低头合上了本子放入黑色的小皮包里,又翻出了有点旧的钱包,打开快速清点着里面的钱与卡。她向沙发椅后靠,转头瞥向街的斜对角:此时水果摊才刚拉开铁皮百叶门。
书说:
“其实是因为恐惧吧?”
“对生的恐惧。”
“对活着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对一切改变的恐惧。”
待女人收拾好包准备起身的时候,酒保已然看着她了:那顶洋红色的南瓜帽,侧边绣着金色的字。他认得这顶帽子,是个许久未见的老顾客了。
酒保冲女人摆摆手,微笑着示意不用付钱。女人点了下头便推开了酒馆的门,与被自己的鼻涕呛醒的流浪汉差点撞上。
书说:
“人说,意志属于自我,就算人自己也不知道自我为何物也要说。”
“人说,人的意志发源于人心。”
“人说,人的意志由大脑执行。”
“到底何为心何为脑何为人呢?”
“是人类驾驭它的意志?还是意志驾驭人呢?”
“新的意志占据了人,旧的意志被抛弃。”
“是谁在抛弃呢?是人?人心吗?”
从红色围脖下钻出的看不清模样的黑色生物用只有女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着方才那本记事簿上的句子。
“……还是另有它物呢”
女人一边舒展黑色折叠伞,一边轻声附和道。
这里哪怕是大白天也依旧人烟稀少。
雨延绵不断地下着,噼噼啪啪地打在伞上。那把伞由24条漆黑的有棱角的伞骨撑起。女人歪着伞,随意地将它夹在脖子一旁。伞骨的中心深出两个爪子,它将方才的记事簿轻轻靠在女人的帽子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翻了起来……
不知不觉,雨下得更大了。